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桂林八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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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夭之野水土肥沃,草木丰茂,各种奇珍草药皆能寻着,再加上拓拔野雄浑真气相输,霄昊恢复得极为迅速,到了第三日中午,已能奔驰如飞,虽然速度远较星骐为慢,但比之其他灵兽飞鸟已快了不少。四青蛇亦灵动如常,能自行吞下野猪进食了。
反倒是丁香仙子心脉、经络被广成子、公孙婴侯两大绝顶高手接连重创,体内“长相守”寒毒又渐渐发作,难以痊愈,仅能起身缓步而行,即便如此,已大大超过她的期许,对拓拔野的恶感又消减了几分,但嘴上却依旧冷嘲热讽,挖苦他忒不中用。
拓拔野不以为忤,流沙仙子却恼得牙根痒痒,若不是还要靠她领路,找着三天子之都,早就万蛊加诸其身,一泄怒恨了。
姑射仙子则心神恍惚,终日如在梦中,拓拔野方一靠近,立时脸红心跳,局促不安,不敢与他有片刻独处。夜里躺在石床上,怀揣着鲛珠与情蚕,听着数丈外他那均匀而香甜的呼吸,更是辗转反侧,情迷意乱。若是听天由命,倒还罢了,偏偏命运的龟卜此刻落入了自己的手中,此中矛盾煎熬,实难描述。
到了第三日傍晚,水妖大军果然重重迫近。从峰顶上极目四眺,白帆共波涛汹涌,落霞与群鸟齐飞,成千上万的黑衣铁骑夹杂着炮车,浩浩荡荡地涌来,每行一里,便乱炮齐轰,火浪轰鸣纵横,接连不断地撞入石林,炸得山崖崩塌,乱石飞舞。
拓拔野等得便是此刻,真气鼓舞,将洞壁上的文字尽数抹去,又凌空移来若干大石,覆盖住清萝仙子的坟头,心潮汹涌,纵声长啸,道:“走吧!”抓住姑射仙子的手,翻身跃上霄昊,朝外如电飞驰。
流沙仙子虽不情愿,也只好与丁香仙子共骑星骐,紧随其后。留下那四条青蛇盘蜷洞口,昂首嘶嘶吐信,恋恋不舍。
狂风扑面,山崖倒掠,四周轰隆连声,碎石乱舞,不断有石峰被火炮炸得轰然坍塌,崩雪飞瀑似的从他们身前、身后涌落,耳边轰鸣不绝,什么声音也听不清楚了。
霄昊、星骐越奔越快,昂首长嘶,四蹄一扬,蓦地高高冲起,直飞蓝穹。
群山渐小,大地倒掠,低头望去,原野上那密密麻麻的水妖大军,如怒潮汹涌,纷纷仰头转向,随着他们朝北狂奔。“轰轰”连声,道道紫红色的炮火刺目飞起,掀卷滚滚热浪,呼啸冲来。
拓拔野啸歌声中,意守丹田,五行真气如极光流舞,周身一鼓,陡然荡开一个巨大的、太极似的绚丽光轮。
众人眼前一亮,震耳欲聋,正下方的四道炮火顿时如彩菊怒放,轰然炸散。旁边的火光则如赤蛇狂舞,朝外摇曳纷飞,激撞在霞云中,光焰迤俪,滚滚破空。遥遥望去,仿佛星河澎湃,涟漪漫天。
隆隆狂震,无数的火光缤纷坠落,冲入下方人潮,紫焰炸舞,人仰马翻,惨叫、惊呼声登时大作,犹如怒海险滩,乱作一团。
流沙仙子格格大笑,拍手称快。乘黄长嘶,驮着四人风驰电掣,朝海上急速飞去。
下方号角突起,战鼓咚咚,水妖大军很快又恢复了阵容,如潮狂奔,万千飞骑冲天掠起,围追而来。几在同时,北边那片辽阔的盆地丛林中,绚光一闪,如陨星倒舞,来势汹汹。
“翻天印!”姑射仙子心中大凛,拓拔野亦不敢大意,凝神聚气,喝道:“乘黄兄,飞得再高些!”霄昊、星骐齐声长嘶,奋蹄高跃,如天马行空,瞬间又朝上飞冲了一百余丈。
