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受害人兼嫌疑人
床尾，上田正裕抱着手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
他的身边，竹刀靠在墙上。
病房外面，时常有护士和闲人经过，看着里面的景象。
木下秀风的面容扭曲，是因为憋着笑，又好奇陶大郎和上田正裕之间的默契程度究竟如何。
比如说，也许他和陶大郎已经就利益上的事达成一致了，但是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被那个家伙带走了一整晚这种事……脸上的不爽也许是真的。
毕竟竹刀都带来了呢。
上田正裕的确心情复杂。
虽然已经听夫人说过，那小子昨晚来过电话。但毕竟是细心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女儿……
想到这里，上田正裕心里想教训一下那小子的心情是真实的。
何况面前这个木下秀风，虽然听那小子说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此刻耳朵里，毕竟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在外人面前，保持状态。
在演戏这件事上，无论如何不能比那小子更差！
随后，他的耳朵里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脚步声。
熟悉，是因为这个脚步声听了很多年，是夏纳那孩子。
陌生，是因为脚步声……不太有规律，时轻时重，时快时慢的……
上田正裕猛地睁开眼睛，眼神把木下秀风唬得心里一突。
然后，木下秀风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陶知命和上田夏纳。
在两人的身后，还带来了些因为看到两个风云人物聚过来准备吃瓜的病友和医院的医生护士。
“……上田大人。”陶知命看到他，脸上堆出笑容，很和善地鞠躬问好，“早上好。”
他还牵着上田夏纳的手。
而上田夏纳虽然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毕竟因为刚刚经历了此生最难忘的一晚，一来到医院就要面对自己的父亲，不免羞红了脸不知所措。
她被陶知命牵着手捏得紧紧的，因而想起了现在应该说什么，恰到好处地嗫喏：“……早上好，爸爸……”
上田正裕的眼神，从她的脸上缓缓移到两人牵着的手上，然后转到陶知命笑嘻嘻的脸，心里烦得痒痒：“松开她的手！”
陶知命立刻松手了：“是，父亲大人。”
上田夏纳吃了一惊，没对过台词的人，就是会对临场发挥表现出应有的反应。
她看了一眼陶知命之后，眼神怯怯地瞟向父亲，然后就低下了头。
上田正裕心里一阵恍惚，仿佛听到了当年谦太的声音。随后，他才恢复心绪，表现得沉静，刻意放缓了语调：“你说什么？”
陶知命恭敬地说道：“本来还怀疑，是不是您安排人想炸死我。但没想到夏纳跑到医院来了，为了让我相信不是您的安排，所以……”
上田正裕本来正在入戏中，听到这番话却怒气暴增：“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对夏纳做了什么？”
陶知命平静地回答：“您将她锁在家里那么多天，夏纳也不能完全确信是不是您做出的安排。所以，她愿意用一切来证明她对我的一片真心。我对夏纳的心人尽皆知，既然她有这份决心，于是我们决定，就算您再怎么生气，也要一起来面对您。”
“夏纳！”上田正裕气愤的是，他要用预料之外的事，去包装这早就计划好的一环，“这小子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
上田夏纳一直在努力进入状态。
父亲大人表现得确实很愤怒，大郎他也把这件事说成了她用自己的全部对父亲立场的背叛，仿佛用自己来证明父亲的清白一样。
两个人……为了那个计划，都在克制着内心的情绪，很辛苦吧？
上田夏纳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
反正是说出事实，反正是说出自己本来的心意而已。
“父亲大人！我相信您不是谋害大郎的人！”她想用坚定的眼神和语气，让父亲也明白，自己已经成为大人了，“但是，我这一生，已经决定了只与他在一起！我们会一起……守护我们的未来！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所以……所以……”
