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步方
聒噪的蝉鸣在窗外柳树上此起彼伏，闷热的天气让街道上空无一人，反而有些寂静的味道。
此时室外的体感温度已经到达了40℃以上，但是步方却感觉有点冷。
夏天感觉冷的原因，绝大多数都是因为空调。
但是步方却不仅是因为空调。
更因为他没穿衣服。
这里是洛城美术学院的画室，画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
但即使是画室，理论上也应该是穿着衣服的。
但是步方自己是模特。
裸模。
此时他正以沉思者的姿势坐在在画室中央，身体前屈，肌肉紧绷，一手搭着膝盖，一只手抵住下巴，面无表情地尽量向所有人展示着自己优雅的肌肉线条。
如果有那种东西的话。
“喂，腿张开一点，不然看不清楚了。”学生中有人发出这样的声音。
听声音好像是女孩子。
步方不由叹了口气——果然学画画的大多都是女流氓啊。
当然，这些女流氓也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否则也没有人给自己掏工钱了。
步方于是稍微张开了一点腿。
嗯——凉飕飕的。
“哇！”四下里不知道传来了多少惊叹和唏嘘。
“有点小啊。”
……
……
穿上衣服，步方从美术老师那里接过了今天的报酬。
当裸模每小时工钱八十，是步方能够找到工资最高又相对最轻松的工作。
今天一共工作了五个小时，所以工钱就是四百块。
四张轻飘飘的钞票，却能够给步方带来难以想象的满足感。
“对了小步，能提一点建议吗？”美术老师看着步方说道。
“您说。”步方看着美术老师说道。
“你做模特的时候非常地放松，没有绝大多数人的紧张和局促，是天生的模特好苗子。”美术老师端详着步方说道，毫无疑问，她是欣赏过最多步方身子的女人。
“但是你的表情实在是太缺乏了，像是微笑，皱眉，抿嘴这样的微表情在你脸上几乎就不存在……”
“如果我能做出表情，可以加钱吗？”步方打断了美术老师的话。
“这个……”美术老师想了想：“不能。”
“那就算了。”步方摇了摇头，然后深深向着美术老师鞠了一躬：“谢谢您的指导。”
抬起头来，这个男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转身离开，破旧的白衬衫，牛仔裤，一双盗版的运动鞋，简单，干瘦，头发乱糟糟地有些长，看来也是没有时间打理的样子。
美术老师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叹了一口气。
其实裸模这个行当，大多数还是由上年纪的大爷大妈来担任的，毕竟人老了就凡事看得淡，年纪轻轻的小青年是很少会来的。
当然——得加钱。
步方今年二十有一，正值青春，肌肉饱满，身材匀称，算得上是最好的模特，身价只比那些漂亮的妹子差一点。
嗯——差三百。
人家一小时三百八，步方一小时八十。
走在路上，步方又被人拦住了。
“那个，等一下好吗？”身后传来有些怯生生的声音。
步方没有等。
他继续向前，顺便手里攥紧了今天的四百块钱工钱。
走在路上，被别人叫住，绝对没有好事。
这是步方过去二十一年的经验告诉他的教训。
“你是步方对吧。”身后的人快走两步，拦在了步方的前面。
这下步方不得不停住了。
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穿着学生服的女孩，这学生服步方很熟悉，就是美术学院的校服——难不成她也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她脸蛋微圆，皮肤雪白，黛眉浅浅，鼻头微翘，乌黑油亮的长发刚好披肩，只是表情稍微有些局促：“那个，步方先生，请问您能当我的私人模特啊？”
这个美术生平心而论，几乎算得上是步方见过最好看的妹子，再加之现在那种有些紧张慌乱地感觉，让人凭空就生出了无限的保护欲望。
这样的女孩子，真的画过自己吗？
步方不由内心存疑。
“你要我当私人模特？”步方问道。
“嗯嗯。”对方连连点头，她按著胸口，自我介绍道：“我叫董珊珊，是洛城美术学院的学生，今天刚刚上完步方老师的课。”
听起来就好像大体老师一样。
“我的毕业作品是《迷茫之人》，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模特，今天上了步方老师的课，感觉您就是我要找的人。”董珊珊温声细语地说道：“所以我想请您去我家，做我的一对一私人模特，可以吗？”
“穿衣服五十，不穿衣服一百。”步方熟练地报出了自己的价格，因为是去私人授课，有一定的风险成本，所以说步方提高了二十块钱的风险费。
董珊珊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步方。
步方——一个二十有一血气方刚的大好男儿。
董珊珊——一个温香暖玉貌美如花的美术生。
这样的私人授课邀请，董珊珊真的还没有见过要收钱的。
“这个，我还是学生，经济上不宽裕，画一幅画起码也要十个小时起，您能不能稍微宽容一下。”董珊珊有些撒娇地意味说道。
步方仔细端详着董珊珊。
董珊珊那一瞬间感觉有戏。
但是下一瞬间，步方拔腿就跑。
几乎几秒钟的时间，步方就消失在了董珊珊的视野之中。
董珊珊目瞪口呆，看着对方的尾灯老半天，才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什么鬼！”
她的目光慢慢冰冷起来——为什么我的愿望对他没有生效。
看来只有找新的猎物了。
这样说过之后，她再次在路边等候着，直到看到又一个走过来的青年人：“那个，等一下好吗？”
……
……
差一点就着了妖女的道了。
步方走在路上气喘吁吁心有余悸。
这个世界上，步方最讨厌的就是白嫖二字。
而这个董珊珊，竟然想要理直气壮地白嫖自己的肉体。
这真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前方突然出现了大量的人群聚集，步方只能放满了脚步，等靠近了才发现，竟然是有人站在桥边打算跳下去。
而桥下就是湍急的流水。
“不要跳啊，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有人在一旁大声喊道。
听到这话，那人表情瞬间痛苦了一分，而恐惧也随之变淡，他一咬牙，纵身从高高的桥上跳了下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的身体溅出一朵水花。
“这就跳了，真没意思。”有人嘟囔道，看完热闹转身准备离开。
好傻的人啊，世界这么美好，为什么非要跳下去呢？
步方在心中说道，然后当做没事人一样，继续向前走去。
但是在这个时候，一阵劲风吹来。
步方放在裤袋里的四百块钱，竟然被这劲风裹挟着，飞出了步方的口袋。
等到步方回头看到的时候，这四百块钱已经飞到了空中。
然后眼看就要飘到桥栏之外。
步方那一瞬间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动颜。
他瞬间加速，冲了过去，靠住桥栏，然后用力前探身子，想要抓住那飞舞的四百块钱。
差一点，差一点，还差一点。
步方的身体向前，到最后，他终于成功抓住了今天辛勤工作五个小时得来的报酬。
太好了。
步方这样想着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在空中。
“小伙子，这时候还想着救人啊！”周围人大喊道。
在他们共同的目光中，步方的身体也随之从高高的桥上落了下去。
即使是盛夏，河水依然比想象中的冰冷。
世界这么美好，我一点都不想死啊。
步方大声喊道，但是一张嘴就是冰冷微腥的河水灌入。
他的身体被裹挟着不断下沉，但是步方的手中，依然紧紧攥着那四百块钱。
“你想许下什么愿望呢？”
正在这个时候，步方的体内突然传出这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