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掷出一粒星辰
虚空?暗影?人们没有意识到在其上更可怕的敌人便是索尔。
一旦它挣脱束缚,整个符文大陆将为之倾倒。
“你说的是‘太空狗狗’吧?!”佐伊肆意闪跃,“不必在意,它出不来。你们不用担心的。”
罗宾点了点头接着道:“嗯,但佐伊你为什么和潘森打了起来?”
趁对方心情不错的时候了解更多的信息,这是她在海贼世界从小便学会的道理。
她望着遥远的地平线,这个世界所熟知的朝阳仍然沉睡于地平线之后,野蛮而粗糙的大地缓缓舒展开来。
崇山叠嶂在低矮的丘陵间如同指节般蜿蜒着,宫殿与着意仿造形制的宅邸,盘踞于蜷伏的山岭上。
这颗星球的轮廓恰如天顶的众多星辰,其中的宁静与优雅却根本无法被土著们所知。
他们分散居住于此,蒙昧愚痴,全然不知自己早已拜服于强大的力量,遑论自己所处的窘困境地。
我在命途所经之处收集的火热光芒照耀着我下方的世界。
溢满争执、惊恐和欢愉的微小生命,在逼仄的角落里狗苟蝇营,自得其乐。
他们仰头张望我划过天际时的那副模样啊,真是可悲又可爱。
我听到过他们对我的呼唤:先知、彗星、怪物、天神、恶魔……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却又无一确切。
在一处平展的沙漠中,传来了某种魔法熟悉的刺痛感,源头正是跻身荒蛮中的最初文明。
罗宾能够想象,一面巨大的日轮落成,可怜的奴工们看到铸星龙王的伟业时,纷纷忍不住以头抢地。
“和大块头战斗仅仅是我觉得无聊。
至于那只‘太空狗狗’一开始态度极其傲慢,虽然现在它的脾气也不怎么样,但比起之前还是好一点点。”
提及铸星龙王,跳脱的佐伊居然安静了下来。
“索尔说过,他们残酷的主子则将他曳火流星般的身影视为不可动摇的吉兆。
他的踪影将会被他们用简陋的图形恭敬地镌刻在平平无奇的岩石上,他们赞美着超然出凡的彗星。
将他当作是天神对他们所做功绩的首肯。日轮的唯一目的在于,将太阳的丰盛光辉导入这些类人生物中最“伟大”的圣者体内,将他们变为这个星球最渴求的存在,令人难堪的“半神”。这份努力必定引火烧身。
但他猜想他们还能残存一段时日,也许一千年左右,然后便会破败衰落,任由其他种群取而代之。
索尔继续向前,划过干枯的草原上空。
沙漠在我身后渐渐没入黑夜。褐色的山石上散布着点点绿意,看起来是一派田园牧歌的逍遥乐土。
然而,安详的表面下却布满着血迹和尸体。战斗中的一方已经输的落花流水,幸存者们举起粗陋的斧子,大声叫嚷着想杀出一条血路。
壮年男子的头颅被标枪穿起,钉在泥地上,旁边则是还在挣扎痛呼的战士。为数不多的人被骑着毛糙野兽的士兵团团围在中间。
困兽犹斗的人们看见了他,似乎瞬间被点燃了血性。
他们拖着残破的躯体,抓起斧头和弓箭与敌人又展开了突围。
而我没有兴趣在此盘桓,观赏他们的小打小闹,因为我早已目睹过成千上万次。
幸存的人们会把这颗彗星的样子刻在山洞的岩壁上。
千年之后,他们的后裔将会把我的形象印在条幅和旗帜上,再次加入同样沉闷无谓的战斗。
而在记录历史的人看来,他一定会质问,为什么他们从来都不会吸取教训。而这样的教训,也曾让我自己身陷奇苦。
天理循环,且由他们自己沉湎吧。
我的航迹与更多的居民错身而过。他们共同的反应都毫不出奇,指指点点,双膝跪地,然后垒起石台,献上童男童女。他们抬头望天,只见一道彗星掠过,从来不去追究光辉外表下的真身,而是将其汇入他们自以为是的世界观里,让我的庄严面貌永远模糊不清。
少数更为开化——只是相对而言,的族类会在仰望之后,将我的轨迹注明在他们的科学历法中,而非简单地当成是先知巫卜的素材。