鼓足了全部勇气说出最关键的信息，后面的话，语气却一点点地弱了下去。
因为那一瞬间，上田正裕刀一样的眼神剐向了陶知命。
木下秀风呆呆地看着他们。
这是飙戏还是……大郎他提前收取胜利果实？
上田正裕已经握紧竹刀了啊！
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哄骗她？强迫她？我上田正裕的女儿，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是我的本意！是我……愿意的！”上田夏纳的声音再次响起，仍旧是先强，再弱。
陶知命恭敬地弯下腰：“所以，我称呼您为父亲大人。既然说过绝对守护她，那么就算您无法接受，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了！如果不是您，那么是森家吗？既然我没死，那么，我一定会找出证据的！这就是您想将夏纳托付的人家吗？难道您看不出来，她现在和我在一起，是多么快乐，幸福？”
木下秀风不仅手是麻的，头皮也是麻的。
如果老子有女儿，昨天晚上刚被你这样糟蹋了，现在还要听你BB她多么快乐幸福，老子一定会砍死你的！
上田正裕果然脸色阴沉似水，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逗留，不想被人看笑话。
他单手举起竹刀，势大力沉地往两人中间劈去，看样子是想断开两人。
“住手！”害怕这边起冲突的医院医生赶紧出声往这边走过来，但他哪里有上田正裕的刀快？
“啪！”
竹刀清脆地敲在了上田夏纳的手背上，是她先将陶知命推开了。
陶知命也有些愕然地看着上田夏纳。
她的手背上霎时红紫起来，握紧起双拳微微颤抖着。
上田正裕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一幕，呆在了那里。
“父亲大人！我跟您回去。”上田夏纳缓缓收回了手，疼痛传递到心里，却仿佛有一种快意和满足感，那是因为已经成为了他们计划里的一员。
她想起哥哥的往事，想起父亲和自己袒露心声的那种温柔，红着眼睛说道：“我跟您回去。但是……让我和我的男人告个别。”
说完不等上田正裕有所反应，她就转身走到陶知命旁边，搂住他的腰踮起了脚尖，吻上他的唇，随后才仰望着他说道：“绝对……要完成诺言！”
病房门口围观的人全都兴奋得无以加复。
疑似上田大人安排人想炸死陶大郎，上田大小姐逃出家门，为证清白与陶大郎私定终身。
这瓜可太有嚼劲了！
这下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看向了陶知命或者上田正裕，看两人的反应。
年轻影帝情深似海：“相信我！绝对让上田大人，心甘情愿地将你托付给我！”
老戏骨看着自己的竹刀发呆呓语：“够了……够了……”
随后猛然暴喝：“跟我回家！”
上田大小姐转身，脸上带着期冀的笑容，眼神坚定，当先向房门走开，门外的人不自觉地让出两条路，视线都聚焦在她脸上。
房间里，上田正裕冷漠地看了陶知命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真的……和他女儿？”刚看完戏的木下秀风大为好奇。
陶知命去关上房门就说道:“关心点正经事！秀风大哥，我们昨天刚被炸呢！雄太怎么样？”
“不知道醒没醒，挺好的……”
“那我先跟你说说昨晚分析的思路再去看他……”
陶知命话没说多久，高档病房里配着的电话响了起来。
木下秀风接听没几句就难以置信地喊出声：“什么？森次郎被杀了？”
陶知命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等他挂掉了电话，陶知命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木下秀风凝重回答:“森次郎被杀了，一起在酒店现场被杀的，还有以前与你有关的那个同学，叫川岛姿子的。”
陶知命脸色一变，走到了病房中的电话旁边，拨起铃木大辉那边的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
这一刻，他很怀念自己那块砖头。
要不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总归有人会第一时间联系他。