翻天印呼啸飞旋,急冲而至,但毕竟相距甚远,接近四人下方时,已如强弩之末,光浪大减。
拓拔野大喝一声,气如太极盘旋,绚光爆舞,天元逆刃仿佛闪电破空,划过一个刺目的“之”字,猛然削劈在翻天印的外侧。
“轰!”气浪滚滚,如涡轮鼓舞,顿时将两乘黄朝北高高推起;翻天印被反撞之力所激,则如彗星般拖曳绚光,朝南飞旋急坠。
水妖大军大骇,纷纷策兽夺路狂奔。只听一阵地裂山崩似的狂震,绚光没处,群山摇荡,大地如惊涛怒涌,整个地表似乎都被掀翻起来了,层层叠叠,刹那间冲起数百丈高的黑云土浪,遮天蔽日。
拓拔野气息翻腾,遥遥俯瞰,原野上犹如漩涡狂舞,朝着四面奔腾席卷,所到之处,山岳崩塌,草木纷飞,大地不断地迸裂掀卷,那些水妖骑兵逃得稍微慢点儿,立时被“狂潮”卷噬,和乱石、碎木一齐抛飞乱舞。
丁香仙子心下骇然,想不到这神印之力一至于斯!暗想:“即便这些水妖没有这些神炮,也未曾偷袭,两军对战,单凭这翻天印,我纵有五万联军,只怕也非敌手。”雄心尽去,大感懊沮。
殊不知她也高估了这神印之威力。翻天印虽然狂猛无匹,势可裂地,但越是沉重的神兵,越是难以御使。
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折八百”,广成子虽然真气雄浑,妖法通天,但要将此印威力发挥极至,耗损的真元也极为巨大。此刻这番交手,虽然有惊天裂地之势,但受其反震,亦大受其苦,至少两个时辰内,再难恢复元气。
丁香仙子未受伤时,修为与他不相上下,他若真敢孤注一掷,耗尽真元御使翻天印,重创蛮族大军,丁香仙子亦可乘机将他诛杀。这也是为何高手相争,均不敢全力而搏,总要留上几分余力的缘故。
拓拔野深明此理,一击得手,再无顾忌,骑着乘黄直冲而下,朝海上飞去。
水妖飞骑号角凌乱,集结追来。乱箭齐飞,纵横飞舞,却都追不上乘黄闪电般的速度,纷纷力竭而落。惟有东面呼声大作,数百只巨翼蝠龙来势极快,火箭飞舞,横射而来,被拓拔野气浪震荡,缤纷抛弹。
当先那人形如男童,额头上一只蓝眸寒光电射,赫然正是西海老祖。这数百只西海蝠龙是他最为精锐的飞骑,速度快如闪电,若在平时,霄昊自能将它们迅速摆脱,但此刻伤势初愈,竟被这些蝠龙从斜侧方渐渐追了上来。
当是时,大地轰隆,震动不绝,南边穷山诸峰雪崩滚滚,白雾蒙蒙。北边海面则狂涛骤起,海啸汹汹,停泊在沿岸的水族战舰纷纷被掀翻推飞,撞落在礁石丛中,桅断舱裂,一片狼藉。
拓拔野心中一动,回眸笑道:“仙子姐姐,如此良辰美景,我们去冲冲浪,如何?”骑兽急掠而下,往那滚滚如沸的惊涛狂浪冲去。
狂风扑面,水气森森,姑射仙子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哗!”大浪纷摇,前方冲起一面百丈高的巨大水浪,宛如山岳压顶,朝他们急撞而下,力势万钧。
当年在古狼屿上,拓拔野便常常带着纤纤骑乘白龙鹿冲浪玩耍,深谙此道,纵声长啸,驾着霄昊反转飞冲,踏着浪头高高抛起,顺势直冲蓝穹。
姑射仙子眼前一花,一颗心直欲迸出,还不等惊呼出声,天旋地转,已高高冲上了喧沸的海面。惊魂未定,又是一排狂涛怒浪从右侧兜头咆哮,乘黄笔直电驰,堪堪从那卷狂浪下急冲而出。
如此呼吸窒堵,芳心忐忑,抱着拓拔野在惊涛骇浪中跌宕飘摇了片刻,惊惶大消,渐觉有趣。只听流沙仙子惊呼迭起,既而纵声大笑,回头望去,星骐亦步亦趋,紧随其后,而那数百只蝠龙亦高冲低掠,穷追不舍。
拓拔野喝道:“抱紧了,别撒手!”蓦地挥舞天元逆刃,银光夭矫回旋,劈入身后大浪之中,“轰!”光波荡处,海面如炸,星骐身后蓦地冲起滚滚涡流,仿佛青龙盘舞,咆哮破空。
