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江海

  这场谈话持续到了十点多钟,乔延年惊讶的发现林白药对大政方针、经济政策和未来走向的认知远远超出了他应该可以掌握的程度。
  不过,转念想想,他背后那个似乎无所不能的老人,也就释然了。
  那老人很可能不仅仅是想让林白药当白手套,而是把他当成了极有前途的年轻人来培养。
  天赋、聪明、努力、机缘,缺一不可,才能造就眼前的这个人!
  前途不可限量。
  乔延年脑海里浮现这几个字,也是从这一刻起,他决定交林白药这个朋友。
  成年人的世界,交朋友可能起于单纯赏识和纯粹的利益,这没有错。
  但朋友能走多远,还是要看双方最后能不能交心。
  乔延年这样的人,想和他交心之难,不会亚于国足夺冠世界杯。
  然而林白药这次雪中送炭,且开诚布公的把底价泄露给他,也委实算是临门一脚,把世界杯的大门踹开了一条缝隙。
  “太晚了,市长早点休息吧。这次我会在东江停留三天,希望三天之内,能和市府达成协议。”
  如果没有金地集团前面趟路,林白药想三天之内收购资产值高达数千万元的国企无疑是痴人说梦。
  可现在耗时经年,该走的程序,该核算的账目,该拟定的条款,该履行的义务和该享受的权利都心知肚明,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林白药不嫌弃,甚至可以把金地集团的方案改几个数字,直接拿过来用。
  “好!”
  乔延年只当把时间限制的这么紧,是林白药给他的考验,考验他掌控东江市的能力。
  无可厚非。
  任谁投资近两千万的巨款,也要看看地方首脑是否有能力掌控全局。否则时不时的被人背后使点绊子,找点麻烦,投资打了水漂,不为赚钱,难道来东江做善事吗?
  他果断的道:“明天给我一天时间筹备,后天正式谈,不出意外,大后天必定可以达成协议。”
  一天时间筹备,意思是要用一天时间来统一思想。
  至于乔延年怎么做,其实也可以猜测,不外乎借省里老一的支持,先扯起大旗,再把市里的反对势力分化,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剩下一批不足为虑。
  靠利益结合的团体,最容易被利益分化。
  当然,说着容易,做起来实难。
  林白药为什么要多给四百万?
  说白了,就是给乔延年提供反击的底气。
  要不然,按照以前的节奏,他需要更长的时间,寻找更合适的机会,才能逐渐的把东江整治的铁板一块。
  林白药缩短了这个时间,给他创造了机会,等同于把他的正治生命往后延续了一个阶段,又怎能不心生感激?
  不过,当乔延年以为林白药在第三层,
  其实,林白药这波在第五层。
  是时候露出真正的獠牙了。
  林白药从怀里掏出姚文龙的那封信递过去,道:“我不是质疑市长的能力,可我也知道,东江的旧有势力相当强大,为了以防万一,多加一道保险,总归不会错,是不是?”
  乔延年疑惑的接过信,打开看的同时,林白药低声道:“苏淮财大昨天跳楼死了一个学生,崔国明的儿子崔良川是罪魁祸首,最后消息被压了下去。想必市长也深知崔国明的底细,十几年来,他一直都是老二的心腹,也对老二这次没能再进一步颇有微词。而老一空降苏淮,初来乍到,前段时间借着打击走私集团头目黄金典的机会,收拾了一批人,可想要尽快站稳脚跟,打破本土派的制衡,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开刀,震慑四方。这封信,算是市长送给老一的投名状。投桃报李,我觉得你应该能说服老一给予更大的支持,比如,调走东江记检委的钱书记……”
  乔延年看完了信,甚至都顾不得惊愕林白药是财大的学生,满腔怒火不受遏制的涌上心头,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林白药没有说话。
  他知道,乔延年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怒,之所以发火,不过是想趁发火的这瞬息来权衡利弊。
  没有等太久。
  乔延年收了信,沉声道:“我今晚就去越州……林总,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
  林白药笑道:“比尔20岁创立微软,39岁就成了世界首富,市长,年轻从来不是对一个人的束缚,年轻,才有无限的可能性!”
