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恶魔，破土而出
跟吉尤达设想的一样，临近墙壁的巨人们都已经被东西两侧高密度的人口吸引了过去，说不定此时此刻就有数万难民正被巨人啃食，这两个小时的平静不知道是献祭了多少人命才得来的。
就像是趟在一条血路上啊……
下意识地向侧方看了看，视野中，一条黑色烟龙冲天而起。
吉尤达瞳孔骤然缩起，黑色信号弹？他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侧方索敌的调查兵团士兵发现了奇行种！
行动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循的奇行种巨人，的确会忽略人口密度依旧在南侧游荡。
队伍中也有其他人发现了信号弹，他们大多数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这纵穿天地的浓黑已经足以让他们感觉情况不妙。
“那是什么？是巨人要来了吗？”
随着一道声音落下，众人皆感觉到了脚底的地动和沉闷的脚步声，远处一片高林后，一头十米级巨人摇头晃脑地向着队伍直冲而来。
一名难民吓得软倒在地，惊恐喊道：“士兵！士兵呢！”
吉尤达眼神微凛，心道士兵是指望不上了。
定睛细看，隐隐可见巨人身后斜拽着一个人影，随着巨人的动作在半空中毫无规律地飞来飞去，应该是立体机动的钩锚卡住，被巨人活活拽断了身体。
他赶忙回身，准备带奥耶斯躲开巨人冲刺的方向，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已经不是奥耶斯，而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难民。
人呢？
他焦急地寻找，但以他的身高完全不足以越过这些成年难民，目光划过艾瑞，他有些明白了。
以之前难民的行进速度，奥耶斯是不可能跟自己走散的，现在完全不见其身影只有一个可能，是奥耶斯趁自己不注意故意离开了！
多半是自己跟艾瑞接触的时候吧……
老爷子用这样一种方式向自己传达了一句话——去保护艾瑞和他的妈妈！
吉尤达狠狠一咬牙，暂时放下了寻找奥耶斯的打算，箭步冲出抱起艾瑞，拽住艾瑞妈妈的手向队伍前方飞奔。
奇行种的速度异常的快，几乎在他们离开同时就冲进了难民群，如此多的人肉在眼皮子底下奔走，它似乎突然有些无从下手。
但显然不是所有难民都能利用这个空档逃走，好几个人已经吓软了腿脚，估计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巨人。
回头看到巨人蹲下身向木头一样的难民们抓去，吉尤达刹住脚步。
“带着艾瑞先往前跑！”他向艾瑞的妈妈喊道，但后者目光呆滞，被吉尤达抓住的手抖得厉害。
就在他进退两难时，另一只手抓上了艾瑞妈妈的手腕。
“我来。”阿妮言简意赅地道。
吉尤达点下头，立马折身往回冲刺，解下腰间的长条状包裹一扬，两柄刀刃翻转着甩向前方半空。
这是临出发前简杜德偷偷塞给他的，是从报废的立体机动上拆下来的美工刀。
“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帮到你，至少可以让自己死得没有那么痛苦。”简杜德当时如是说。
吉尤达暴跃而起，半空中双手一正一反握住刀柄，顺势旋转身体，刀影划出光轮滚落，血光飞溅，巨人刚刚抓住难民的左臂被齐腕斩断！
没有丝毫停留，他瞅准空档从巨人断臂下疾冲而过，把即将落入巨人右手的呆愣难民一脚踹开，自己则陷入了巨人手掌的包围。
几乎同时，吉尤达迅速交叠双臂，将刀刃防在左右两侧，接住巨人合拢的手指。
巨人刚刚握住，他眼瞳中精芒闪动，双臂弹开刀鸣清冽，五根巨大的手指被齐齐斩断，锋利刀尖在半空中甩出两截弧形血痕，似是凛冬的残月。
“愣着干什么！跑啊！”
吉尤达冲傻站着围观的难民大吼，他们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处于什么境地，惊叫着跑开。
巨人手掌伤口中冒出汩汩蒸汽，骨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而它也似乎对着断掌断指的疼痛毫不在意，俯身向着身前的小人儿一口咬来。
吉尤达则返身向其胯间一滚，面对一个失去手掌的巨人，胯间反而是最安全的地带。