冲在最前的两只蝠龙避之不及,顿时被卷入其中,“咯嚓”脆响,那对巨翼瞬间绞扭,软骨断折,尖叫着坠入涡旋,消失不见。
西海老祖大骇,驾鸟急飞而起,众水妖亦慌不迭地惊呼上冲,稍有不及,立时鲜血狂喷,被那巨浪掀卷,一头栽入怒海之中。
流沙仙子拍手叫好,心中一动,抓出一把海虫蛊,测好风向,蓦地扬掷而出。碧粉蒙蒙,被海浪一卷,顿时洇水孵化,变成细小如萤的飞虫,绿光闪烁,随风朝着众蝠龙扑去。
只听“吃吃”之声大作,十余只蝠龙遍体青烟直冒,巨翼、尾鳍瞬间灼穿了数百个小洞,失向乱转,接连飞撞在一起,悲鸣着坠入海中。
乘黄双兽在拓拔野之下,这般上冲下折,捉迷藏似的在狂涛怒浪之间跌宕穿梭,蝠龙身形庞大,远不如它们灵活,被这般戏耍玩弄,无不晕头转向。
拓拔野不时挥舞气刀,掀卷涡旋气浪,少有不慎,水妖立即连人带鸟,被怒涛撞得粉身碎骨。再加上流沙仙子神出鬼没的蛊虫奇毒,更是让他们苦不堪言,魂飞魄散。
不过片刻,那数百蝠龙已只剩半数,似心生恐惧,任水妖如何鞭策,也不敢再穷追猛赶。
西海老祖大怒,喝道:“不中用的孽畜!”一掌击下,将蝠龙头颅击得粉碎,顺势高高跃起,斩妖刀光芒怒舞,陡然冲出十余丈远,朝着拓拔野遥遥电斩而下。“哗!”刀芒怒卷,海浪滚滚分涌,仿佛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海沟。
拓拔野后背寒毛直乍,眼角瞥处,见左下方一艘战舰随波剧荡,心念一动,哈哈笑道:“来得正好!”骑兽往下急冲,默默计算着海浪倾摇的节奏,蓦地疾旋定海珠,奋起周身真气,一刀斜斩反撩。
绚光螺旋怒舞,飞轮似的破入狂涛之中,“轰!”大浪怒涌,海面如掀,被那定海珠神力一激,威力更增数倍,方圆数里的海水都随着天元逆刃的弧光凌空卷起,形成一个见所未见的滔天巨浪!
狂涛怒吼,暮色如遮,那艘战舰更如离弦之箭凌空飞旋,轰然猛撞在斩妖刀上,只听一声狂震,光浪炸舞,偌大的巨舰竟被那气刀撞得粉碎,断木横飞。
西海老祖胸口如撞,腥甜翻涌,亦身不由己地冲天抛飞而起。巨浪滔滔拍落,身后众水妖促不及防,连哼也来不及哼上一声,便被撞得冲天飞散,缤纷跌入百丈开外的沸波之中。
拓拔野哈哈大笑,纵声道:“多谢各位相送,青山不改,碧海长在,三天子之都再会!”骑着乘黄冲天飞起。
晚霞如火,落日西沉,万里南海金光粼粼,在那隆隆不绝的震动声中,两兽四人越去越远,终于消失在北边天际那暗紫金红的云层之中。
正午,万里蓝天瞧不见半点云朵,碧山如螺髻,在烈日的照耀下闪着惨绿的光,除了绿色,还是一望无垠的绿色。除了下方那喧嚣如浪的蝉声,整个世界都仿佛凝固了。
好不容易吹来一阵清风,微感凉意。乘黄欢嘶,流沙仙子“呀”地一声,指着左下方山脚,叫道:“溪水!我瞧见溪水啦!”红彤彤的苹果脸上汗水淋漓,瞧来更觉娇媚可爱。
这三日来,他们穿掠南海,越过南荒蛮族各国,向西飞掠,沿途故意留下蛛丝马迹,引领广成子、西海老祖等人来追。今晨跨过赤水北岸后,进入数千里不毛之地,触目所及,尽是沙砾、虫蛇。烈日当头,干渴难耐,好不容易见到连绵青山,无不想尽快找着水源,畅饮方休。
姑射仙子却摇了摇头,道:“再过十里地,绕过望桂山,便是琅琊国了。琅琊国周边数百里的溪流、湖泊都被菌人下了剧毒,惟有桂林八树的水源才是干净的。咱们到了那里,再作休息吧。”
流沙仙子从前对南荒一带了如指掌,此刻虽已失忆,被她这般提醒,仍有些依稀记起,嘴上却仍不服气,哼了一声,道:“普天之下又有什么我解不了的蛊毒?区区菌人,又有什么可怕?”
