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施以援手
“大牛,你瞎跑什么!”说话的老农一把拉起摔在路中间的孙子,随后一脸惶恐的道歉,“小娃子不懂事惊了马,还请贵人多包涵,大牛还不赶快给贵人道歉。”
说是小娃子,其实这个头看起来也有七八岁了,农家清贫,也没银子上私塾,所以家人在田间耕种,闲着无事的半大小子就在路边瞎跑。
马车速度并不快,大牛跑过来时,何生也已经勒停了马。
“老人家不必在意,小孩子顽皮也正常。”何生沉声开口,可看着一身泥污,皮肤粗糙又黝黑半大小子,再想到马车里粉妆玉琢的自家小姐,这人和人果真没办法比。
“多谢贵人。”听到何生这话,老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家里佃的这两亩田在城外,平日里官道上来往的马车也多,上个月黄家的孙子就是冲撞了贵人的马车,被打了两鞭子,好在没打在脸上,否则就毁了容了。
这边老农强拉着大牛往不远处的地里走,枯树皮一般的脸上不由露出悲恸和无奈,“大牛,你别犯傻,你娘的药钱爷爷和你爹会赚,你想想铁柱子,脖子的疤还没掉呢。”
“爷爷,我……”大牛一下子红了眼眶,想到躺在床上整日咳嗽的娘,再想到因为没有奶喝而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小妹妹,泪珠子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可想到铁柱子脖子上的伤疤,大牛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我就想着贵人要是随手给点碎银子,我娘就有钱抓药了。”
何生和何暖都是练家子,即便爷孙俩说话的声音不大,这会却依旧听的一清二楚。
马车里,湛非鱼透过车窗看到下田的爷孙俩,问道:“刚刚那小孩是看到我们车马特意跑过来的吧?”
穷山恶水出刁民,一开始湛非鱼还是以为这是要碰瓷讹诈,可这爷孙俩面容淳朴,说话也老实。
何暖收回目光把爷孙俩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这是打算让马车撞一下,拿银子回去看病。”
怔了一下,湛非鱼想起当日在金林村的自己,为了能去私塾读书,那也是想尽了办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官道外是成片的田地,这会还看不到绿色,田地里都是正在忙碌的农人。
陇右道雨水少、风沙大,即便种植了庄稼收成也有限,一年到头的忙碌下来能填饱肚子就谢天谢地了,若是遇到天灾人祸的,一大家子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小姐?”何暖并不是悲天悯人的性子,更何况大庆朝这样的人太多,即便想帮也帮不过来。
“下去走走。”湛非鱼扬唇一笑,脆声开口道:“阿生把马车往路旁边停一下。”
“是。”何生应下,把马车往旁边土路赶了过去,而装着行李的第二辆马车也跟着靠了过来。
下了马车,微风徐徐,虽说还有些清寒,不过阳光明朗,倒不会感觉到冷。
后一步下马车的何暖赶忙走上前来,“小姐,把披风穿上,田间风大。”
脚步往后避开了,湛非鱼无奈的瞅着何暖手里金线暗花云锦的披风,不说这浅白色,就说这长度,从田地里走一圈这披风就没法穿第二次了。
“我不冷。”湛非鱼摆摆手,三两步向着田埂走了过去,脚步一顿,盯着地上才透出来的绿叶,“这里竟然有荠菜?”
也不怪湛非鱼诧异,在金林村的时候,基本都是过了年就能去田间地头挖到荠菜,那个时候荠菜最鲜嫩,真等到开春了,荠菜都开花了,吃起来有股子苦涩味。
这会看到田埂上的碧绿鲜嫩的荠菜,也难怪她会这般诧异。
何暖把手里披风又放回到了马车里,低头看了一眼,“肃州府年后下了几场大雨,春寒料峭的,这几天才回暖,小姐要吃吗?”
估计是忙着耕种,所以这荠菜并没有人来挖,何暖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湛非鱼不由笑道:“奴婢去借个铲子和篮子。”
“一起过去。”湛非鱼迈步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正在田里忙活的几个农人神色都是一变,其中一个大叔更是忍不住的开口:“大牛他爷,这贵人小姐怎么过来了?”
刚刚大牛故意对着马车跑过去,他们在田里其实都看见了,也知道大牛的打算,好在孩子没受伤,贵人也没迁怒,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这会看着走过来的湛非鱼和何暖,众人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这该不会是来秋后算账的吧?
