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成人之美

  女人身子一僵，猛地抬起头目光诧异地看着面前徐童。
  可徐童却是满脸不以为然，只管抱着她腰继续道：“灵魂在阳世间，待不长，否则时间久了就会变得浑浑噩噩，你似乎在这里很久了，非但没有变化，反而看上去越发鲜活，甚至混迹在人群里都安然无恙，一定是吸了不少活人的阳气吧。”
  徐童眯起眼皮，像是看破了女人的心思一样，深邃的目光让女人身体不安地颤抖着，却不敢去反抗。
  她知道，自己今天是遇到能人了，对方能点破自己身份，显然根本不会畏惧自己。
  轻咬着唇角，像是在极力挣扎着什么，低声附耳在徐童耳边：“放了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想下阴曹。”
  徐童闻言没有回应，其实他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要除恶扬善的心思，只是目光看向一旁方才那位跳舞的老人，只见老人与那位舞伴告别后，还坐在椅子上，像是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他快死了！”
  听到这，女人脸色一变，猛地转过头望去，但旋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怒视向徐童：“你框我！”
  徐童嘴角微扬，女人方才看向老人时朦胧的目光太复杂了，徐童这样的表演大师，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不过他也不算是诓她，老人身上阳气很足，但足得有些过分了，反倒像是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一样，徐童猜测可能是女人悄悄把吸食来的阳气给了老人，想要用这种办法帮他续命。
  但这样做有损天和，老人也并非是什么异人，这么多阳气堆在身上，身体早就已经吃不消了，再看老人头顶的命数，是一棵枯萎的柳树，树梢上的叶子都已然枯萎，仅仅只剩下一两片还暗黄的叶子还在勉强残存。
  似乎只要一阵清风，就能将这两片叶子吹下来，至于这一缕清风究竟是什么时候，或许明天或许是下一秒。
  调神论里有言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脑为元神之府。
  而阳气生于脾，根于肾，萌芽于肝，阳气过重势必肝火过重，魂有所损，时间一长，五脏不调，乍一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但事实上，就像是施肥过多的柳树，根部已经烧死，再难摄取到养分。
  徐童配合自己的命眼，结合自己拜读的调神论断下结论，恐怕这位老人已经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此时还能在这里跳上一曲舞蹈，完全是因为，阳气充足，以至于肾脏得到反哺，而肾藏志，令老人有种精神抖擞的感觉。
  嗯，简单地说，就是回光返照。
  “怎么会这样！！”
  女人听到徐童一番话，脸色一时难看起来，难道反而害了他？？
  一想到这，女人眼圈顿时就红了，可她终究是鬼魂，没有眼泪，即便是再伤心也哭不出一滴泪水来。
  徐童目视着老人的命数，思索着自己是否可以改变他的命数，但思索了良久，也没有思索出来什么方法。
  奇门这个技能很神奇。
  属于被动技能，往往只能给自己一个感觉，但如果没有感觉，就只能凭借自己的判断。
  当然，这或许是因为奇门等级太低的缘故，不知道以后升级后会不会得到改善，想到这，徐童心里不禁一苦：“果然，还是要多读书啊，等今晚去展会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占卜类的道具卡，和命数奇门配合起来。”
  “去吧，他似乎在等你，下了幽冥地府，再想跳就没机会了，毕竟阎王爷可不像我这样喜欢成人之美。”
  徐童放开手，半开玩笑地提醒女人要抓紧时间，并不是所有人的灵魂都有机会逗留在人世间。
  往往能逗留在人世的，无不是横死、冤死者。
  老人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死亡后，魂魄就会被卷入特定的地方，等待着阴差来带人。
  女人楞然了几秒后，似是一下明白了什么，回头看向徐童，朝着徐童微微欠身后，就迈起脚尖，朝着走出舞池，朝着老人走去，几步间的功夫，女人的面容就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说不上多秀美，但比方才还要惊艳几分。
  老人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曲舞后，身体已经越发疲惫，但他还想再等等，因为舞厅一般10点才会关门。
  虽然不相信什么奇迹，可他就想单纯地等一等，或许是人老了变得固执了，也许是老一辈的人本身就是这样的喜欢钻牛角尖，这样的夜晚他已经等待了无数次，但今天注定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一双熟悉的酒红色高跟鞋出现在他眼前，令老人一愣，顺着这双鞋缓缓抬起头，当看着灯光下那张从未忘怀过的脸庞时，老人疲惫的神态一下一扫而空。
  当年雨夜匆一别，从此老死不相见，如今再相见，灯下白发无少年。
  看着投来的那只双手，老人缓缓站起来，轻轻挽起，一并走入舞池。
  “老板，换一首歌！”
  徐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吧台，目光看了一眼吧台上的那台老式收音机，将一张磁带以及两张红艳艳的钞票递上去。
  “好嘞！喝点什么么？”
  老板豪爽地接过磁带，点歌这种事在这里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自带磁带的还是头一遭，接过钱和磁带，顺口问上一句。
  “可乐，加冰！”
  徐童身子斜靠在吧台上，目光凝视向重新走入舞池中的那对男女。
  老板熟练地把磁带放进收音机，按下播放键后，一首抒情的老歌在舞厅中响起。
  伴随着悠扬的动人的歌声，舞池中的两人目光凝望着彼此，心中仿佛有千万句话要说，却又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
  但好在当音乐声响起，歌声更像是代替了两人的声音，千万句说不完的话，随着两人的步伐开始一并跳动起来。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舞姿缓慢而优雅，跳跃在舞池里，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似在这首乐曲中变得缓慢下来。
  朦胧的灯光中，老人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永远错过的时间上，在闪光灯下，伴随着舞姿的跳动下，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四十年前的那一天，他的身体逐渐变得挺拔起来，一头乌黑的短发，俊朗年轻的脸庞，仿佛时间倒流，掌心轻托着少女的手指，白裙飘舞，光影交错，宛如精灵。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徐童举着可乐一口一口地喝着，他对于眼前这对痴男怨女之间的恩爱纠葛并不感兴趣，因为有些时候，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是人们喜闻乐见的。
  歌声下，恍若隔世的两人，渐渐地簇拥在一起，直至这首歌曲结束，老人手掌轻挽女人的手指，弯身为自己人生做出最后的谢幕礼时，舞池中的两人，渐渐消散在了徐童的视线中……
  可乐很甜，徐童放在嘴边轻抿着，但更像是在慢慢回味着方才的那一曲舞蹈，都说岁月是看不到的东西，但在这里，让人仿佛有了那么一丝接触到岁月的感觉。
  “咣当！”
  不远处卡座上忽然一声尖叫声，打断了徐童的兴致，老板听到动静，立即赶了过去，只见椅子上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
  满是皱纹的脸颊上却是带着欣慰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做了美梦的孩子，正沉寂在自己的梦中，永远地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