丁香仙子冷冷道:“你既然这等厉害,为何还要眼巴巴地随我前往苍梧之渊?不如略显神通,将我身上的‘长相守’一并解去,也好叫我感恩不尽。”
流沙仙子格格笑道:“老妖精,我去苍梧之渊,是为了看那‘三天子心法’,你当真是为了解那区区寒毒么?什么‘长相守’,早已被我化解干净啦,可不象某些人,夜里寒露稍起,就冻得浑身发抖,鼻涕长流,可怜呀,可怜。”
拓拔野见她们斗了几日的嘴,仍是兴头不减,不由微微一笑,心中却又有些奇怪。一路行来,丁香仙子的寒毒确是发作得越来越加厉害,但流沙仙子却似浑然无事,此中原由,实难索解。
四人朝西飞掠,绕过一座连绵雄伟的山岭,视野陡宽。前方是一片幅员万里的碧绿森林,树木参天,起伏如海。中央隆起一道山脉,迤俪北折,象一条青龙伏卧于野。
琅琊国终于到了。
琅琊国是南荒最为神秘、也最让历代赤帝头痛的番邦。这片绵延万里的参天密林,其实只是由八株巨大的桂树丛生形成,林中珍禽异兽不计其数,肆虐南荒的凶兽多出于此。但最让人胆寒的,却是生活在这里的、数以百万计的菌人。
这些侏儒身不盈寸,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与繁殖力。生性凶残多疑,耳目聪灵,对千里之外的风吹草动也了如指掌。行动极快,能从口中喷出各种毒雾,手指如毒爪,是天生的杀人利器。
单个相战时,自无甚威胁,但他们多是成群结队,如蚂蚁、蜂群般四处劫掠,大到猛犸,小至虫蚁,无不是他们的腹中食物。可谓南荒九大蛮族里最小、而又最凶悍的一族。当年火族倾尽全族之力,也不能将他们消灭,反倒因此损失惨重,不得已只有招降加以利用。
朝北越过桂林八树,跨过流沙河,就是那传说中有去无回的九嶷火山。拓拔野虽不愿停留于此,但过了此处,更无水源,惟有先养精蓄锐,才有把握在那凶险莫测的九嶷山中找到三天子之都。
当下凝神俯眺,瞧见那山岭东侧白光闪烁,一道山泉迤俪流下,更不迟疑,驾御着乘黄朝彼处冲落。
林海汹汹,异香扑鼻,冲入那茂密的树荫,凉风扑面而来。四周枝叶交叠,密密麻麻,果然全是参天桂树,映得众人肌肤皆碧。就连山壁上参差丛生的灌木,也找不到任何一种其他的植物。
蝉声密集,光影摇动,众人站在山石上,环身四顾,除了簌簌振翅的飞鸟,并无瞧见任何异动,心下稍宽。
拓拔野道:“咱们喝足了水,灌满皮囊,即刻出发。”俯身掬水,刚触着渴裂的双唇,“咻咻”之声突然大作,立觉不妙,喝道:“小心!”天元逆刃瞬间出鞘,弧光怒扫。
四周银光密舞,突然涌起一大片的蒙蒙绿雾,姑射仙子等人眼前一花,手足已被万千蛛丝死死缠住,既而“哧哧”连响,那银丝又被天元逆刃迅疾扫断。惟有丁香仙子真气虚弱,站立不稳,还不等拓拔野解救,已被凌空拽起,直挂树梢。
三人转头环顾,又惊又奇,周围树梢、枝叶之间,突然多出了无数个淡绿的小人,身不盈寸,双耳倒长得不小,不断地四处转动,碧绿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又是仇恨又是惊恐,十指尖长,绿油油地闪着荧光。想必就是恶名昭著的南荒菌人了。
那万千银丝便是由他们手指激射而出的独特“菌丝”,一旦粘上,极难甩脱。适才的绿雾亦是他们口中所喷的毒气,拓拔野等人虽早已在舌下含了流沙仙子的辟毒丹,被其一熏,仍有些头昏眼花。
这些菌人对他们似是颇为恐惧,交头接耳,不敢轻易靠近,一个头缠绿带的小人跳到丁香仙子的脸上,眼珠滴溜溜地转了片刻,强作镇定,挥舞手爪,尖声喝道:“快说,魔王在哪儿?到这里想作什么?再不说,我们就将她吃了!”
