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碧火金光

  无晵蛇姥根本不知道鲲鱼的解印法诀,“知道”解印法诀的当是波母!
  乌丝兰玛交给蛇姥的这所谓“幽天玄金碑”拓片,十有八九便是解印法诀的蛇文乱序排成。她们处心积虑,捏造碑文,无非是想让蛇姥将鲲鱼的解印法诀逐字破解,而不自知。
  拓拔野越想越是了然,又是气怒又是好笑,正待跃出大闹一场,阻断她们的计划,忽听远处传来密集嘈杂的鸟啼,越来越近,夹杂着一阵阵呐喊欢呼之声。
  众人转头望去,东南天海之间云雾离散,隐隐可见一大片黑压压的云层滚滚席卷而来,来势极快,凝神细看,竟是数以万计的凶禽怪鸟!
  几在同时,西南方黑烟滚滚,群鸟惊飞,传来几声尖呼惨叫,过不片刻,四、五个极圣宫铁卫一边神色张皇地飞掠奔至,一边不住地回头后望,叫道:“圣女,神上!蛇!南边来了好多巨蟒和毒蛇!”
  众人哗然,纷纷冲上平丘**,凝神远眺。
  只见岛南大峡谷内,鳞光闪动,滚滚如流,也不知有多少毒蛇正如潮水似的汹汹涌来。所到之处毒雾喷吐,炎火冲天,那绚丽如织锦的草坡、层翠叠碧的林海……转瞬间便被火光、烟雾所吞没,狂风刮来,腥浊焦臭之气烦闷难当。
  乌丝兰玛“咦”了一声,笑道:“这可奇了!难道天下众蛇都知道了姥姥重获自由,特意赶到平丘来祝贺么……”
  话音未落,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呀呀”怪叫声,抬头望去,万千鸟群从西侧山岭轰然冲出,当空舒展开绚丽缤纷的翎羽,盘旋飞舞,遮天蔽日,突然齐刷刷地朝着无晵蛇姥俯冲而下。
  “翳鸟!”无晵蛇姥双目圆睁,眼见着众鸟欢声尖啼,密密麻麻地冲落在自己周围,尖喙如雨,轻啄周身,心中惊喜骇异,恍然如梦,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这些翳鸟乃是无晵国都蛇山上特有的灵禽,凶猛守纪,极通人性,与她更是亲密无间。亡国之后,一百多年来再也未曾见到,想不到今日它们竟会飞越千里,与她相聚!
  四周蛇鸟越集越多,呼啸声震耳欲聋,不过片刻,整个平丘岛竟象是成了无晵蛇山。
  凶禽重重盘旋,沿着峡谷两侧山岭有条不紊地俯冲而下,在平丘**四周的草坡上冲落奔走。鸟背上赫然骑坐了众多蛮族战士,不断地挥舞刀矛,发出那震天价的呐喊,象是欢呼,又象是怒吼。
  瞧见被众翳鸟环绕的蛇姥,几个蛮族酋首大喜,纵声狂叫,争相伏倒在地,其余的蛮人随之纷纷拜倒,欢呼不已。
  一时间,漫山遍野除了蛇鸟,就全是叩拜欢呼的蛮人,声势如雷霆海啸,蔚为壮观。无晵蛇姥喜悦不胜,却又有些手足无措,不明所以。
  拓拔野徐徐扫望,又惊又奇,平丘位处北极冰洋至寒之地,方圆数百里又全是迷雾狂风,若无指引,自己也绝难寻到,这些飞禽毒蛇、蛮族番人又怎能成群结队地安然抵达?
  目光转处,瞥见波母嘴角冷笑,双唇微微翕动,似乎在默念着什么法诀,他心中一凛,突然想起先前在飞车上时,波母与乌丝兰玛所说的那一番话来……是了!难道这万千蛇鸟果真是波母一路引领而来的?但她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总不至于是为了讨无晵蛇姥欢喜罢?当下决定暂且按兵不动,且看她再玩出什么花样来。
  混乱中,听见有人颤声叫道:“天地裂,极渊决,万蛇千鸟平丘合。九碑现,鲲鱼活,伏羲女娲转世出。混沌明,五行一,大荒不复分八极……伏羲石谶说的果然是真的!”
