第三百零七话 亲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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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真要说起来,叫声“爹”也没什么大不了,在榕州时“祖母”“大伯”“四叔”什么的,不也叫得痛痛快快?
她并非张不开嘴,但就是觉得,这会儿不把那个“爹”字嚷嚷出来,好像也没什么错儿。
所幸,季溶也不是真要跟她计较这个,见她只管瞧着自个儿不开腔,口里便“嘁”一声,摇头晃脑地走了,不过片刻,端了茶壶茶盏来,往季樱跟前一喝。
“许久不见,也不知你是甚么口味,吃食你未必用得惯,但你老爹我这儿的茶,真真儿是不差的。”
他便就手斟了一盏推到季樱跟前:“来来,亲爹伺候你一回,可要我亲手喂给你?”
也是个说话没谱的……
季樱便又是一笑,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赞一声“果然好茶”,接着四下里打量:“我在榕州城,也开了一间澡堂子,还是女澡堂子呢。”
“你?”
这话倒令得季二爷有些稀奇了,登时在她对面坐定:“你懂个啥做买卖?你祖母也答应?你哪里来的钱?”
三个问题,砰砰砰砸将过来。
“我怎么不懂?”
季樱抬一抬下巴,正色道:“祖母可心疼我呢,且她又不糊涂,我把思绪妥妥当当地理清楚,在她跟前细细这么一说,该如何定夺,她老人家心中自然有数。至于钱嘛……”
她噗嗤一笑:“还能打哪儿来,自然是从四叔那儿坑的!我回家这半年,从他那里骗的钱总有小一千两了,他又不同我计较,回回出了什么事,为了安抚我,总拿钱哄我高兴,那我不要白不要呀!对了,开铺子的时候,祖母也给了我不少银子,我半点亏都没吃过的。”
“哈哈哈!”
季溶一拍膝盖,大笑起来:“瞧瞧,还得是我姑娘,果然是个会敛财的!看来蔡广全那货,倒没把姑娘给我养成个傻子嘛!”
这话怎么理解都行,可以认为他说的是那受罚的两年,也可以认为是指那十年,这位也是个有心眼儿的。
不过,笑完之后,他眉心却忽地一敛:“等会儿,什么叫‘回回出了什么事’?你回家不过半年,出了很多事吗,有人欺负你?”
那可不?等过年的时候您回去瞧瞧去,您大哥的家都散啦!
季樱可不是那起喜欢默默受委屈的性子,这些个事儿,她自然是要一桩一件全讲给季溶听的,只是现下初来乍到,正是高兴的时候,无谓被那些糟心的玩意儿影响心情。因此她便也没多说,笑了笑:“人活着哪有不经事儿的?等闲下来慢慢地再说吧。我开了间女澡堂子,您就真不想听听那里现如今被经营成什么样?还有我哥,他如今也肯塌下心来张罗咱家自个儿的生意了呢。”
“听,我闺女讲啥我都听!”
季溶并未追着那话不放,闻言便又乐呵起来:“来,跟你爹说说,你那买卖是个啥样儿的?也好叫我听听,我闺女是不是跟我一样,天生就是个做买卖的好苗子!至于你哥嘛,你捎带捎带讲讲也就是了,反正他是既没大出息,也犯不了大错儿的,是吧?”
这一眼看穿季克之一辈子的笃定是怎么回事?
可又不得不说,很大程度上,他的话还真有可能是对的……
季樱憋了笑,点点头:“既这样,那我就先夸我自个儿,然后再夸我哥。我那间女澡堂子在听琴巷,名唤作流光池,不仅掌柜是女的,伙计们也一概全是女子,哪怕锅炉出了问题,需要使大力气搬搬抬抬,也不在话下。赖着秋冬旺季,如今已是回本了……”
……
到底是年轻,连番路上奔波,也丝毫不觉劳累,季樱这一开口,就再没找到停下的机会。季二爷是做惯了买卖的,见解颇多,一面听着,时不时地还会提出些建议来,父女俩一说就说到了临近午时,小楼里厨房开始置办伙计们的饭食,前来沐浴的客人也次第离开,人渐渐少了。
季溶独个儿在京城,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平日里没事都在这三层小楼里泡着,既为了有事能及时解决,也多少因为自个儿一个人呆着没趣儿。今日闺女来了,这地方便仿佛扎脚似的,一闻见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他便立时跳起身来,敞开喉咙就冲里头嚷。
“别做我和我闺女的饭啊,我们可不在这儿吃!”
嚷完了,便将季樱从椅子里拉了起来。
“一不留神都这个点儿了,你那些个生意经,咱们再慢慢聊不迟。我估摸着你也饿了吧?走走走,跟爹回家去,我让厨子做两道京城风味小菜给你尝尝,然后你再瞧瞧我给你收拾的屋子好不好,缺啥赶紧跟我说,收拾齐整了,你也好睡上一觉,这一路上,可折腾坏了吧?”
他絮絮叨叨的,也是直到这时候,才注意到站在门边的阿妙和外头马车上的桑玉:“这俩是你的人?”
季樱便把阿妙和桑玉介绍给他:“是,也都是四叔帮我操持的,两个人都很能干,我同他们相处得特别好。”
“你满意就成,我原还担心你在家,老太太顾不过来,旁人又不上心,还想着过年回去再替你安排,这么看来,小四儿还的确挺花心思。”
季溶对于阿妙桑玉并不怎样在意,带上季樱就往外走。
“咱家离这儿特别近。”
他便又念叨了起来,既带了点京城口音,又还夹杂着榕州话,听起来有点怪腔怪调:“压根儿不用坐车,遛着弯儿就到了,拢共也就一盏茶的辰光,准到。那地方本是我赁的,图的就是离总店近,住久了觉着实在方便,就干脆买了下来。此番因为你来,我专门让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所有的东西都换了新的,你去瞧瞧,若不喜欢……”
季樱被他念得耳朵生茧,轻叹一声,笑了起来:“您怎地这样絮叨?”
“你说啥?”
季二爷就有点不乐意了,老实不客气在她脑门上一凿:“废话,谁让你娘走得早?我这又当爹又当妈的,能不唠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