“秀风大哥，你刚才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然而就几乎话音刚落，之前见过的老熟人推开了病房的门。
东京警视厅刑事部的古川谷忍警视正和搜查一课的续方一安走进病房里，看了看陶知命和木下秀风，神情复杂。
“我是……”他例行公事地介绍着自己的身份，虽然觉得脑壳疼，但也觉得很兴奋。
一桩大案！
本来是昨天爆炸案受害人的两位，其中一个又忽然成为了另一桩凶杀案的嫌疑人。
陶知命愕然问道：“森次郎和川岛姿子……真的被杀了？”
古川谷忍平静地说道：“是事实。根据受害人之一森次郎的祖父森泰吉郎提供的线索，指出你曾长期安排人监视森次郎的行踪。因为案情的需要，需要向你了解一些信息。考虑到你现在的伤情和在昨天世田谷爆炸案中的受害人身份，我们可以现在这里向你问一些问题，根据案件侦查的进展，有可能需要对你进行勾留。在此期间，你暂时不能离开医院。”
就连木下秀风也陡然觉得不妙。
这家伙昨天晚上离开了医院，很多人都看到了。要不然，他至少有不在场的证据。
陶知命一边迅速地思考着，一边点了点头：“我配合你们的调查！”
“请这边走，已经让医院安排了一个临时房间。”续方一安守在了门口。
陶知命跟着古川谷忍往外走，想着之前上田正裕的提醒。
那时候门口还有很多其他人，所以他是用那种方式说的。并没有说很多信息，难道是很清楚警视厅的人马上可能就会到？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大早警视厅的人就来到了这里，效率可以说很夸张了。
黄昏时的爆炸案，夜晚的凶杀案，一天市内就让陶知命卷入了两个突发事件。
也是岩崎藏之介干的吗？
但森泰吉郎为什么要向警视厅的人提供陶知命曾安排人监控森次郎行踪的线索？
他默默地跟着两人来到了一间空病房，里面临时架起了一张桌子。桌子两侧，三把椅子。
陶知命坐下之后，古川谷忍看着他，续方一安则从包里拿出了本子和笔准备记录。
“你认识森次郎吗？”
“……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陶知命知道这只是必要的程序，尽管他们应该很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但陶知命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我是因为在东京大学的同学上田夏纳与森次郎有关系的。上田夏纳的父亲和森次郎的祖父曾订立了关于他们两人的婚约，而我因为在追求上田夏纳，被森次郎在东京大学羞辱并威胁，形成了不友好的关系。”
“你认识川岛姿子吗？”
“……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东京大学的同学。”陶知命心里默默叹了一声，“曾经追求过她。”
“你清楚森次郎和川岛姿子的关系吗？”
陶知命沉默了一下说道：“川岛姿子曾当面对我说，森次郎找过她，让她重新接近我，破坏我和上田夏纳的关系。这件事，东京大学剑道社的很多学生知道，上田夏纳全程在场。”
“具体时间是哪一天？”
“……”
陶知命静静地回答着。
他回答得很坦然，因为这件事既然不是他干的，他的回答全部为真，前后不会有任何矛盾。
而他则也乐于在这样的问答中梳理自己的思路。
森次郎和川岛姿子有接触这件事，知道的人仅仅是他、木下秀风、森家和上田家。
大财团里，住友和三菱当然也有可能派出自己的力量，关注相关人等的信息。和森泰吉郎的会面，不就被他们知道了吗？
其他财团也有可能知道，也有可能推测出两家在联合。但做出这两件事，真的能破坏两家的战略，起到损人利己的效果吗？陶知命很怀疑。
森家会杀掉自家人吗？这样又有什么目的？答应了加入陶知命的计划，现在重新反悔跳反？
陶知命觉得，大概还是岩崎藏之介。
因为事情都是在他见过岩崎藏之介、说出最关键的计划之后发生的。
而且时间凑在了一起。
那么干掉又搅和到一起的森次郎和川岛姿子，嫁祸给陶知命，又有什么作用？
森泰吉郎为什么要提供那个线索？
陶知命一一回答着问题，就连昨天晚上的行踪，也都如实讲了出来。
各种问题翻来覆去地问着，陶知命渐渐明白过来。
陶知命和木下秀风遇到袭击，各方会做什么？
陶知命涉嫌凶杀案，谁会对他伸出援手？
岩崎藏之介接连干下这两件事，始终只为了确认陶知命和木下秀风的真实立场吗？
这个艹蛋的家伙！
人命在他眼中，尽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