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掌墨师

  第二百二十二章掌墨师
  第二天一早,李君阁早早来到绿道边,还有六只大公鸡等着收拾呢!
  绿道边上就是苗娃们的工地,大锅大灶大棚子都是现成的,李君阁抓了二毛跟何苗打下手。
  都是十多斤的小脚乌骨大公鸡,鸡杂清理出来一会儿单炒,其余的磬磬哐哐剁成大块,在大锅里紧过水之后捞出,用热水洗净。然后将紧过鸡肉的鸡汤过滤单独放置一边。
  再用酱油和料酒加入大盆子中,将鸡块倒进去,两手下去一通猛捞,让鸡肉裹满料汁,腌一个小时左右。
  这个动作一定要趁热,这样的话鸡肉很容易吸收味道。
  大锅加入大油,然后倒入两包烧鸡公调料两包火锅料,再放入两斤辣椒干,两斤花椒翻炒。
  当年烧鸡公店开满了蜀都大街小巷,不过袋装调料一出来,一个个就关门了,因为烧鸡公只要配好了调料,做法实在太简单。
  将调料炒到香气四溢之后,李君阁加入鸡块继续翻炒,然后刚刚过滤好的鸡汤倒入锅中,将鸡炖起来。
  煮鸡的同时,把洋葱,芹菜,青椒,香菜洗净,切好。
  然后开始削青笋和土豆。
  大火炖到鸡肉耙软之后,倒入青笋和土豆,十分钟后加芹菜,洋葱和青辣椒。
  继续煮十分钟,撤火,加入香菜,装盆上桌。
  这菜真没难度,就是一个“大”字,大块,大锅,大火,大油,大香,大辣,大麻,大盆,最适合一群大老爷们光着膀子,就着泡酒大造一场。
  中午的时候,朱朝安开着车将阿冲叔和十多个苗娃领了下来。
  李家沟这边昨天参与偷梁的一群人也陆陆续续到了,也是十来个。
  烧鸡公香辣的气息充满了整个绿道,苗娃们坐在桌旁,鼻子直抽抽。
  一共坐了四桌,每桌一半苗娃一半汉娃,大家说起昨天偷梁的事情,两边情况一交换,都觉得又有趣又好笑。
  李君阁又将鸡杂炒好,每桌端上一大盆烧鸡公,两盘炒鸡杂,端起酒杯对阿冲叔说道:“简陋了,阿冲叔,昨天实在是承情了,寨子里的狗都没放出来,要不然李家沟人全得撂林子里!”
  阿冲叔哈哈大笑道:“本来就是图一个乐!难不成真当是贼娃子逮啊!哈哈哈!你不知道,我开始都选好六根梁材了,怕你跟苗娃不熟悉,想着先给你们绑上,图个方便。结果寨子里的人听说是山下皮娃要起梁,偷偷摸摸地你绑你家一根,我绑我家一根,整得满山都是,你说这事情闹得!”
  李君阁说道:“实在是太感激了,山上的情,我二皮记得牢实,以后苗寨的事,就是我的事!”
  阿冲叔连连摆手,说道:“要说情分,该是苗寨记着你皮娃的情分,这几十年了,寨子里何曾这么高兴过?老辈儿些的脸褶子里都是笑!对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寨子里过年啊!”
  李君阁看着自己身上的毛线背心加外套,说道:“这冬月都才刚到,腊月都还差一个月呢,怎么就说到过年了?”
  阿铜说道:“二皮你不知道吗?我们苗家过年就是冬月尾巴上,跟你们汉娃是不一样的!”
  李君阁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哈哈哈,忘记这茬了!到时候我一定来!”
  阿铜兴奋地道:“就是就是,今年寨子里肯定热闹得很,你可一定要上来啊!”
  经过昨晚偷梁一事,山上山下年轻人又熟络了一分,大杯喝酒,大块吃肉,很快就打成一片。
  李君阁又敬了阿冲叔一杯,说道:“阿冲叔,听何苗说你们老木工手艺人干活路的门道名堂不少,你跟我说说呗,我看看能不能让阿音把木楼工艺的和讲究也报上非遗。”
  阿冲叔说道:“这里边说头可就太多了,我们早年间都是师傅带徒弟,三年徒弟,一年帮工,是没得工钱拿的,之后才能出师,出师后还要跟着师傅当好几年的手下,这才能独挡一面。”
  “我们这行,大师傅叫‘掌墨师’,起房子没有图纸,不管房子多大,都在掌墨师脑子里面。”
  “整个房屋所需什么,怎样造作,掌墨师都必须了然于胸。”
  “所有的构件,无论梁、柱、枋、板、椽、檩、榫,都是木材加工来的,只用榫卯相接,没有一颗钉子,不管大小尺寸,摆放位置,在没有设计图纸的情况下,都要做到丝毫不差。”
  “几千根梁柱枋椽,都是掌墨师一个人用墨斗弹出来的,其它人,只是根据掌墨师画出的线条将木料改造成各种构件而已,这就是徒弟跟师傅的区别。”
  “所有构件架起来,一根都不出差错,榫卯严丝合缝,这就是吃饭的硬本事!也是‘掌墨师’这个名头的由来。”
  “再说回起屋,起屋十四步,步步都有许许多多的的规范法则,还有许多敬神祭神、祷福祷祥的仪式,都是师傅言传身教。空有手艺,再加上一本《鲁班书》,没有传承,是做不好掌墨师的。”
  “就拿造屋之前的准备来说吧,首先是选址,基本是以选择依山面水,坐北朝南,地势高低适中为原则。具体屋场讲究山体厚实,左右不壑,算是基本。当然更好的还有靠山面水,藏风聚气。如果能找到龙虎护佑,凤凰翔栖,灵龟浮图之类,那就是可遇不可求的风水宝地了。”
  “选址时有多种禁忌,比如如果对面是白岩山,那就会影响后人,死后容易成为“白毛”;比如忌屋场前后空虚,所谓‘前空后空,不出寡妇出寡公’……”
  “遇到这些地方,也不是不能造屋,那就需要造墨师的本事了,行话叫‘补偏救蔽’,或者栽种树木,或者配以厢房,或者修造猪圈牛栏,用各种方式予以补救。”
  李君阁抠着脑门道:“听你这么说,我咋觉得你们这行当,是抢了风水先生的饭碗呢?”