  众人哄然,纷纷附和叫道:“不错!九碑齐出,皮母地丘迸裂重现,现在平丘也聚集了这么多的蛇鸟,那石谶定然不会有假了!不知其他谶语,又是什么意思?会否一一应验?”
  无晵蛇姥奇道:“什么伏羲石谶?”
  周围众人七嘴八舌解释了一遍,她越听越是讶异欢喜,格格大笑道:“上苍有眼,蛇族中兴指日可待!伏羲女娲一旦转世,大荒蛇裔重组神国,普天之下又有谁能阻止?”激动喜悦,小脸涨得通红,双眼更是泪光滢滢。
  下方匍匐的万千蛮人似是听懂了她的言语,又是一阵潮水似的欢呼呐喊,群鸟、众蛇随之狂啼尖嘶,震得众人耳朵都要聋了。
  青帝脸色微变,他一路行来,听说了众多关于石谶之事,始终不屑一顾,但此刻得知盘古九碑现世,又亲眼目睹了这番情景,不由得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饶是他狂妄冷傲,不可一世,听说两位上古大神将要转世,心中亦大感凛然。
  拓拔野却是第一回听说,疑窦大起,暗想:“石谶若真是伏羲所留,十巫在灵山上住了千百年,到处掘土栽种奇花异草,又怎会不曾发现?以他们大惊小怪的性子,真发现了这等神物,又岂能不吵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目光四扫,凝神留意乌丝兰玛等人的表情,发觉她与波母对望之时,掩抑不住得意狡狯之色,他心底更无怀疑,这什么伏羲石谶多半又是她们的手笔。
  但一时之间,却猜不**圣女为何要布局如此之深远,散播蛇族复兴的谶语谣言。
  乌丝兰玛微笑道:“天意昭昭,恭喜蛇姥。若能尽快找到转世的伏羲、女娲两位大神,再加上盘古九碑,人心归附,四海咸服,别说烛龙老贼了,就连最为刚烈傲慢的西王母也得乖乖臣服。”
  无晵蛇姥听得心花怒放,格格笑道:“小丫头说得不错!等姥姥将朱卷神蛇从极渊解印出来,再由它祭祀通神,自然就能两位大神的消息了!”眉毛一挑,笑吟吟地凝视着水龙琳,道:“蛇奴,还不动手?”
  拓拔野再不迟疑,蓦地翻身急冲而起,双掌猛击,“嘭嘭”连声,登时将那两名铁卫打得惨叫横飞,顺势一把抱住水龙琳,冲天飞起。
  众人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大胡子铁卫竟敢劫掳人祭。
  强良怒道:“朱百七,你作什么!”抄足飞冲,双臂赤练蛇红光爆闪,陡然化作两根赤铜长矛,气浪狂卷,朝着拓拔野背心疾刺而去。
  这“赤练双蛇矛”乃“大荒七大名枪之一”,由太古雌雄玄火蛇的蛇骨炼化而成,封印了双蛇元神,刚柔聚散,变化无常,一旦被其刺中分毫,不啻于被凶蛇齐齐咬噬,瞬息之间便溃疡糜烂,死状惨不可睹。
  拓拔野哈哈笑道:“连你家拓拔爷爷都不认得,真是不孝子孙!”青光电舞,断剑铿然出鞘,光芒轰然怒斩在双矛枪尖上。
  “砰!”气浪四炸,绚光摇荡,两人身子齐齐一晃,呼吸如窒。强良又惊又怒,喝道:“臭小子,原来是你!”
  拓拔野早已借势翻身飞冲,朝北掠出了二十余丈,口中兀自长笑道:“乖孙子,入了土的爷爷突然还魂,是不是吓着你了?”
  众人轰然大哗,除了尚被蒙在鼓里的波母,拓拔野被封埋入皮母地丘之事可谓无人不知,想不到他竟会突然在平丘出现!