  ……
  乔延年送林白药到了宾馆大门口,看着他坐上虎头奔远去,转身回到住处,叫来俞秘书,安排了一些事,然后备车出城,连夜前往越州。
  离开宾馆后,林白药去见楚刚,说了投资收购东江电子的事。
  楚刚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把收购推进到快要签协议的地步,遥想上次回来听林白药第一次提起想要东江电子,还犹如梦中。
  高兴之余,也有点心累,为什么累?因为他看不太懂林白药的商业布局思路。
  宁安地产,是抓住明年地产复苏的大好机会,打一个提前量,在别人进入市场之前完成土地和建筑面积储备。
  星河映像,在完成起家资本积累后,算是被赵合德赵总挽救,作为救火队进了文娱市场,想从《学习的革命》推广里分一杯羹。
  可东江电子呢?
  vcd机日暮西山,东江电子在市场上的竞争力急降,虽然自身庞大的地面建筑、设备资产以及专利技术和大量的人才还算是优质,但问题是,vcd之后,电子市场下一个风口在哪呢?
  “手机!”
  林白药给出了回答。
  “手机?”
  楚刚皱眉道:“手机动辄几千块的售价,太小众了,只能作为奢侈品,很难普及……如果电子产品走不了量,以东江电子的规模,很难养得起这么大的企业……”
  “未来的世界,是互联网的世界,而互联网的入口,一是电脑,一是手机。而相比生产电脑的门槛,手机的准入门槛要低很多。明年国内就会发放第一批国产手机牌照,如果我的消息来源没错,这批的牌照只有区区13张,还几乎都是国企才能搞到。我们要是不早些布局,领先在起跑线上,拿什么和国企去争?很可能错失良机。”
  楚刚依然不是很懂为何要押注手机行业,但是林白药的判断还从来没出过错,既然确定了收购东江电子后的产业方向,那就坚决支持好了。
  不过,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去哪搞来一千七百万?
  一千七百万人民币,不是一千七百块……
  楚刚不同于别人,他连林白药爱穿什么颜色的裤衩子都一清二楚。
  宁安地产把所有的两百万全投了进去,靠着一张嘴忽悠乔延年成立了东江市城建投,然后从财政和银行拉来资金输血,这才勉强能够支撑到年底。
  星河映像更是一分钱投资没有,空手套白狼,用牛逼之极的营销方案给赵合德洗了脑,就这么匪夷所思的成立了合股公司。
  然而,这次收购东江电子,有金地集团的前车之鉴,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再玩弄这种走钢丝式的手法几乎不可能。
  “钱,会有的!”
  林白药盘算下手里的现金,从燕山人嘴里抠出来的一百万,从赵合德给大作家的代言费抠出来的两百万,还有借李崇山的一百万,也就是四百万。
  够多了,只是还不够多!
  “那辆虎头奔,你和几家银行都熟,拿去想办法抵押一百万。”
  “啊?那你怎么出行?”
  林白药需要频繁来往越州和东江,没有车太不方便。
  不过,这不是问题。
  林白药笑道:“找李崇山,把他那辆富康借来先凑合用。”
  “可是就算虎头奔抵押来一百万,距离一千七百万也不过杯水车薪……”
  林白药哈哈大笑,道:“金钱有很多厉害属性,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就是钱能生钱。有了一百万,就会有一千万,放心,钱的事我来搞定,”
  见林白药信心满满,楚刚没有继续追问,他对林白药养成了近乎盲目的信任,哪怕面对近两千万的资金缺额,只要林白药说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
  “好,我明天去找银行谈抵押贷款……”
  说完正事,林白药饥肠辘辘,道:“走,找个地吃宵夜去,跟乔延年吃了碗蛋炒面,真是塞牙缝都不够。”
  楚刚笑道:“我正好知道一家烤串店,营业到凌晨两点,绝对的美味。”
  “那还等什么?”
