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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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聚集,人头攒动,喧哗不止。
桑韫站在一棵枯树下,身姿笔直如青松,只是那唇瓣紧紧抿着,双眼盯着不远处的城门,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漠。
从尸体堆里爬出来后,整整三日,她都在北境地界上四处流浪。
北境有点像她前世驻守的边防,早晚温差大,野外罕见人烟。
她拖着虚弱的身子,走过广袤的原野,滚过松软的沙地,还差点被淹没在危险的沼泽里。
爬出来后,她差点没了半条命。
好在流浪到第四日时,她在半路遇到一批流民,以极其落魄的形象,成为其中一员。
这些流民里,大多是走投无路的贫苦百姓,看到桑韫年纪轻轻容貌被毁,身上衣服又破破烂烂的,倒也起了几分同情心,一路上对她颇多照顾。
桑韫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不少消息。
她穿越过来的国度叫楚国,在位的是楚成帝。
楚成帝有不少儿子,其中二子乃靖王沐宸,也即原主千里迢迢要嫁过去的人。
这一路走来,她也旁敲侧击地问过不少百姓,靖王此人在百姓中威望极高、名声极好,前不久更是颁布一系列安置流民的措施,给大批无家可归的流民一个确切实在的盼头。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杀害原主以“忠诚正直”闻名于世的外祖父?
耳濡目染之下,桑韫心里的天平已经不知不觉地向靖王倾斜,甚至对原主那些“监视靖王”的想法也生出些许不喜。
桑韫又看看四周,城门下一簇簇火焰随风摇曳,黄澄澄的光照亮一张张疲惫的脸,也教人心头暖意融融。
所有人都在夜色中等待着城门的开启。
也包括她。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桑韫循着声音看去,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飞驰而来,一路踏碎了满地烟尘。
骑兵们统一穿着黑色服饰,身姿英挺,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黑衣卫!那是靖王府的黑衣卫!”
说话的是个绯袍男子,十六七岁,长着一张娃娃脸,唇红齿白,双眼黑亮,如黑珍珠般镶嵌在白皙的面庞上,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桑韫眼里划过一丝惊艳,又很快站直身子,看向城门的方向。
滚滚尘烟里,那队骑兵飞快地冲入城中。
“那真的是黑衣卫吗?”有人在问。
原先说话的绯袍男子回道:“真的!我一直都在苍城长大,岂会认错?”
“你既在苍城长大,又怎么跟我们挤在一处?”
“我跟你们不一样。”绯袍男子摇头晃脑道,“我是出外经商,刚回到这里。你们可知,黑衣卫为何这么早就从城外回来?”
“为何?”
绯袍男子看看四周,低声道:“我听说,前不久皇上赐婚,靖王即将迎娶当朝太师的嫡长女,这些人说不定就是去迎接靖王妃的。”
“可是那位传说中的楚京国色?”
“正是!”
耳边的议论声仍不停歇,桑韫却没有再听下去的心思。
他们口中的“楚京国色”,不仅被划破了脸,还丢了性命。
十日已过,靖王府和太师府应该已经知道她遇害的消息,不知会做出什么反应。
可这一路走来,也没打听到什么。
起初,她听说这批流民要来靖王府所在的苍城,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那可是靖王的地盘!
尽管她容貌已毁,又经过整整十日的流浪,人变得又黑又落魄,哪怕亲爹来了估计也认不出来,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可当时她身体虚弱,脸上的伤口又急需治疗,早已经不起太多折腾。
而离她最近的城池就是苍城,无奈之下,她只能先随众人来到这里。
更何况,世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恐怕没人能想到,她这个名义上的“靖王妃”,会混在流民中,几番辗转来到了靖王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她裹紧身上的衣裳,想起苍城里的靖王和楚京里的权贵,一时目光沉沉。
等回过神来,方才说话的人已经吵了起来。
绯袍男子双手叉腰,没有什么威胁力地吼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靖王爷护民爱民,怎么可能颁布假消息?你究竟受了何人指使,要来这里污蔑靖王爷?”
“放屁!”虬髯男子吼回去,“如果靖王真的护民爱民,怎么不开城门?”
桑韫呵出一口气,侧身靠在枯树上,没理会那两人的争执。
她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再者,这个身份还不能见光,唯有谨慎行事,才是长久之道。
眸光无意中掠过,却见虬髯男子伸手推了一把绯袍男子。
袖子间,隐有寒光闪现。
桑韫眸光一冷,在脑子做出反应前,已经快步走上前,一把拉开绯袍男子。
“姑娘?”
绯袍男子被拽了个踉跄,娃娃脸上满是疑惑。
桑韫没理他,却对虬髯男子说道:“没到城门开启的时间,你要闹什么?”
绯袍男子提醒她:“姑娘,城门一般是寅时五刻开启,现在已经卯时一刻,的确晚了。”
桑韫:“……”
虬髯男子十分得意,“你看,本来就是延迟开城门了。不是骗人又是什么?”
绯袍男子:“你胡说!靖王爷怎么会骗人?”
桑韫举手制止,沉声道:“官府行事,自有章程,不是我等平民所能窥探的。既然城门没开,等着便是,何必这么吵吵闹闹?惹得人心惶惶,对你有什么好处?”
“丑八怪,小爷做事,需要你来教?”
虬髯男子抬起巴掌,朝桑韫扇过来。
桑韫神色一冷,抬起手,迎上他的巴掌。
穿越过来的十天里,她四处流浪,手脚有了力气,也适应了这具身体。
虽不能与前世矫健的身手相比,但对付一个虬髯男子,应该不成问题。
只见她抓住虬髯男子的手腕,从容不迫地拆解着对方的招数,同时双手不停地攻向那两只袖子。
铿的一声,一柄匕首掉落在地。
众人哗然,纷纷离虬髯男子远了些。
绯袍男子当场跳脚,“好啊!你居然随身携带匕首!你到底是什么人?”
虬髯男子面色狠戾,手抓成鹰状,欲要锁住桑韫的喉咙。
桑韫身子后仰,躲开他的手,同时一脚踢在他的膝盖骨上。
他一个吃痛,双腿无力地跪下。
下一刻,那柄匕首就抵在他的颈边。
沿着那匕首看过去,桑韫那张脸上伤疤狰狞,双颊肿胀,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唯独那双眼深而沉,暗藏着未知的危险,像野地里蛰伏的狼的眼睛。
虬髯男子目光带恨,想吃桑韫的心都有了。
他居然栽在一个丑不拉几的瘦女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