“一人做事一人担,爷爷,你别管。”大牛蹭一下站起身来,虽说小身板挺的笔直,可紧张不安之下,牙齿差一点把嘴唇都咬出血来。
“贵人穿的可真好。”一旁拿着锄头的大婶忍不住的说了一句,想到自家的两个姑娘,大丫头还穿过两身新衣裳,可小丫从出生到现在都十二岁了,却都是捡着大丫头几个姊妹穿小的衣裳,破了就打个补丁,短了就拿布条接上。
本想着今年过年咬咬牙扯上点布给小丫做一身新衣裳,可大丫又到了说亲的年岁了,年前就有媒婆上门了,这不省下来的银钱得给大丫鬟置办嫁妆,只能再亏欠小丫。
这会看着走过来的湛非鱼,贵人小姐看着比小丫还小一点,那衣裳也不知是什么布料,阳光下还熠熠发亮。
更别提发髻上晃动的珠子,大婶子也就认得那白色的珍珠,至于那蓝色的、绿色、红色的珠子,虽说不知道是什么,估计一颗珠子就够他们家吃喝一个月了。
大牛爷爷也不安,但这会只能放下农具快步迎了过去,诚惶诚恐的问道:“不知贵人前来是?”
“老人家,我想借个铲子和篮子,看地头有不少荠菜,正想挖点带回去。”湛非鱼笑着说明了来意,看着表情一松的大牛爷爷继续道:“不敢耽搁老人家耕种,可否让大牛替我们回家拿一下。”
“不麻烦,不麻烦。”大牛爷爷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都堆积起来,回头看向呆愣愣的大牛赶忙道:“你赶快跑一趟,灶房墙上那小篮子是你大伯才编的,就拿那个篮子。”
一刻钟之后,湛非鱼和何暖去不远处的低头挖荠菜去了。
“荠菜花开雨未晴,章江烟柳正愁人。无钱可买东风醉,自写唐诗过一春。”湛非鱼晃了晃手里嫩嫩的荠菜,染笑的双眸慧黠而顽劣,“幸好老师不在这里,否则这荠菜馄饨都不香了。”
深知湛非鱼对诗词的怨念,何暖也不由笑了起来,“我哥现在回城去买肉和馄饨皮,中午小姐就能吃上了。”
地头,大牛呆愣愣的看着掌心里的小银锭子,再看着走远的湛非鱼,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攥紧了手,把五两的银锭子牢牢的包裹在掌心里。
“大牛,咋了?”大牛爷爷看着发愣的孙子,不由拍了拍他肩膀,顺着大牛目光看了过去,“幸好今日遇到的贵人心善,你以后可不能胡来了。”
“爷爷,你看。”大牛打开右手,把掌心里攥成汗的银锭子露了出来,“刚刚那个姐姐给我的。”
“这?”大牛爷爷愣了一下,这可是五两的银锭子,即便是收成好的时候,他们一家子也要存上半年。
大牛看向不远处的湛非鱼,即使这银子是何暖给的,可他也知道真正做主的还是湛非鱼,“那个姐姐说是买铲子和篮子的银子。”
小铲子倒是值个三五百文,可那篮子就是用藤蔓编出来的,就算拿到外面也卖不到几文钱,哪里值当五两银子。
大牛爷爷说不出不要银子的话来,实在是再没银子抓药,家里儿媳妇只怕挺不过去,小孙女估计也危险了,这会只能哽着声音道:“贵人心善,大牛你日后也要做个心善的人。”
这里不过是城外,何生速度又快,把肉和馄饨皮买回来只用了两刻钟,而何暖这会已经被新鲜的荠菜择干净焯水了。
“我爷让我送来的。”大牛风一般的跑了过来,手里拎着篮子,里面除了六个面饼外,竹筒里还放了六个生鸡蛋,“这咸菜是我娘腌的,大家都说好吃。”
不说何生和马车夫的胃口,就说何暖也是练家子,他们若是吃这馄饨,没三四十个也吃不饱,也就是湛非鱼吃个鲜而已。
何暖把篮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也切了一块卤肉包好放回了篮子里,“这块肉你带回去给你娘吃。”
大牛直摇头,虽说还嘴馋了咽了咽口水,“我不要,我已经收了银子了。”
可惜他人还没来得及跑,何生一手按住了大牛的肩膀,把篮子塞到了他手里。
估计是有了那五两银子,不用担心家里没银子买药了,大牛一下子成了小话痨,从自家才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小妹妹,到村里七大姑八大姨的事都给说了一遍。
“我们村里佃的都是城里官老爷的田地,只要交六成租子,余下的四成都是自家的,我们家在村后面还有田地,可惜都是薄田,这边都是上等的良田。”大牛虽说也就八岁,可对农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着说着大牛垮了脸,黝黑粗糙的小脸上露出忧色,“村正大伯说这些田地要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是陈老爷家那样的就惨了,一年忙到头要交七成租子不说,农具什么的都不给,送去的菜也不给银子。”
毕竟在肃州府停留了数月,何生低声道:“这一片应该是庞府的田地。”
湛非鱼微微一怔,庞夫人已经打算离开肃州府了,这些田地卖出去也正常,而且此前庞同知身为肃州府同知,自然不会为了一点租子盘剥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