  乌丝兰玛脸色骤变,高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拓拔太子!你我同仇敌忾,原是盟友,蛇姥解印神蛇,也是为了对付烛老妖,你这般胡闹,岂不是帮了倒忙么?再不将人祭送回来,我们只有得罪啦。”
  她生怕群雄惊骇之下说漏了嘴,让波母知道了公孙婴侯被封镇之事,横生变数,于是运足真气,声音嘹亮,陡然将四周嘈杂之声尽数盖过。
  水龙琳“啊”地一声,惊愕无已,才知道这神秘的俊秀少年竟是当今大荒风头最健的龙神太子!
  极圣宫女弟子全是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私下之间常常评赏各族少年俊彦,而近来提得最多的名字,便是拓拔野。虽然敌我两立,但对这传说中风流倜傥、虏获了众多美人芳心的龙族太子,众少女难免遐想万千,心仪不已,即便冷傲如她,也不例外。
  想到此刻竟被他紧紧抱在臂弯,肌肤相贴,鼻息互闻,周身登时绵软无力,心跳如鹿撞,呼吸不得,一时间竟忘了生死攸关。
  波母虽不知拓拔野与公孙婴侯被封于地底之事,却也知道他前往地丘解救龙女,此刻见他突现于此,隐隐觉得颇为不妙,冷哼一声,右手卷起一片碧翠的树叶,放到嘴边无声地吹了起来。
  漫天凶禽尖啼狂叫,纷纷盘旋围冲,朝拓拔野扑去。遍地毒蛇亦咝咝作响,盘身蜷缩,突然此起彼伏地弓弹飞冲,势如狂风暴雨。
  九凤仙子等人象是如梦初醒,喝道:“拦下他,莫让他跑了!”飞身冲起,带领众铁卫四面八方围追堵截。
  拓拔野脚下丝毫不停,断剑飞舞,碧光纵横,看似轻描淡写,每一剑劈出,却挟带滚滚风雷之声,剑芒所及,蛇尸横飞,群鸟羽翅纷断,惊啼着簌簌摔落。
  围攻上前的众铁卫方甫接近,便被气浪震得气血翻腾,踉跄飞跌。
  十余个最为悍勇的铁卫强行冲入,被气芒横扫,长刀叮当碎断,周身鲜血喷射,惨叫着当空摔落。若非他念在同为盟友,手下留情,早已身首分离,横尸当场。
  强良御风冲至,尖喝道:“臭小子,你当这里是东海么?岂能任你来去!”赤练双蛇矛红光爆舞,一左一右,如狂飙怒卷,“轰!”当空登时出现了两个紫红色的狂猛涡旋,四周光波晃荡。
  他身为大荒六小神之一,野心勃勃,自视极高,双头老祖被拓拔野震死之后,一心取而代之,登入十神之位。适才众目睽睽让拓拔野轻松逃脱,恼羞成怒,暗暗立誓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击败,出手倾尽全力,殊不留情。
  拓拔野急念法诀,真气如潮汐席卷,“吃吃”连声,山壁上的绿苔蓬然乍起,万千道碧光翠芒飞瀑似的汇入断剑。
  光芒爆涨,犹如碧虹贯日,斜地里劈入那两道枪芒涡旋的中央,“轰”地一声巨响,登时冲炸起刺目瑰丽的蓝紫光浪。
  强良双臂酥麻,虎口欲裂,竟被那气浪撞得生生朝后退去!心中惊骇狂怒,强聚真气,大喝一声,当空翻身扭转,双矛赤光摇舞,霍然变成彤红巨蟒,双双交缠咆哮,分飞绕舞。
  大敌环伺,拓拔野无意恋战,急旋定海珠,霎时间陀螺似的冲天飞起,衣袂翻飞,碧光回旋急转,姿势飘飘如出尘仙人,说不出的洒落俊秀。
  下方众蛮人瞧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大声喝彩。
  水龙琳惊魂甫定,眼角扫处,远远地瞥见极圣宫众女弟子瞠目结舌,怔怔仰头木立,满脸惊羡妒怒的神情,心中又忍不住涌起得意、喜悦之意,脸颊一阵阵热辣辣地烧烫着,飘忽忽如在梦里云端。
