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四门聚

  说来也不算话长。
  首都某位在全国都颇有名望的大作家,某次独自一人下乡采风的时候,从一老农手里得到了一件青铜盘,花费不过七十块。
  当时脏兮兮的也没仔细看,回来除灰除泥后,发现盘里竟然有一百三十三字的铭文,后经黑市鉴定,乃西周礼器,价值连城,遂收为私藏。
  很多人以为,文物和古玩不一样,文物都得上交给国家,其实是错误的认知。
  收藏文物,并不违法,法律允许私人持有文物,甚至某些文物还可以交易,但要经过相关部门审批。
  而某些文物不可流通、贩卖、交易,更不允许出境。
  大作家持有的,就是那种不允许出境的珍贵国器。
  虽然不违法,但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是懂得,尤其国内关于文物收藏的定义和标准往往因人而异,法律归法律,只要有人觊觎,总会有理由来找你的麻烦,说不定折腾到最后,不仅东西留不住,还得吃官司。
  他没有买卖的心思,只是当成爱好,藏于自家密室,从不展现人前,仅闲暇时赏玩而已。
  知道内情的人,无非老婆儿子。
  按理说万无一失,谁料大作家的儿子是个吃喝嫖赌的纨绔,和朋友喝多了酒,一时没有忍住,醉醺醺的炫耀了两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那朋友其实是个骗子,联手粉子门的一个漂亮女人,两人合谋,花三个月时间精心做了出美人局。
  漂亮女人施展魅惑手段,把儿子迷得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交代了青铜盘的情况。
  先是拍了照片给女人看,后来女人又哄着他,趁大作家外出采风的机会,把家里的青铜器偷拿出来,说是想要开开眼界,却借机用事先准备好的赝品进行了调换。
  儿子醉倒温柔乡,还觉得露了大脸,装比装的相当成功,当天晚上生猛的不似昨日。
  两天后大作家因故提前返回,立刻发现不对,因为伪造的青铜器比真的略重,铭文也是强酸腐蚀而成,字口风韵相差甚远。
  这是粉子门的漂亮女人拿着照片去找柳子门造的假货,可惜柳子门的那人学艺不精,属于半道出师,做工太糙,加上大作家行程变动,把计划里至少能瞒十五天的时间差缩短到了区区两天。
  这就要命了!
  大作家揪住儿子问清楚经过,再找他那朋友已经人去屋空,回头再一问,两人竟是赌博时认识的,姓名身份来历全是假冒。
  更别说漂亮女人,和人幽会要么在酒店,要么在酒吧,连个正经住处也没有。
  这人海茫茫,两骗子得了东西马上离京,如同一把胡椒面洒进了太平洋,怎么可能找的回来?
  大作家恼很之极,可又不想走明面路数,毕竟传出去一是丢人,二是怕被人拿住把柄打击报复,三是最坏的情况,丢了人丢了盘还丢了名誉地位,无奈之下,辗转托关系找到了燕子门。
  “等等,燕子门上次在火车站我听叶素商提过,粉子门和柳子门又是什么东西?“
  林白药早从唐小奇那知道了太行山十九门的详细情况,现在只是装糊涂,皱着眉头道:“燕叔,讲故事之前,能不能先说明一下背景设定?”
  “那可就扯得远了!俗话说三百六十行,有些行当光明正大,可总有些行当是见不得光。千百年流传下来,适者生存,最后形成了太行山内外十八门……”
  “太行山?”
  “你可以把太行山当成江湖,但这可不是小说电影里的江湖,而是坑蒙拐骗、杀人放火、沾满了血的最真实的人间万象……”
  “那,燕子门、柳子门和粉子门都是十八门里的角吧?”林白药说这个角字用的京腔,特有味道。
  燕山人笑道:“太行山说是十八门,其实现在还有点影响力的只有四门,分别是柳、燕、月、风。其他的如粉子门、叫子门、挂子门和皮子门只能算没有断了传承,排不上名号。”
  正如当初唐小奇抓住胡伟康,打探来历时问他的那句话:
  太行山高十八重,趟的哪条岭,翻的哪扇门,是月,是柳,是燕,是风?
  正是因为这四门势力独大,所以上来只问这四门,只要不是四门之一,别的都敢正面开怼,不足为虑。
  叶素商接过话道:“柳子门专做文玩生意,分成两派,一派叫京国柳,这派走上层路线,70年代开始,颇有先见之明的从全国各地搞了不少真品,趁着90年代文玩市场收藏大热,低买高卖,个个成了豪富。另一派叫春阳柳,没京国柳那么有眼光,可人家有技术,主营造假,青铜器、玉器、汉罐宋瓷唐三彩、书画、元明清官窑、老家具,没他们不能造的。不过,这两派势成水火,互相瞧不起,几乎不怎么来往……“
  “那粉子门呢?”