  林白药迫不及待的起身,他是真饿了。
  “离这不远,咱们走路过去。我让小奇去接个人,他想见你,求了我好长时间。”
  楚刚拉过唐小奇,低声说了两句,唐小奇忙不迭的点头,先行开车离开。
  林白药道:“神神秘秘的,什么人要见我?”
  “等会就知道了。”
  楚刚没有吹牛,这家烤串店果然正宗,菜串香儿不辣,肉串肥而不腻,连水煮花生毛豆也特别的好吃。
  正大快朵颐,唐小奇领着一个身高一米八几,体格相当健壮的男人走了进来,楚刚介绍道:“海子,这就是林总……”
  男人走到跟前,没等林白药看清楚他的脸,扑通跪地,连磕三个响头,道:“林总,刚哥给我说了,我的命是您救的,我妈治病的药钱是您掏的,我妹上大学的钱也是您出的!您是我全家的大恩人,从今往后,哪怕要我去死,也只要您一句话,我皱皱眉头,就算没心没肺的畜生!”
  楚刚见林白药满脸懵逼,干咳一声,道:“林总,他就是江海。”
  江海?
  林白药想起来,就是那个帮楚刚挡了刀的兄弟,住进icu,差点一命呜呼。
  这才三个月就恢复了?
  身体素质没的说!
  “快起来!”
  林白药伸手去拉,好家伙,胳膊的肌肉就跟要炸开似的,笑道:“法治社会,没什么要死要活的事。我跟你刚哥是朋友,他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来来,一起吃点喝点,过去的事不用提了。”
  江海从地上爬起来,他长着正宗的国字脸,两道眉毛很浓很浓,肤色呈现出普通人很少有的古铜色。
  肩宽臂长,虎背熊腰,鼓胀的胸大肌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双眼炯炯有神,给人的感觉,像是猛张飞似的人物。
  “海哥,来这坐!”
  唐小奇拉着江海坐到林白药对面,见他还有点拘束,凑到耳边低声说道:“我跟林总很久了,林总特和蔼,最不喜欢手下人太端着,你平时什么样,这会就什么样……”
  江海本是楚刚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受伤这段时间,得知外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所有的变化都跟眼前这位林总有关,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这会反而心里忐忑不安起来,生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惹得恩人不快。
  听了唐小奇的话,感激的看了这个小兄弟一眼,给林白药倒上酒,端起杯子道:“敬林总!我干了,您随意。”
  林白药陪了一杯,见他还要继续倒酒,笑道:“不急,先吃点东西,我这空腹喝酒,别三两下被你灌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酒量多差呢。”
  众人大笑,江海见林白药说话随和,跟着放松不少,他口齿木讷,不善言辞,全程听得多,不怎么接话,只有林白药问到时会回答两句,和唐小奇是完全两种风格。
  饭局要结束的时候,楚刚让江海去结账,趁着空隙说道:“林总,你觉得海子这人怎么样?”
  “挺好啊,你的过命兄弟,人品我自然是相信的。”
  “那就成了,我想让海子跟着你……”
  “嗯?他的伤?”
  楚刚忙道:“他的身子早养好了,在家待着烦闷,可宁安地产也没合适他的职位,总不能去当保安吧?“
  林白药沉吟不语。
  “海子一身蛮力,嘴巴严实,只要吩咐他的事,没有办不好的。你在越州的事情越来越多,小奇一个人顾不过来,多个人跟着,我也好放心。”
  林白药看向唐小奇,唐小奇赶紧自证清白:“那晚林总被粉子门设局遇险,我可没告诉刚哥……”
  林白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下还不是什么都说了?
  楚刚惊道:“怎么回事?”
  “没大事,你别听小奇咋咋呼呼……”
  林白药没经受住楚刚的眼神拷问,只好告诉他实情。
  楚刚后怕的道:“不行,你身边必须多安排些人,除了江海,我再给你调派几个兄弟……”
  林白药无奈道:“那就江海吧,我又不是混社会,身边带那么多人成什么样子?”
  等江海付完账回来,楚刚告诉他,林总同意你跟着,以后打起精神,确保林总在越州的安全。
  江海兴奋不已,拍着胸口的声音像是打雷,道:“林总少一根头发,刚哥你砍了我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