话音未落,数千个小人突然凌空飞舞,密密麻麻地伏在她的身上,高高举起手,怒视着三人,作势欲扑。
拓拔野被他问得云里雾中,奇道:“魔王?你说的是什么魔王?”
那小人脸色一变,暴跳如雷,咆哮道:“还敢装傻!我吃了她!”蓦地一口咬在丁香仙子的耳垂上。众菌人尖声狂叫,纷纷连抓带咬。
姑射仙子“啊”地一声,惊怒交加,想不到他们竟当真动手,拓拔野大凛,正待出手相救,那数千菌人忽然嘶声惨叫,慌不迭地飞窜逃离,奔出不远,周身突罩寒霜,牙关乱撞,纷纷僵直朝下摔落,再也不动弹了。
流沙仙子一怔,幡然醒悟,格格大笑道:“‘长相守’!老妖精,想不到救你命的竟是‘长相守’!”
离开南海之后,丁香仙子体内的“长相守”越来越盛,连肌肤上也渗满了寒毒,众菌人以她为食,不啻于饮鸩止渴,彼等身形又小,咬上一口,便已剧毒攻心,当场僵毙。
其余菌人大骇,纷纷冲跃逃离开来,不敢靠近,远远地听见他们窃窃私语:“……辣他奶奶的,这些妖魔吞沙吃石,百毒不侵,难怪长得铜头铁臂,没的招惹他们作甚!”
“铜头铁臂倒也罢了,啃上一口,大不了迸几颗牙,但你瞧他们浑身是毒,就算老子咬得下口,也没命享受。”
拓拔野等人面面相觑,惊奇更甚,不知他们说的魔王究底是谁?竟让这南荒最为凶悍狂暴的蛮族如此畏惧。
正自疑惑,忽听远处“轰”地一声剧震,山壁上土石簌簌。众菌人面色大变,失声大叫:“魔王来了!魔王来了!”四下轰然逃散,踪影全无。
三人一凛,好奇心大起,当下扶起丁香仙子,翻身跃上乘黄,循声冲去。
接着又是几声轰隆巨震,似是从山岭西面传来,透过茂密的枝叶,隐隐可见几道火光冲天吞吐。
四人骑兽高跃,沿着山脊朝北狂奔。两侧林海茫茫汹涌,碧翠接天,西北方的密林中,轰隆连震,火浪破空纵横,象是火族的紫火神炮。红光落处,已有一片密林熊熊燃烧起来。
狂风吹来,那硫磺气味与前几日在南海闻见的颇为相似。拓拔野心中一动,已然猜到大概,必是西海水妖早从幻冰仙子那里得知,三天子之都坐落于九嶷火山,是以抢在他们之前,赶到桂林八树伏下重兵,想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难道菌人说的“魔王”,竟然就是西海老祖么?微微有些失望。旋即又想,水妖与烈碧光晟既已结成了同盟,西海老祖又怎会与菌人冲突?若不是菌人,与水妖激战的又是何方神圣?隐隐觉得另有蹊跷。
将近那片密林上空时,厮杀、呐喊声已清晰可闻,“轰轰”连声,火浪冲天鼓舞,数百名飞骑惊惶失措地冲天飞逃,黑衣玄帽,果然是西海水妖。
“咻咻”连声,青光闪耀,无数碧铁箭从树林中怒射而出,近半水妖抵挡不住,顿时惨叫翻落。
几在同时,尖啸声如雷大作,林中又冲起数百只鹰鹫,鹰背上各骑乘了一个矮小精瘦的蛮人,头插鹰翎,身穿羽衣,满脸凶悍之色,手中斜握长弓,两头尖利如刀,怒吼着向水妖追去,挥舞长弓,猛力劈斫。
这些鹰骑速度奇快,力道极猛,被他们一冲,水妖飞骑登时七零八落,刹那间,又有数十名水妖被其弓刀劈中,头颅飞旋,断肢乱舞,死状惨烈已极。
惟有八、九名最为骁勇的水妖奋力杀出重围,骑鸟飞逃,但冲不出十丈,又被众鹰骑乱箭射中,鲜血喷射,刺猬似的当空摔落。
拓拔野心中大凛,西海水妖剽勇凶悍,天下闻名,其飞骑军更被称为虎狼之师,但和这群不知为何方神圣的鹰骑一比,竟象是狼口下的羔羊,毫无半点反抗之力!
