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雷霆

  不过,鱼家的底蕴摆在这,想要这么简单的拿捏住,纯粹是痴人说梦。
  比如林白药希望立案的区分局能到鹤望资本总部出警,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公开带走鱼安止。
  搞不搞得死你,可以再议,先把你名声搞臭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警方那边的消息,受到的阻力很大。
  程序之内,可以依法行事,像对鱼安止立案侦查,只要腰板直,鱼家的权势也不好使。
  可程序之外,无外乎人情。
  人家要求主动到案说明情况,总不能太霸道,非得耀武扬威的去鹤望公司大楼里抓人。
  鱼家不是软柿子,没必要往死里得罪。
  再者,物极必反,真惹得那些还在隔岸观火的大佬们看不惯这边的手段,选择下场拉偏架,局面会更加不好收拾。
  既然这招行不通,那就另辟蹊径。
  鱼安止到分局报道的当天,悄悄守在门口的记者利用专业技术拍到了照片。
  然后经济时报、每周质量导报、法治日报、青年报和苏淮晚报、南方都市报等极有影响力的媒体联合发出新闻报道,标题全部很吸引眼球:
  《疑似尸油事件的幕后黑手浮出水面》《鹤望资本接班人今起接受警方调查》《某鱼姓富二代涉嫌不正当竞争疑被限制出行》等等等等,立刻在全国引发热议。
  因为林小厨的尸油事件,可谓近期最热门的社会新闻,林小厨洗脱冤屈后销量暴涨十几倍,从结果论出发,算是因祸得福。
  所以老百姓们也没对真正的幕后黑手多么的感兴趣,毕竟每年社会上流传的谣言不知凡几,真正能破案的屈指可数,大家的心早跟大润发杀鱼佬一样冷。
  可媒体这么一炒作,就跟前期追的热播剧又有了售后差不多。
  群众的八卦心和同理心被同时调动,瞬间通过网上网下对幕后黑手的家族谱系进行友好亲切的语言互动。
  外加各种小道消息乱飞,很快鱼安止的身份信息就被扒了皮,且添油加醋,越抹越黑,小故事小作文小段子甚嚣尘上,大有成为第一届黑网红的趋势。
  鹤望资本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由董事长助理何瑜宣读措辞严厉的声明,大概意思是集团董事鱼安止先生向来奉公守法,爱岗敬业,为人谦逊,品格高尚,不仅自愿放弃国外的优渥生活,积极回国参与经济建设,还在贫苦山区捐建多所希望小学,每年资助失学儿童达五十三人,广受赞誉。
  故对外界所谓的谣言深感痛心,积毁销骨者,莫以此为最,公司坚决予以否认和抵制任何污蔑和别有用心的陷害,并保留进一步诉诸法律的权利。
  声明宣读完毕,何瑜接受了现场媒体记者的提问。
  “贵司既然否认所有传言,那鱼安止接受警方问询,也是谣言了?”
  “鱼总只是履行公民应尽的义务,主动协助警方调查,当天就离开了警局,目前生活工作一切如常。谢谢!”
  又有记者问:“尸油事件影响极其恶劣,开创了利用互联网和传统媒体相结合的食品业不正当竞争的先河,不知贵司对此有何看法?”
  “我们和大家一样,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互联网的便利应该成为行业发展的契机,而不应该成为谣言和邪恶的温床。不过,我在此要郑重强调,鹤望资本和鱼安止先生旗下的所有公司,都没有涉足食品业,和林小厨不存在竞争关系。”
  “是吗?”
  坐在前排角落里的记者站起来,道:“可我收到消息,鹤望资本似乎准备投资盟牛乳业股份有限公司,而尸油事件在这之后发生,很难不给人两者之间存在关联的疑惑……”
  何瑜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这个问题看似正常,其实阴损之极,目的不再是尸油事件本身,而是试图把盟牛乳业拉下水,借力打力,阻击鹤望资本投资盟牛的计划。
  她看向插话的那个记者,道:“你是哪家报纸的?”
  记者反问道:“前面那两位同行,何董助都没问他们的工作单位,偏偏问我,是要事后打击报复吗?”
  会议厅里顿时嘈杂起来,虽然鹤望资本事先发了红包,又安排亲鱼家的媒体在台下当托,但还是有过半媒体是来找新闻的,何瑜的话出现漏洞,让记者们抓住机会,那还不赶紧声援,把事态闹大?
  哪怕发布会没找到真正的热点,可搞个《震惊!鹤望资本美女董助公开威胁记者,似有打击报复之意》的标题,不照样能名利双收?
