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谈成

  宁安地产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林白药和楚刚对面而坐,盯着办公桌上的手机。
  两人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终于响起来。
  林白药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于秘书的声音:“林总,钱书记走了……刚才的常委会上老板拿到了多数票,最喜欢投反对票的两个人也选择了弃权……老板重新调整各位市领导的分工,由浩林市长主管发展和改革、财政、税务、国有资产监督管理、金融、人事、审计、统计、物价、政策研究等方面的工作。”
  副市长王浩林这个人林白药是知道的,他应该是最早投靠乔延年的心腹之一,让他来管国有资产和审计方面的工作,意味着完全扫清了东江电子改制道路上的阻碍。
  当然,最大的喜讯是乔延年得偿所愿,彻底掌控了东江。
  由于这次召开的是常委会扩大会议,各市直单位、各区县、各国有企业主要负责人全部出席。
  林白药可以想象,他们在会议现场听到钱书记被调走的消息,会是多么的惊愕和震撼。
  换句话说,也正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人事变动,给乔延年营造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权力弧光,由弧光散发出来的,就是所谓的上位者的威严和底气。
  合上手机,楚刚紧张的看着林白药。
  林白药轻轻一笑,说道:“咱们要恭喜乔市长了。”
  楚刚松了口气,道:“那,明天开始谈判?”
  “对,明天开始以宁安地产的名义和市府谈收购东江电子的诸项条款,不过在谈判之前,今晚我要先和乔市长见一面。”
  楚刚道:“应该的。乔市长大获全胜,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去庆祝一下。”
  林白药笑道:“庆祝是要庆祝的,只是今晚是把酒言欢,还是被逐之门外,那可就说不好了。”
  楚刚愣住了,好半天才苦笑道:“林总,你可别吓我,又怎么了?”
  林白药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答应他那一千七百万的事儿?钱呢,我现在没有,还要让他再借五百万,作为激活东江电子剩余生产力的启动资金。”
  楚刚倒吸一口凉气:“林总,这事儿你还没跟乔市长沟通呢?之前不是说,钱的事,你会想办法搞定吗?”
  林白药笑道:“别紧张!钱肯定是要到位的,只是暂时到不了位。我想以乔市长的胸襟,应该不会太在意。”
  楚刚还能说什么好?
  林白药每次有大的动作都爱弄险,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迷恋那种走钢丝的感觉,还是形势比人强,为了抓住时机不得不这样行事。
  可不管怎样,薅羊毛不能紧着乔延年一个人薅啊?
  人家是堂堂一市父母,位高权重,保不齐跟你急眼……
  晚上八点,乔延年推掉了各项活动和工作安排,应林白药所邀,来到一家很隐蔽的私人会所。
  这家会所是李崇山的产业,坐落在西城错落起伏的古民居里,安全且低调,精致而不奢靡。服务人员训练有素,绝不会多嘴,也不会充满好奇心,最适合某些不方便出席饭局的人来此间消费。
  随便点了几道菜,上了一瓶茅台,林白药笑道:“工作餐的标准有点简陋,市长别见怪。”
  确实简陋,因为茅台现在的地位比不上五粮液,吃饭不上五粮液,那还能不简陋?
  “挺好了。你要是搞得太丰盛,我可是要批评人的。”
  说笑两句,觥筹交错,林白药先是道了贺,乔延年摆摆手,道:“我们俩不说这些虚的,今天能反败为胜,全仰仗林总的大力支持。如果接下来没什么问题,明天我让浩林市长和你那边进行接触。你把你的条件提一提,浩林市长他们心里也有点数,然后把方案报给我,我再出面和你们细谈。“
  这话里的意思,是让林白药把价钱压低,留出议价空间,再由乔延年出面把价钱涨上去。如此一来,市里面其他领导就能接受条款的报价,可以有效的减少各方压力。
  虽然现在东江由乔延年说了算,但是他不想给人留下一言堂的家长作风,和林白药这样唱双簧,对大家都有利。
  林白药自是举双手同意,又给乔延年倒满酒,沉吟一二,说道:“乔市长,我给你交个底,不管最后达成协议的,是一千三百万还是一千七百万,这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我还需要点时间去筹措资金……”
  乔延年脸色平静,只是没有伸手去端林白药倒满了酒的杯子。
  包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起来。
  “林总,我记得我们讲好的,我负责修剪梧桐树,你负责投资收购东江电子。可是现在你却告诉我,你的资金还没有到位?“
  刹那之间,巨大的危机感笼罩心头,乔延年只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从林白药出现的那刻起,这就是一个针对他设立的陷阱呢?
  先利用宁安地产盘活烂尾楼的机会博取自己的信任,就像是伺伏在身边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而这一次,会不会是林白药嗅到了因为金地集团出局,他落在下风急于反击的心态,立刻抛出了一千七百万的巨资收购计划?
  等到他受不了诱惑,咬饵上钩,满以为胜券在握,向政敌发起反击的时候,才发现手里的枪没有子弹?