不及细想,前方山岭尘土卷舞,数百名黑衣水妖骑着马兽,衣冠不整,狼狈不堪地冲上山脊,朝东侧山坡急速奔逃。
又听一阵狼嚎似的震耳狂吼,数百个身着兽皮的大汉飞也似的追上山头,个个魁武雄健,眼睛细长,颧骨极高,胸膛上却都以青砂纹了狰狞的狼头图案,瞧来说不出的暴戾凶狠,杀气腾腾。
这数百大汉奔行极快,片刻间竟已追上了那落荒而逃的水妖兽骑,或大吼着高高跃起,犹如狼扑兽奔,猛地将水妖掀落马下,当心一刀搠死;或奋力投掷长矛,径直将敌人凌空钉死,翻落马下。
水妖纵有奋力抵挡的,往往也战不数合,便被乱刀斩死。最让人望之震骇的,是一个赤手空拳、与水妖搏斗的大汉,被对方短刀刺伤,狂怒之下竟一口咬住其咽喉,喷得自己满脸是血。
放眼望去,杀声震天,山岭上,树林中,到处都是溃败奔逃的水妖。与之交战的共有九批大汉,胸口各纹以一种猛兽图象,虽无甚战术可言,但冲锋陷阵,勇猛无匹,其气势汹汹,更直如凶神恶兽。水妖尚未交手,士气已馁,被他们交相冲击,更是溃不成军,只有逃命的份儿了。
拓拔野四人骑兽盘旋,骇然相顾,料想这些人必定就是菌人所说的“妖魔”了,穷思苦想,也记不起大荒四海,究竟哪一族竟有如此凶暴善战的蛮民。
更自愕然,一道青光横空怒舞,“轰”地一声,前方山崖崩塌,冲起一道人影,形如男童,白白胖胖的脸上满是狂怒愤恨之色,正是西海老祖。
流沙仙子格格笑道:“弇兹神上,说好了在三天子之都相会,你又何必如此盛情,在这里殷切相候?”
西海老祖瞥见四人,惊怒更甚,蓦地哈哈狂笑道:“小贼,原来你们早就串通一气,在这里伏击老夫!”斩妖刀破风怒卷,便欲朝拓拔野急冲而来。
忽听一声雷霆大喝:“老畜生,爷爷在此,哪里走!”林海翻腾,又是一道人影冲天飞起,斜握青铜长刀,凌空翻身立定。阳光照耀,白皮虎衣猎猎鼓舞,双眸灼灼,傲然睥睨,脸上一道斜长的刀疤,更显桀骜狂野。
拓拔野陡然大震,觉得此人熟悉已极,心中没来由地涌起强烈的温暖与喜悦。又听山林中传来雷鸣欢呼,那九批剽勇大汉一齐昂首捶胸,纵声大吼道:“苗帝陛下,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心中一凛,才知他竟然就是这群蛮人勇士的首领。
姑射仙子大感意外,愕然道:“乔少城主!”不知众人所喊的“苗帝”究竟是何意。
听见她的声音,蚩尤转头望来,微微一震,又是惊讶又是狂喜,哈哈大笑道:“乌贼,你怎会在这里!”径自踏风冲来,一时间竟将弇兹抛在了脑后。
只听一个女子失声叫道:“呆子,小心!”话音未落,西海老祖夺魂眼蓝光怒爆,怒笑道:“找死!”银光爆卷,气浪狂飙,斩妖刀朝着他后心怒劈而下。
“轰!”众人惊呼声中,蚩尤回旋急转,苗刀横扫,光浪冲天炸舞,登时朝外跌飞数丈,“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西海老祖身形一晃,喉中亦是腥甜狂涌,骇怒无已。当日寒荒交手之时,单用一只手指便能将这小子象蚂蚁一样捏死,相别不过一年多,其真气竟似已与自己相差无几!今日若不除之,他日必成大患。杀机大作,不给他片刻喘息之机,纵声长啸,刀光凌厉怒卷,继续朝他雷霆猛攻。
拓拔野知道这老妖神通,心下凛然,当下抄足冲起,便欲上前相助,却听蚩尤喝道:“乌贼,冤有头、债有主,西荒众兽山上,这老畜生欠我七刀,今日我要亲自讨还!”