虽然不乏新意,但就算是智慧如此的种族,也有失偏颇地认定我是按照固定轨迹规律出现的常见现象。
唉,失之毫厘呀。不过,我也不必为这些脑子简单的大地生物有太多期望。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看起来,若是进化的法则想要在这个世界成为纲领,必须经历相当的一段曲折。
可是呀,这些稚嫩动物给我带来的新鲜感已经快要消散殆尽了。
那股将我的魔力牢牢禁锢的力量在数个世纪前将我从一个贫瘠的世界拖向了另一处。
现如今,它又将我引回了这个熟悉的大石球上。洋溢在这个石球表面的溶溶日光,出自我在爱意和辉芒的细心打磨之下,最久远的一批创造。
啊,她第一次将自身的光芒洒向万千生灵的那一刻,也只有身为初创的我才有缘得见。我深切想念着,恒星绽裂出温暖的能量,抚摸着我的脸庞和指尖。
每一颗星星所激发的能量都与众不同,反映出创造者的性灵,宛如珍奇的宝石。它们就是宇宙间轻燃的雪花,抵御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幸的是,我久远的珍贵回忆如今笼罩在遭人背叛的阴影下。
是的,这里便是巨神将我引入囚笼的地方。但现在可不是纠缠过去的时候。
那些陈旧的星灵希望我前来平息又一场叛乱——当然了,是以他们的名义。
然后,我便看见了她。
这位举世无双的战士,挥舞着星彩宝石制成的长矛,独自站在一处小小的山峰顶端。
她透过面上的盔甲凝视着我,就像是一枚强自伪装成闪电的火星。
一条粗硕的褐色发辫从她的肩上滑至前胸,落在金色的胸甲上。她的身躯生着雀斑,皮肤苍白。她的眼睛是脸上唯一一处没有被头盔覆盖的东西,迸射出血红的光芒。
她称自己为潘森,身为巨神战意的化身。她并非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背负潘森头衔的战士,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抬起肌肉贲突的手臂,闪光的斗篷翻飞张开,身体向后倚去,似乎是在拖动一条雄壮的锁链。而我被残忍的契约所束缚的身体突然不由自主地翻滚起来,失去了平衡,径直朝着她站立的山巅坠去。她开始朝着我大吼起来。
她的声音借由这顶千刀万剐的星瑰王冠穿进我的脑海,轰然炸响。其余声音遽然消退。
“龙!”她这样称呼我,仿佛我是一条带着翅膀的可怜虫,喷吐着橘黄色的火焰,能点着一棵树就是大幸。
“封上他们的大门!”她的小长矛指着山脚下的一处裂隙,命令道。山下蔓延着显眼的紫色瘴气,原来这就是她的音量却没能遮住她声音里的颤抖。
她把长矛对准了我,仿佛以为这样一根小牙签能够捅穿我。
这是我头一回看到,一个巨神的星灵也会战栗。
她显然还没习惯在我面前重复她的命令。
“我会处理那些恶心的爪牙,不会错过时机的,亲爱的,潘森。”
“听我的命令,龙。”潘森又叫嚷起来。“否则这个世界将会倾覆。”
“这个世界早在巨神妄自尊大之时便已经倾覆了。”
我感觉到潘森的心底一阵沸腾,而她必须使出全力,才能抓牢束缚着我的无形锁链。
她现在才意识到,我已不再是之前任由驱使的生物。
巨神的意志早已分神,全未发觉我身负着的邪祟羁绊已经悄然衰弱。
潘森再次低吼起来,而这一次我却无法反抗。
那道残忍的妖术重新凌驾于我的意志之上。我将注意力投向作乱的源头。
山谷中的凹地曾是一片苍翠,现在却蠕动着紫红色的瘴气。
这些背离生命的虚空生物撕裂现实的天穹,裹挟着无形的能量潮汐,抓破了分隔空间的屏障。它们搭起了一条令人憎恶的通道。
这些披着甲壳的多眼生物注意到了我。它们想要一口吞掉我,何其可悲的野心。在我的脑海深处,浮现出一座光芒洪烈的熔炉,那是在我身陷囹圄之前所点燃的星核。