  阿冲叔不无得意地说道:“好的风水先生,不一定能当好的掌墨师,但是好的掌墨师,肯定还是风水先生。”
  然后接着说道:“选址完毕,接下来就是‘打屋基’了,打屋基有这样几个小的环节。打屋基之前先要祭山,因为‘打屋基’意味着占山,因而要祭山神爷爷,得到他的许可才行,一般用鸡,也有用猪、羊等,但忌用牛。”
  “因为牛是我们的衣食之源,是天神派下来帮助我们生活的,因此我们忌用牛作祭品。”
  “祭山一般由神汉进行,有时也由我们比较内行的掌墨师充任归仪式的主持。”
  “祭山以后,就是‘定向’,由风水先生架罗盘定房屋的方向,我们的说法叫‘定龙垄’,一是测定山势吉凶,二是定吉利的方向,以便确定大门向何方开。”
  “过去建吊脚楼,多依山就势建筑,方位不好讲,就以‘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为最佳屋场。”
  “后来山下平地也开始修木楼了,就要讲究房屋的坐向。“
  “定向当然有一定的原则,《鲁班书》上讲法是‘阳宅来龙原无异,居处需要宽平势。明堂需要客不为,万堂门广先立位。东厢西垫及包厨,庭院楼台园圃地。或入山头找平原,前后有水环抱贵。左右有路亦如然,但遇返跳必须忌。水木金土四位龙,此作佳基终吉利。’”
  “这虽是汉家的说法,但我们苗家阳宅定向也多以此作为一般法门。”
  “除了使房屋修造后的方向正,还要考虑与家主的八字是否相合。”
  “房屋的朝向多坐北朝南但是有不能正南正北,需要偏东十五度。”
  “据说这是朱元璋进京修天安门后,要独占坐北朝南这一方位,不让民间有这个坐向。即使要修,家中也应有为官者,不然,犯禁了要遭罚,万一要修,也不准向正南方。改土归流之后,我们苗家也只得依从,这规矩一直沿用至今。”
  “除了南北朝向,也可根据地形地势或坐西朝东,或坐东朝西。但是一般不坐南朝北,因门窗向北开,有‘北风扫堂,家破人亡’的说法。”
  李君阁听得两眼转圈圈:“太讲究了!不知道现在修电梯公寓的设计者,是不是也要考虑这些!设计房子的还要懂看风水,真是涨了见识了!”
  阿冲叔笑道:“其实除了风水先生跟造墨师,只凭经验,主人家自己也是可以给自己的房子断朝向的。”
  李君阁大喜道:“还有这种事情?那该怎么看呢?赶紧跟我说说,以后我也可以冒充一把风水大师!”
  阿冲叔说道:“其实简单的很,比如看喜鹊砌窝或梁上燕子砌窝的窝口朝向,又比如你家大白或者大呆出门后常去的方向,都可以认为就是吉利方向。”
  李君阁哭笑不得:“前边你说了那么大一套,现在又告诉我这么简单的断法,这到底靠不靠谱啊?!”
  阿冲叔笑道:“大致是靠谱的,因为两者的断法,往往方向出奇的一致。这个没有道理可讲了!”
  李君阁又端起一杯酒,说道:“原来造屋之前还有这么多的准备工作,来来来,阿冲叔劳您受累了,我再敬你一杯。”
  阿冲叔喝了一杯,谈兴越来越高,说道:“这还没完呢!”
  “接下来就是‘择时’了,这是破土前的必要准备。择时是根据家主的八字情况,所选屋场的环境状况,结合修造屋基的大致时段,选择一个大吉大利的时间来进行,如阴日阳日,阴时阳时等……”
  “之后是请工,就是请帮忙打屋场的人员,这也得挑。劳动力强、经验丰富只是一个方面,另外还要选择一些阳气重的人、福德双修的人、子孙旺盛的人。选工时,还要组织一些小孩由这些人带到工地走上一圈,以表示这个屋场今后会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