话音未落,苗刀碧光大盛,如青龙出海,春江破冰,陡然将斩妖刀的刺目白芒压制了下去。九黎族群雄欢声大作,号角激越,战鼓急捶。
那溃乱奔逃的水妖残军听见声响,纷纷在山坡上停下,回首北望。就连藏在密林中的菌人亦忍不住涌到树梢顶颠,透过枝叶,观看热闹。
当空绚光滚滚,人影时合时分,越斗越快,轰声不绝,霎时间竟已对攻了数百刀,每一合都是硬拼真气的短兵相接,气浪横飞,有如风雷激吼,厉电交加,连人影也看得不太真切了。但从那闪耀吞吐的绚光来看,还是弇兹稍占上风。
众人瞧得目不转睛,鼓号、呼喝声也渐渐小了下来。拓拔野心中嘭嘭大跳,虽记不得这刀疤少年究竟是谁,却仍不免大为忐忑,甚至比自己亲身激斗更觉凶险。
人潮中,惟有姑射仙子一双妙目瞬也不瞬地凝视着拓拔野,对上空那天雷地火似的激战视若不见,看着他皱眉紧张的样子,心中突然一阵如割的酸楚,暗想:“他连自己亲如手足的挚友也记不得了,还算得是原来的他么?你喜欢他,究竟是因为他是拓拔野,还是因为他只喜欢你呢?难道他忘记了所有的朋友,忘记所有的一切,你就会欢喜,就会心安理得么?”
越想越是愧疚自责,脸烧如火,暗暗打定主意,尽快将那鲛珠送与他吞下。但想到一旦他记起从前之事,他与自己之间注定将“缘深份浅,如昼夜相隔”,登时又是柔肠寸绞,泪水夺眶。
胡思乱想间,忽听众人欢呼如雷,丁香仙子失声叫道:“三天子心法!”
她心中一震,抬头望去,蚩尤刀势狂猛,大开大合,所使招式竟不象是木族刀法,看似古朴简单,但又似乎暗藏了无穷的变化与玄机……难道竟真是上古三帝所传的无上心法?
拓拔野仰头凝望,呼吸窒堵,心神震撼。蚩尤这刀法与他的天元诀虽大相径庭,但运气之术竟似有相通之处。譬如从刀芒所吞吐的气浪来看,似乎也是阴阳两气相济相生,又比如从他周身旋转的绚光来看,也与自己的宇宙极光流隐隐有相似之处。
西海老祖置身其中,冷暖自知,惊怒更是远甚旁人,蚩尤这套古怪刀法倒也罢了,可怕的是其真气绵绵不绝,生生不竭,激斗近千合,自己的真元消耗颇剧,而他竟似越战越勇,渐渐夺占上风。再这般斗下去,不消五百合,孰胜孰负,可真真难料了!
凝神扫探,发觉他刀光开合,期门穴附近突然露出一个空门,心下一喜,蓦地奋起全力,朝彼处猛刺而去。
刀光滚滚,势不可挡。蚩尤避也不避,突然反手回转,苗刀贴着斩妖刀斜撩而上,“轰”地一声,双刀交贴,气旋怒转,突然产生一个极大的涡旋之力,将弇兹朝里夺去。
西海老祖一凛,下意识地奋力反夺,只听蚩尤纵声大喝,左掌凌空拍舞,“呼”地一声,掌心中陡然现出一个巨大的绚光气轮。
弇兹右手气刀受制,避无可避,呼吸一窒,只觉真气汹汹倒流,就象长河入海,朝其掌心滔滔不绝地冲泻而去,霎时间肝胆欲裂,闪过一个惊怖骇异的念头:“八极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