  所以说记者在某种程度上人憎狗嫌是有道理的。
  何瑜迅速调整心态,俏脸浮现出真诚的笑容,道:“我想大家误会了,这位记者朋友问的问题不太专业,所以我有些质疑他的资格和来历。比如盟牛乳业,听名字就知道是一家专注于乳制品的公司,而众所周知,林小厨只生产辣条制品,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类别……”
  台下有当托的记者喊道:“对啊,兄弟你那个报社的?食品业有十六大类,三百多个小类,可不是挂着食品的名头就是竞争的对手。”
  “是啊,回去多做点功课再来吧,别给我们同行丢人了。”
  提问的那个记者气度过人,面带微笑,并不急于反驳,等托们都跳出来起哄完毕,道:“几位同行的知识面可能不见得多广阔,但我敢肯定消息来源绝对少的可怜,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尸油事件之前,林小厨也已经决定投资盟牛公司,进军乳制品行业了吗?”
  这颗重磅激起的浪潮几乎掀翻了会议厅的天花板,有人低声问身边的同行:“这人谁啊,消息这么灵通?可信吗?”
  “可信!”正巧身边同行认识,道:“苏淮晚报的李成江,近水楼台先得月,对林小厨的消息比我们灵通是正常的……”
  “那鹤望资本投资盟牛的消息,他怎么比我们京里的媒体知道的早呢?”
  “……问问问,我是你老板还是你女朋友?想知道问李成江去,问我干吗?”
  “哎,好好的翻什么脸?”
  李成江彻底搅乱了新闻发布会,不仅让鹤望资本为鱼安止开脱的目的破产,还通过林小厨投资盟牛这招妙手,将两家公司扯上关系,间接坐实鱼安止进行不正当竞争的原因,逻辑形成了闭环。
  逻辑闭环对司法审判没用,司法讲究的是证据链的闭环,但林白药的目的不在司法,而在舆论。
  之前的舆论,尚有漏洞,总有人以两者间不存在竞争关系为由,帮鱼安止说话,这下再也不敢吱声了。
  何瑜匆匆宣布发布会结束,离开时让人去打听李成江的底细,急忙返回总部向鱼敬宗汇报。
  鱼敬宗召来莫茹的父亲莫一忠,让他致电盟牛那个有交情的股东,询问林小厨投资的事,得到的反馈是子虚乌有。
  鱼安止怒而勃发,道:“又是林白药搞的鬼,我一定要他……”话没说完,看到鱼敬宗射过来的眼神,明智的闭上了嘴。
  鱼敬宗心里感叹,以前坐观林白药入局破局,虽然惊讶于他的手段,却并没有切身之痛,感触不深。
  如今正面对弈,总算体会到他曾经的对手们经历过的痛苦。
  一旦发起攻击,无所不用其极,偏偏出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让人疲于应对,根本喘不过气来。
  莫一忠笑道:“安止别急,事已至此,不必跟林白药争夺舆论,明显他更擅长这一套,我们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怎么可能占据上风?”
  鱼安止对莫一忠很是尊重,至少表面如此,乖乖的摆出聆听的姿态,道:“莫叔叔有什么好对策?”
  “不变应万变!”
  莫一忠道:“舆论战场目前没有扭转的可能,那就换一个战场,让安止忍辱几天,先集中精力,把官司打赢。”
  鱼安止一听要忍辱负重,立刻不能忍了,道:“莫叔叔……”
  “有得必有舍,什么都要,什么都留不住!”
  莫一忠把鱼安止当成未来女婿,不惜谆谆教诲,道:“警方那边我打听过了,初步侦查基本结束,很快要转给检方起诉。我们会想办法给你办取保,绝对不能被羁押,那样就真的成了丑闻。等检方起诉后,法院公开审理,还需要找一个能和周泰比资历、能力都不落下风的辩护律师……”
  他对鱼敬宗道:“鱼大哥,只要打赢了官司,法院判决安止无罪,再揪出几个跳的最欢的典型,反诉以诽谤罪,就能震慑那帮只会在互联网上大放厥词的乌合之众。等风声过去,安止还是安止,鹤望还是鹤望,不会有任何影响……”
  鱼敬宗点点头,林白药攻势太猛,只好如此了,道:“那就退一步,等开庭审理的结果。律师人选,我已经找好了,周泰的老师,现在魔都启圣律所的高级合伙人……”
  莫一忠笑道:“好,老师对学生,我看周泰在法庭上怎么接招!”