  忽听九凤仙子冰冷的声音喝道:“不知羞耻的小贱人!”寒风狂卷,鸟啼尖利,当面冲涌起层叠崩涌的狂猛气浪,幻化为九只巨大的黑紫色凤凰,朝着两人轰然猛击。
  水龙琳呼吸一窒,双眼刺疼,泪水登时涟涟涌出,心中大骇。九凤仙子的紫铜九凤轮威力惊世绝俗,轮中封印的九只太古凤鸟更是凶狂难当,十余年来只见过她使用过两次,每一次都足可令地动山摇。
  拓拔野手臂一翻,将她反手背到身后,叹道:“尊驾为人师表,却如此心狠手辣、血口喷人,羞也不羞?”断剑龙吟不绝,红光迸爆,两只太阳乌怒吼冲出,巨翅狂拍,炎浪飙卷。
  “轰轰”连声,气浪崩涌,九轮飞转,太阳乌怪啸着展翅下冲。
  拓拔野趁势抄足俯冲,骑坐在鸟背上,猛一回旋,朝西边入云峻岭急飞而去,断剑夭矫飞舞,青光滚滚如雷,将四周围冲而来的凶禽、飞蛇斩得血肉横飞,轰然四炸。
  刹那之间,他停也不停,便已逼退当世两大小神位高手,骑鸟突破重围,姿势从容洒落,一气呵成,反倒是围堵他的数百人被杀得险象环生,狼狈万状。
  众人相顾骇然,始信传言非虚。
  人群中惟有雨师薇仰头而立,双靥如火,眼波似水,怔怔地瞧得如痴如醉,心想:“难怪姐姐为了他甘愿叛族为奴,荣华富贵、如花美貌全都不要啦。唉,早知道是他,当日在极圣宫之时,就该悄悄地亲他一亲,抱他一抱……”一念及此,耳根如烧,心中嘭嘭狂跳。
  无晵蛇姥眯着眼瞧了半晌,大为惊讶,格格笑道:“这小子潜力惊人,真气盖世,可惜太过心慈手软。否则以九凤、强良的能耐,早被他杀得落花流水,缺胳膊少腿儿啦。”
  顿了顿,低头在灵威仰耳边吹了口气,柔声道:“蛇奴呀蛇奴,我看不过三年五载,他的碧木真气便要超过你了。再不趁着此刻杀了他,就算你能换骨重生,青帝之位,迟早也要让贤于他啦。”
  灵威仰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大凛。这小子五德之身,聪明绝顶,又得神农《五行谱》相助,日进千里,每次遇见,都有如脱胎换骨一般。
  适才他所使的每一招一式,都是出自“长生诀”,但又依照他自己的领悟作了极为精妙的改动,即兴挥洒,威力倍增。自己自恃不世天才,却是到了四十岁后才能达到如此随心所欲之境,这小子竟比自己足足早了二十年有余!假以时日,只怕他当真又会是第二个神农,压得自己永无出头之日!
  他越想越是妒怒,眼见着拓拔野左冲右突,无人可挡,心底仿佛被蚂蚁咬噬,一丝丝麻痒刺痛之感沿着心口攀至咽喉,一寸寸地朝头顶冲去,怒火随之越升越高,蓦地昂首纵声狂啸。
  啸声如狂雷滚滚,群鸟惊飞,天地陡然失声。
  拓拔野气血翻涌,眼角扫处,见青帝背骑着蛇姥,闪电似的凌空飞冲而来,身后翳鸟汹涌,如霓云霞雾,霎时间已不过百丈之距。心下一沉,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眼下聚集平丘的众高手之中,他最为忌惮的便是青帝。当日在东海之滨,自己合蚩尤、夸父等六大绝顶高手之力,尚不能从青帝手中讨得好去,现在单枪匹马,想要保护水龙琳的周全,实在难逾登天。
  暗想:“以青帝桀骜自负的脾性,既甘为蛇奴,被蛇姥骑于头顶,必定处处受制于她。乌丝兰玛与波母尚未得到所有的解印法诀,也需仰蛇姥鼻息。只要能设法说服这老蛇婆,便有法子力挽狂澜……”
  瞥见石壁上那龙飞凤舞的数十个蛇文,心中一动:“是了!波母与水圣女既以‘盘古九碑’为饵,来钓鲲鱼,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以九碑为棍,搅它个倒海翻江!”