趁着巨人还没撑起身，他手上刀刃挥砍，削断其脚筋，转而提刀向着艾瑞逃走的方向追去。
现在暂时剥夺了这只奇行种的行动力，还未等他喘口气，一股浓烈的不详预感涌上心头，让他心跳无端加快了不少。
奔跑间举目四望，映入眼帘的是十数道冲天而起的黑烟，就像是地狱中的恶魔向着人间伸出手臂，诡异的十指破土而出，要将这些渺小的人类尽数捏碎。
接下来，这里不再是人间。
吉尤达依旧埋头奔袭，所到之处尽是惊慌的难民抱头逃窜。
也有几个没有在逃的，但他们让人感觉更加绝望，一个女人静立着抬头望天，像是尊木雕，还有个脊背佝偻的男人哼着小曲儿在地上挑拣中意的石块儿……
再往前走，开始能看到形式各异的奇行种，撕心裂肺的哀嚎尽灌于耳，脚下时不时踩上不知道属于谁的碎肉。
迈步越过一个鲜血淋漓的上半身后，他的步伐陡然停住，脑海中闪过刚才那个半身的形状，似是有些熟悉。
他喉间咕咚一声，机械地转过身来，刀柄不觉中从指间滑落。
那个半身静静趴在地上，身上穿着让他十分眼熟的衣服，头发花白……
吉尤达跪倒在这半身前，微颤的双手扶上它的双肩将其翻转过来，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只是这张脸被恐惧与痛苦扭曲，不似印象中那般和蔼可亲。
“我的身体撑不了太久，在我死后，阿尔敏他们就拜托你了。”
“吉尤达，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也只是个人不是神啊～”
“真正罪大恶极的人还在逍遥自在，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呢？不如就让自己轻松一些吧！”
“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界。”
“……”
两月来，数十个夜晚中两人经常像那天一样坐在田埂上交谈。
明言也好暗语也罢，奥耶斯总能找到他内心的纠结所在，话语永远和蔼温柔。
明明心里许诺阿尔敏会将奥耶斯带回去，但却没有做到，老人还是在无尽的恐惧中逝去了。
吉尤达伸出手为老人合上双眼，对着这冷去的尸体低喃：“奥耶斯爷爷，谢谢你……对不起。”
细看时，他的肤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与老人脸上冰冷的惨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重新拾上刀柄起身，身体的轮廓变得模糊，周身空气似是被某种暗流扰动。
再次抬脚奔袭，这次他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很多，快得有些不正常。
……
“啊！”
一声惊呼，巨人一把拍飞了伤痕累累的金发女孩儿，这个巨人并不高大，只有三米高，但它动作却异常敏捷，双臂如涡轮般甩个不停，竟生出道道残影。
它的嘴巴很小，吞下成年人的身体有些费劲，所以它钟爱小孩子。
巨人竖直狭长的眼睛挤弄几下，似是在表达心中的喜悦，因为眼前就有一个很合适的小孩子，细胳膊细腿，还没有它的肚脐眼高。
巨人向坐在地上大哭的艾瑞伸手抓去，阿妮心急起身，骨折处涌出蒸汽，但刚才她被巨人甩出太远，就算修复好了也无法赶上。
阿妮银牙紧咬，对准巨人抬起手，手臂上几条金色电蛇滋滋地高昂起头颅。
她打算利用巨人的手臂抓住这个小型巨人，虽然周边还有不少难民，但只有这样才能救下这孩子了。
但她心中还有犹豫，就算是成功了，之后怎么办？
暴露了巨人身份，周围目击的难民要怎么办？艾瑞知道自己是巨人还会不会让自己保护？最主要的，他知道了自己就是害他失去家和朋友的人之后……
巨人粗壮的拇指和食指依旧捏上了艾瑞的脑袋，它嘴巴大张，迫不及待地要吞下这个小小的人类。
阿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手臂上电弧金光大盛，但就在她决定动手的瞬间，一个人影从她身前疾掠而出，带起的气流扬飞她的衣角和发梢。
那人疾奔中横起一刀，银光抹着巨人嘴角闪过，巨人脖子上便只剩了微微抖动的下颚和黏滑长舌，还未等蒸汽从伤口处冒出，它脖颈后又是两排银光弧过，削飞了整块儿后颈。
巨人轰然倒地，显露出它身后一个少年的背影，吉尤达·巴萨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