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正少年
地面被少年用一根树杈一顿鬼画符般刻画下了凌乱的划痕,看不出写的什么玩意。
少年一年专注,嘴里一边轻声喃喃自语着,丝毫没有发觉到身后正静静站着一道已经观察自己良久的白衣人影。
“你这样画不对,符脚乃是符箓的根基,你这符脚行笔不够扎实,整张符就好比空中楼阁,毫无稳定性可言,能成符才怪。”
身后忽然响起的温和声音吓得少年一下蹦了起来。
少年转身看去,只见一袭白衣含笑而立。看上去很年轻,恐怕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星眉剑目,算不上如何英俊,但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我只是胡乱瞎画的,让前辈见笑了。”
被人看见了自己的鬼画符,少年有些害羞,而且听对方言语似乎也懂符箓,少年抓着后脑勺,神色拘谨。
“你是仙箓门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微红的扭捏少年,卓宇明笑着问道。
是有点底子,但明显尚不得其法,虽然行笔间一眼就能看出其勤练不缀的手法,可惜不得真意,难以入室。应该是仙箓门的弟子无疑,只是不知道是当师傅的误人子弟,还是当徒弟的悟性太差。
十二三岁的少年哪有什么城府,遇到前辈发问,自然就将自家事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少年名为韩青,原本就是晨暮山下一座小村庄的普通孩子。
七岁那年父母将他送到仙箓门拜师,先是做了五年的杂役苦工。因为颇有灵性,做事也一直勤勤恳恳,直到去年才被纳入外门弟子。可是少年似乎没什么符道天分,入门一年来,连最基本的行笔手法都始终练不好,符胆更是从来没能凝练成功过。他那个身为老一辈外门弟子的便宜师傅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对他不抱任何希望,索性随他自生自灭。
前些天宗门的年考中,韩青毫无疑问地又被羞辱一番,更是直接被他那位觉得丢了人的师傅赶出了仙箓门。
被逐出宗门的懵懂少年躲在山脚下哭了很久,不知何去何从。
其实这个已经凝液境界的少年此时已经是家乡小村村民眼中的神仙了,可单纯的韩青却不敢回到家面对父母失望的神色。毕竟当初爹娘为了能让这膝下独子以后有出息,硬是卖了家中唯一的水牛,又借遍了整个村子街坊,凑足了二十两银子,托了一个镇上的远亲将他送到仙箓门做了个杂役弟子的。如今被赶下山来,若是爹娘知道了,想必会特别难过的吧。
卓宇明听着少年一肚子心事,倒也没有半分不耐,只是面色淡然地垂手站在一旁。
“韩青,你喜欢画符吗?”
低眉垂眼的少年正在小声念叨着,那个和善的前辈忽然开口问道。
韩青抬起那张青稚的面庞,双眼中有一抹亮眼的光彩乍现。
少年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啦,我可喜欢画符了,从第一天开始就喜欢上了。不过师傅他们都说我一点点资质都没有,我也很努力了,可是一直都画不好,或许我真的很笨吧。”
说着说着,少年眼中的光彩又黯淡下去,他深深地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不安地搓动。
卓宇明看着这个稚嫩少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确实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先前在地上一通鬼画符时,少年眼中的坚定和执着,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蹲下身,让自己和站着的少年差不多高,卓宇明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股灵力从少年的百会穴涌入,迅速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少年的根骨还算尚可,虽然也谈不上什么天资过人,不过这个年纪有个凝液境修为,倒也还算过得去了。卓宇明牵起了少年的右手,端详了一番,少年右手手掌心,指节处都有薄薄的老茧。
勤能补拙。
笨拙一些没关系,符箓一道虽说是个极度仰仗祖师爷赏饭吃的门路,但终究任何事都是个熟能生巧的。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有了最基本的敬畏之心和勤恳之情,哪怕天赋差了些,终究还是能慢慢培养的。若是那种心高气傲眼高手低的所谓“天才”,仗着老天爷青睐,睡在天赋上不努力,永远不会有什么太大出息的。
“以后我教你画符,愿不愿意跟着我?”
抬手凝聚一点灵力,在空中随手勾勒几笔,虚幻的符文闪烁金光,虚空成符。看着一脸惊为天人的少年,卓宇明笑着开口问道。
韩青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白衣青年,这一手神乎其神的虚空成符彻底震惊了他,这种手法简直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竟然还能有人不用符纸朱笔只单以灵力虚空画符,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一脸呆滞的少年愣了半晌,忽然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
“那就走吧,先去找个地方落脚,回头我再来教你画符。别说自己笨不笨的,没谁生来就是笨蛋,只要努力,总会有所成就的。”
卓宇明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率先踏步走去。
韩青还满脸震惊得站在原地,眼眶中似乎有晶莹泪光闪烁。
少年神色复杂,看着正缓缓走去的那身白衣。自从上了晨暮山,不曾在任何同门身上体会过关怀和鼓励的小杂役从未感受到一丝温暖的同门情谊。做杂役苦工时,人人都拿他当个小苦力,对他都是呼来喝去,颐指气使。后来好不容易被拔擢至外门弟子,他的师父也依旧没拿他当门下弟子去看,对他传授符箓之术时也多是一副不耐的嘴脸,也正是他这个师傅亲手把自己逐出了宗门。
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少年迈起步伐快步向那袭白衣追了过去。
卓宇明恐怕也不会想到,就因为他那句没人生来就是笨蛋对这位日后的虚灵界赫赫有名的符箓大家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韩青曾在他弥留之际,对自己的嫡传弟子说过,他这一生最感激的就是那个曾在晨暮山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的白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