  “粉子门几乎都是漂亮的女骗子,她们善于利用美色设局,但自身的行动能力比较弱,常常需要随机寻找合伙人,所以出事的风险太高。柳、燕、月、风这四门的人有古训,不许和粉子门的人合作。”
  “哈,你们古训太多,要是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识见识粉子门的手段……”
  叶素商乜眼道:“行啊,我每年暑假都会跟着燕叔出去见世面,还真认识几个粉子门的姐姐,要不介绍给你?”
  林白药道:“你不懂,玩的就是未知的刺激,你都把人给介绍了,我有了防范,还怎么刺激?”
  叶素商耸耸肩,看似不在意的道:“那随你吧!不过,林白药,说正经的,我看你命宫里暗藏悬针坠印,天仓宫里隐有青龙吸水,近期要当心桃花劫……”
  林白药讶然,道:“你还会看面相?”
  叶素商撇撇嘴,不屑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燕山人嘿嘿一乐,道:“我燕子门中人皆精通易数,会看面相不稀奇。小叶子学的是正宗的柳庄相法,在门内排第一,别说看出你小子有桃花劫,还能看出你的身子亏不亏……”
  “燕叔!”
  叶素商暴怒,使筷如使剑,几乎不见动作,夹起一块东坡肉,连汤带水塞进了燕山人的嘴里。
  “好好,说回正事。”
  燕山人艰难吞下东坡肉,道:“青铜盘国内无法出手,没人敢接啊。就算真有人胆大包天,也会死命的压价,根本卖不出该有的价值。于是粉子门的女人南下苏淮省,来到越州,找盘桓在此地的风子门人接货,准备走私到明珠去。“
  明珠那边任何文物古玩都可以公开交易,是国内文物流失最主要的途径之一。
  这次不等林白药发问,他解释道:“风子,黑话里代表的含义是刀,风子门其实就是刀门。刀是凶器,以前风子门的人专搞抢劫、绑票、勒索的勾当,现在法治社会,搞那些没活路,几十年来积极转行,开始搞走私、设赌场兼营洗钱等业务。太行山各门,要么做正当生意,比如我燕子门,要么做风险不那么大的生意,比如柳子门,要么上不了台面,小打小闹的粉子门皮子们等。唯有风子门,干的真是脑袋挂在裤腰带的买卖……”
  林白药道:“我看还是燕子门最厉害,要不然那位大作家怎么会来拜托燕子门?”
  燕山人笑道:“我虽然觉得燕子门确实在太行山里排第一,但我老大比较怂,打死也不会认,他就喜欢夹着尾巴做人……”
  叶素商作势要夹东坡肉,燕山人求饶道:“是是是,你老爸英明神武,虚怀若谷,谋定后动,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林白药有点头疼,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否正确。燕山人这货看起来十分的不靠谱,跟他合作,到最后别狐狸没抓到,还惹来一身骚。
  燕山人看到林白药的表情,忙干咳一声,坐直身子,恢复稳重,道:“你以为燕子门只是给富商权贵们算卦看风水吗?这只是我们的初级业务,我们还有开设在全国以及海外的各种信息咨询机构,提供商业、教育、技术、投资、管理、市场等诸多方面的调查、研究、分析和可行性报告,组织国内、国际的文化交流活动,承办展览展示会议服务……”
  “停停!”林白药真是要冒火了,道:“说重点,我对贵门的业务范围没有兴趣。”
  “重点就是,燕子门人最多,交际最广,信息收集最全,像这种大海捞针的活,太行山里除了我们,没人做得来。”
  大数据中心啊!
  牛比!
  林白药心里一盘算,也就是说,截止目前,四大门里,有燕子门、柳子门和风子门都牵扯进来,加上不怎么入流的粉子门,集齐了太行山里的四门,怪不得叶素商那么担心,不想让他掺合这趟浑水。
  林白药起先拒绝魏中天,确实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因为那时他不清楚燕山人的意图,贸然参与进去,如果连燕子门也成了敌人,实在是君子立于危墙之下,不知死活。
  现在情势逆转,是燕山人主动递过来橄榄枝,那他正好借这个机会探一探太行山的深浅。
  不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归梦居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