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困浅滩遭虾戏,四方围伏又逢敌

  “这位客官,您要些什么?”
  清未抬头看了店小二一眼,不动声色地调了调坐姿角度,将背上血迹与大氅上贯通的刀痕掩于身后。
  “一壶茶,再随意上些清淡饭菜便好。”
  “我们这有西湖龙井、信阳毛尖、恩施玉露……”店小二先是微微皱眉,随后便愈发热络起来。
  清未虽涉世不久,然两世为人,又怎会不明白这店小二的心思。
  “只一壶土茶便可,愈粗愈好。”这雁渡州边关之地,小小一间酒楼如何购得名满天下的中原、南境各式好茶,连敕旗秋掌柜也不敢夸此海口。
  亡命数日,终是借着地形甩开了白登嵝王黄一行,塞外势力盘根错节,如今情势更是风起云涌。且观那日小喽啰行径,似乎只为辨认自己而来,虽原因不明,可若自关外堂而皇之地行去敕旗客栈,殊为不智。
  关内州郡好歹由朝廷管辖,即便边关之地,等闲势力也不敢做出当街截杀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店小二已然知晓了清未是何等样人,也不再啰嗦,将那肩头的抹布往桌上胡乱一抹,扭头便去了后厨,抹布上甩起的水渍险些溅于清未脸上。
  清未自不会与这等市井之徒置气。因处边关,菜也做不精致,故而禽畜荤腥较那些清淡素食总要贵些,清未又不喜油腻,这才触了霉头。
  若是在中州、白鹭洲、海河州等,一些做工精细、闻名遐迩的素食菜品,再由文人骚客添得个好菜名,纵然只一小碟,怕是也抵得上边关的酒楼卖上半月牛羊肉哩。
  趁着上菜间隙,清未环顾周身,打量着酒楼内的食客。虽已至关内可也算不得多安全了,待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放下防备后一刀毙命,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时节楼内酒客也不多,寻常人家不是节气上也不会来酒楼里败那家财。江湖中人或有大门大派子弟,会于这客栈内歇脚。
  眼见着要入冬了,那些个往来奔波的江湖客也日渐稀少。只几许家境殷实的士族少爷,带着僮仆,憧憬那些评书里快意恩仇,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
  但逢着酒楼内有那豪侠打扮,持刀带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人物,便要上去攀谈一番。以后见着同窗或儿时玩伴,也算体验过一把江湖生活,有了吹嘘的谈资,直教伙伴艳羡。
  二楼雅间高谈阔论之声倒是不断,一楼大堂内门可罗雀。零零散散的几桌看着都是些过了农忙,有了闲暇的佃农。
  平日里在家呆着也是无趣,便三三两两来这酒楼之内,也不敢如何铺张,都只要壶粗茶,闲扯些家长里短。但有出手阔绰的公子哥来了兴致,喊来说书人说上一段。他们都旁听着,也无需给钱,这便是一整天都心情激荡的乐事了。
  许是清闲,菜上得倒也算快。还是那小二,黑着张脸,随意托着个餐盘,往清未面前重重一掼。说来也巧,声响动静虽大,引来旁人侧目,那些个碗盘子却是稳稳当当。显然小二做这一行也有了些门道,倒是个技术活儿。
  清未再也耐不住腹中饥肠辘辘,端起碗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哪还管什么形象。店小二也站于一旁冷眼相加,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
  这青年见着倒是人模狗样,那貂裘大氅也当值上不少银两,原以为又是个豪阔公子,谁曾想竟要了盘素食,吃起东西来也这般难看,怕是运气好不知道从哪扒了这么一身皮来摆阔。原本倒也不碍着他,就怕他这顿是要吃成霸王餐。
  不过清未看着细皮嫩肉的,也不如何壮硕,与楼上那些纵情声色的公子哥相仿,想来也不必惧怕。那些公子哥好歹还带着些恶仆,清未却是只身前来。
  小二偷偷比划了两下,觉得凭着自己的气力,制服清未也不在话下,到时候好在掌柜面前好好长长脸。或者不行,那便将后头两个肥硕厨子喊来,还几把劈柴的利斧,打磨打磨,纵是不杀他,吓也吓死他……
  想着想着思绪飘得有些远,清未早早用完了饭食,喊了两声小二,见后者呆呆愣愣也无反应,便估摸了一下,扔了串铜钱,起身朝门外走去。
  刚站起身子,身下条凳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便有数道破空之声袭来。
  清未大骇,急急向后仰倒避过这一击。
  “笃笃笃”
  身后柜台上,几只梭镖嵌入木料中,一字排开。清未没有内息支撑,身法慢了很多,肩头也被擦出两条血痕。
  二层传来一阵鼓掌声音,有男女几人,倚着楼梯扶手,望向狼狈不堪的清未,嘴角还挂着轻蔑的笑容。
  “楼下的可是萧清未萧少爷?”
  “既然已动手,又何必明知故问?”清未踢开条凳,解下大氅,还用包袱裹住,负于肩上。
  “自然是骇于萧少爷敕旗客栈力压北地群豪的名声。这几只镖虽要不了萧少爷的命,但刚刚也有两只擦着了萧少爷的肩膀。”
  清未双眼微微眯起,“下毒了?”
  “萧少爷内力深厚,寻常毒药效果必然大打折扣。我等此行仓促,便只好抹了些抑制内息的药物,若是没了内息,不知萧少爷浑身本领还剩下几分?”
  清未闻言反而松了口气,这古时消息传递颇为落后,看来北境大部分江湖势力虽然不明所以要追杀他,却不知道他已自废武功一事。若今日真换成致命毒药,他便也交代在这里了。
  话虽如此,此局势于他也算不得好,毒药于他虽无效果,但他原本便没了内力,这些人既然如此自信,想必对他的实力有所评估,这次再想脱身,怕是不容易了。
  “敢问楼上何人,为何为难再下一介无名小卒?”
  “无名小卒?哼!萧少爷的名头,现如今在北境各大势力耳中,如雷贯耳啊,谁人不知。”
  “我等今日便专为萧少爷而来。”
  楼上诸人各自抽出兵器,一一排开,终让清未看得清楚。有一些是生面孔,有些确实当日敕旗客栈中的老熟人了。
  “黑山寨、红风寨、云台观、铁马帮……清未竟有这般荣幸,令半个西北的江湖势力守在此处,联手讨伐。”
  清未自知不妙,摆开架势之时,也在暗寻逃跑时机。
  那门前神游天外的店小二,早早便回过神来,见得这般架势,已是魂飞魄散,赶忙就近找了张桌子钻下,腿抖如筛糠。
  至于楼上雅间的公子哥们,是又喜又怕,喜的是竟有一日能见着那些名噪一时的江湖势力一齐在此,看样子似是还要动手,这可比听评书来劲多了。
  怕的是万一有个失手,自己小命不保,江湖高手争斗,平日里手底下那些欺软怕硬的恶仆可当不上什么事。便都遮遮掩掩,将门窗开了条缝,偷偷观望。
  一青年刀客早已按捺不住,腰刀出鞘带着破空之声,跃下楼梯,当头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