  乔延年笑了笑,目光骤然锐利。
  多年宦海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不能慌,道:“林总,如果你是敌人,我承认,这个局设的很妙,只要你宣布退出收购,明日我就会成为东江市的笑柄,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将再次烟消云散……“
  林白药笑道:“市长,你不要多想。我说过,我和你是朋友,绝对没有任何恶意。一千多万的现金,别说是我,国内现在能拿得出来的私企应该不多……”
  “既然现在拿不出来,又何必急于收购?”乔延年打断林白药的话,这在两人交往的过程里极其罕见,可以想象他此刻的心情,道:“市里的局势,我原本可以徐徐图之,纵然多耗费点时间,但是可以走得更稳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收购不能如期进行,受到的反噬,连我都难以承受……”
  林白药断然道:“收购必然要如期,只是收购的法子,还要有所商榷。”
  乔延年容色稍霁,盯着酒杯里的酒水,道:“林总请讲。”
  “我可以承诺,最终达成协议的资金可以在今年底一次到位。为此,宁安地产可以和市政府签对赌协议:如果三个月后资金不能依协议到位,宁安地产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归东江城建投所有。市长,不知道我这样的诚意,能不能消您的雷霆之怒?”
  乔延年心神震荡,猛的抬头望着林白药,愕然道:“这……林总,不至如此……”
  林白药笑道:“我对东江电子原本并无太大的需求,只是见市长深陷困局,这才挺身而出,想要尽点朋友之谊。不过,我也深知市长的难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能把所有压力让市长一人承担。我有信心,年底前资金必然到账。只是我的信心未必是市长对我的信心,所以有宁安地产作为抵押,也让市长对方方面面有个交代。”
  乔延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宁安地产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在明年到来的时候,肯定远远大于两千万的收益。
  林白药这样做,首先戒除了他的戒心。其次,表明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再次,也彰显了他作为朋友的诚意和友情。
  想起刚才对林白药的怀疑,乔延年心里也有些歉意,说道:“林总,那你还有别的什么要求?”
  “市长,我现在越州与盛和德公司的赵总联合做一笔大生意,这笔生意投资过亿,我手里的流动资金大多已经砸了进去,有几千万。如果想让东江电子在协议签订之后立刻复工复产。我还需要市府方面解决五百万的贷款。”
  乔延年默然不语。
  五百万不是小数目,想让银行方面松口,把钱贷给东江电子,他必须亲自出面。
  若以后东江电子蒸蒸日上,那就不必提了。可一旦东江电子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这就是政敌攻讦的把柄。
  可林白药愿意付出身家性命来帮忙,加上前面的怀疑,让他觉得过意不去,没有太多的犹豫,点头答应了下来。
  其实对他来说,只要把协议签订,资金晚两三个月到账没有区别。
  说句不好听的,东江电子糜烂这么久,也不差这两三个月的时间。
  乔延年举起刚才那杯没有喝的酒,林白药也忙举杯作陪。
  “林总,合作愉快!祝你生意兴隆。”
  “我们做生意的都是俗人,有钱赚就行。市长不同,市长是要匡济天下,为国为民,那我就不祝市长官运亨通,这杯酒祝东江市经济发展一年一个台阶,争取在市长任期结束的时候。gdp能够翻几番,进入苏淮前三的行列。”
  这番话搔到了痒处,乔延年乐上眉头,笑道:“借林总吉言。”
  这顿饭吃的是波澜曲折,可最后的结果,既让双方满意,又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合作这种事儿,就像小夫妻偶尔的摩擦,反而是增进感情的途径。
  目送乔延年乘车离去,早就候在一旁的唐小奇迅速开车过来。
  “刚哥那边怎么样?”林白药问道。
  唐小奇道:“刚哥那边也才结束,让我接到林总就直接过去。”
  “走吧。”
  在东城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前,楚刚送走了东商行的行长。等到虎头奔驰来,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
  “如何?”
  “成了。这辆虎头奔做抵押,东商行可以给一百五十万的额度。行长也是老朋友了,说是拿车抵押也只是走走程序,这辆车我们可以继续用,不必装gps。”
  这就是关系网的好处了。
  车辆抵押贷款分两种,一是抵押,做了登记,装了gps,车归车主用;一是质押,车子归银行,有专门停放车子的停车场。
  后世因为车辆的易损耗、易损伤等问题,正规银行很多不愿意办理车辆抵押贷款,就算办理也最多是评估价的五六成。但在九八年不同,这个年代车子还属于奢侈品,尤其像虎头奔这种能够代表身份地位的热门车辆,银行还是很愿意将其作为抵押物进行贷款的。
  不过按照规矩,顶多贷一百万,东商行能给一百五十万,纯粹是看在楚刚的面子上。
  “什么时候能放款?”
  “一周之内吧。”
  “太慢了,五天之内必须拿到钱。”
  楚刚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道:“我再催一催,争取五天之内。”
  说完又问:“乔市长那边怎样?”
  “搞定了,他同意宽延三个月,三个月后资金需一步到位。”
  “近两千万一步到位?”
  林白药笑道:“这已经让乔市长担了很大的风险,给我三个月时间,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