  鱼敬宗并不担心官司会输,因为他有把握在开庭之前,让孙太岁改口供。
  他关注的重点,是林小厨投资盟牛乳业的计划,到底是今天放出来搅乱大众视线的烟雾,还是虚虚实实,真作假时假亦真,确有投资的打算?
  以鹤望资本和林小厨当前的敌对态势,盟牛乳业就算再缺钱,也只会选择一家融资。
  原本从资金体量、业内知名度和人脉关系等角度考量,鹤望资本哪方面都远胜林小厨,似乎不需要担心落败出局的可能性。
  但,林小厨背后,站着的是林白药。
  他甚至不用露面,只让手下的记者在鹤望资本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说了两句话,就把盟牛乳业变成了鹤望资本和林小厨角力的源头。
  不仅给鱼安止扣了一个怎么洗也洗不清的屎盆子,还给盟牛乳业的选择加上了不小的难度。
  一边是为了投资成功捏造骇人听闻的尸油事件,打击竞争对手的无耻行凶者,一边是注重食品安全的行业标杆因为支持乳业的新生力量,而被刻意针对和打压的悲惨受害者。
  如果盟牛选择了鹤望,可想而知会被喷成爹妈都不认识的筛子……
  林白药的目的,是不是就在于此呢?
  “老莫,你陪安止走一趟,让你朋友引荐,去见见盟牛的老总,谈谈投资的事。”
  鱼安止讶然,道:“我现在方便去谈生意吗?”
  鱼敬宗淡淡的道:“前期和盟牛交涉的是你,换人岂不是说明我们心虚?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在商业场合露面,自己有底气,别人才信得过!”
  莫一忠也是老狐狸,明白鱼敬宗的担心,笑道:“放心,如果盟牛暂时无法做出决定,那就让他们等一等,庭审结果后再谈也不迟。”
  言外之意,我们投不了,林小厨也别想投。
  等我们能投的时候,林小厨更别想投了!
  鱼敬宗对莫一忠办事很放心,交给他后没有过问,连着去拜访多位老朋友,为奠定庭审赢面尽最大的努力。
  莫一忠这边却遇到了麻烦,他请那位股东朋友约见盟牛的郑景平,因为据说郑景平在京拜访各大投资机构,谁想郑景平推诿不愿见,托辞说已经离京返回塞北省。
  鹤望资本如今在风头浪尖,情有可原,莫一忠不肯放弃,多番打听,终于得知郑景平在京的落脚点,带上鱼安止驱车前往,准备当不速之客。
  上楼后,碰巧看到郑景平正送几个人出门,双方谈笑晏晏,热情洋溢,鱼安止却差点红了眼,跟郑景平握手的人,不是林白药是谁?
  “郑总,留步,不用送了。”
  “哪那成?我得送林总到楼下……”
  “以后就是一家人,吃一锅饭,喝一碗酒,何必这么客气?”
  林白药转过身,看到鱼安止站在走廊的不远处,微微一笑,移开目光,就跟看到了泥人没什么两样。
  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鱼安止最近被林白药搞的灰头土脸,可以说差点跌入了谷底,恨不得生吃其肉,这会见到,牙都要咬碎了。
  郑景平同样不认识两人,之前的联系,多是电话和下面人的接触,还当是路过的酒店房客,瞧了一眼,旋即无视。
  正要张罗着送林白药下楼,莫一忠拉住鱼安止,让他先留在原地,免得忍不住爆发,自个凑到跟前,笑道:“郑总,我是鹤望资本的莫一忠,请老冯给郑总说过的……”
  “啊,莫总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郑景平被人抓个现行,也不尴尬,爽朗的笑道:“我昨天不是要走吗,又遇到点事耽误了……”
  趁两人客套的时候,林白药若无其事的走到鱼安止跟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调侃道:“小鱼总,脸皮还挺厚,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不找个龟壳躲起来,竟敢跑出来谈生意?你就不怕别人觉得你恶心啊?”
  鱼安止没领教过林白药的毒舌,刚刚好不容易压抑住的火气登时升腾到了脑海,失去理智前的刹那,又听林白药冷笑道:“你要是敢动手,想想会让郑总怎么看你?鹤望资本还要不要投资了?”
  一句话如冷水,泼醒了鱼安止。
  盟牛这个投资项目,绝不能输给林白药,
  他握紧了拳头,整个身子都在无声的颤抖,眼神里喷射的怒火,几乎要把林白药吞噬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