我信手投出由纯元星火所制的长枪,把一波又一波牙呲嘴裂的恶兽化为飞灰,送它们回到了邪能密布的永寂中。
腥热的残肢如雨般落下。我有些惊讶,这些生物并没有彻底湮灭,不过还是那句话,虚空生物并不理解这个宇宙运行的道理。
半空中出现了一个畸形的裂口。这团腐败的核心深处,传来某种意念……饥渴,而又不肯屈服。这与我所理解的无脑虚空生物大相径庭。
这条现实表面的伤疤,屈伸不定,扭曲着所有它所触及的事物。裂口背后的东西,虽然未知何物,但它正在狂笑。
潘森朝我又喊出了一个命令,但我没有理会她。
这一道诡异的空间沟壑完全吸引了我。这并非是我初次面对它们,但这一次我感觉,很不一样。我不禁为这撞碎时空界限的可怖奇景深深折服。
少有生物能够领悟不同领域之间的复杂微妙,更别提掌握这份堪称险峻的神力,能够挣裂万物存在的限度。
在我的心里,我明白如此精巧的一道伤口,根本不可能来自这些忙于逃窜的可鄙生物。不可能。这次入侵的背后显然还有许多未知的秘密。
我感到了颤抖,完全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实体,有能力引发这样一道翻腾不定的裂谷。
无需潘森再次吠叫她的指令,我知道自己必须如何行动。
反正她的请求总是一些毫无想象力的排列组合。
她所想的肯定是让我朝着裂谷掷出一粒星辰,似乎这样就能烧毁这一处腐败的超时空裂隙。
我居然会在这些迟钝的半神面前乖乖就范么?
好吧。至少在他们的“逻辑”里,也不得不承认灼热的星辉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就让假装服从的戏码再上演一阵吧。
我很享受接下来的情景,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会过目不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所怀有的古老能力终于得以解放少许。
但更重要的是,无论这道裂口背后的虚空之灵身为何物,他必须明白,在索尔所立足的位面上,没人可以嘲笑他。
大气之中的原质开始在我的意念下汇集成一团。蓬勃的星尘在我无声的指令下轰然聚变。
我在深空中熊熊燃烧的伟岸荣光,化成一颗并不足以媲美的星辰。
毕竟,在这个脆弱的世界里,我不能随意燃起一粒完全成熟的星体。
这一捧初试啼声的星光,从我的手中飞出,加入了另外两颗不离我左右的姊妹。
它们在我的身周跳起了回旋的芭蕾,白热的核心不断吞噬着我牵引而来的尘埃和物质。
我们一并变成了星辰烁烁的风暴,夜空也化为了星火狂舞的漩涡。我勾出一道火热的星流,呼出一阵致密的热风,压过了这个世界原本的光晕。
这颗星球的轮廓也因此永远地刻上了瘢痕。
明亮的星火旋动着,从山谷中心散射出去。
引力在震荡不安的光谱中逐渐融解,常人无法分辨的亿万缕色彩蜿蜒喷溅。我的星星们持续地将周围的物质压进自己的核心中,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烫。
这幅景象着实令人惊叹,夺目的光线层叠倾泻而出,热能富集之下甚至扩展了光谱的极限。我的脊背因为兴奋而轻轻颤抖。
草木成齑,江河蒸腾。壁立的悬崖也在滚滚的浓烟中崩塌。
建造日轮的奴隶、山间的士兵、观星人、祈祷者、胆小的世人、末日的先知、绝望的子民、新生的国王……所有曾经见证过彗尾经天的人们,用他们卑微的双眼,目睹着超新星降生时所焕发的黎明。
在这个可悲星球的各处,我的耀光将最深沉的夜晚也变作了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