  当下再不迟疑,蓦地念诀封印太阳乌,将水龙琳背负于身,拔出天元逆刃,银光电舞,石屑迸飞,在绝壁上刻写了一个大大的蛇文,高声道:“蛇姥姥,你既通晓蛇文,我问你,这是什么字?”
  无晵蛇姥一愣,那文字扭曲蜿蜒,写得分毫不差,正是个极为复杂少见的蛇文“琞”字,心下大奇,脱口道:“小子,你怎么识得蛇文?”
  拓拔野也不回答,挥舞天元逆刃,按照当日在乾坤冥火壶中所见,又在石壁上接连刻了六个蛇形大字,大声道:“我再问你,这些又是什么字?”
  无晵蛇姥越看越奇,乌丝兰玛所给的拓片中根本没有这些字,这小子究竟从何处得来?蓦地一拍青帝肩膀,示意他停下,笑道:“俊小子,你老老实实地告诉姥姥,这些字你是从哪里瞧来的?”
  拓拔野思绪飞转,心道:“既然这老蛇婆已经对乌丝兰玛的谎言深信不疑,那我就借树开花好了。哼哼,就算乌丝兰玛知道我满口胡说,总不好意思当面拆穿,自扇耳光吧?”
  当下扬眉笑道:“姥姥电眼如炬,难道还看不出这些字是盘古九碑上的么?除了九碑,当今天下又哪里找得着盘古蛇文?”
  众人大哗,乌丝兰玛、波母的脸色齐齐一变,就连青帝的瞳孔也陡然收缩。
  无晵蛇姥笑道:“哦?水族的丫头说盘古九碑在她手中,你又是从哪里看来?难道天下竟有两套盘古九碑么?”
  拓拔野摇头笑道:“盘古九碑独一无二,怎会成双?当日晚辈在南际山遇见垂危神帝之时,他除了委托晚辈前往蜃楼城传旨平战之外,还将一本《大荒经》送了与我。此书由神帝亲手所绘,标注了几百年间他所游历的所有大荒江海湖山,以及山上所有的珍禽异兽、仙花神草……青帝陛下与神帝颇为熟稔,姥姥如若不信,问问他便知。”
  青帝冷冷地哼了一声,也不说话,算是默认。
  无晵蛇姥挑眉道:“即便神农那老匹夫真将什么《大荒经》送给了你,与盘古九碑又有什么关系?”
  拓拔野道:“自然大有关系。晚辈这些年就是根据《大荒经》四处游历,搜寻奇珍异宝,收获颇丰。后来发现在《大荒经》中,竟有九条河流是用独特的红笔特别标柱,九条河流之畔,另有九座山峰用黄笔作了记号……”
  无晵蛇姥一凛,脱口道:“难道那条河流便是太古九川?九座山峰便是盘古九碑所化?”
  拓拔野鼓掌叹道:“蛇姥聪睿绝顶,一猜便中!晚辈这几年间遍访九山,上上下下查了数百遍,才在山脚密洞之中陆续找到九块神碑,均埋入地底深处,上面刻满了这种蛇文……”
  乌丝兰玛又惊又怒,高声叫道:“姥姥莫听他信口雌黄!九碑在我手中,有拓片为证……”
  拓拔野截口笑道:“大荒名山大川何止千万数,没有《大荒经》指引,晚辈就算穷尽一生,也断无可能遍历群山,更别说找着盘古九碑了。而有人竟然自称仅仅用了十八年,便大海捞针似的找齐了九碑……啧啧,姥姥英明,是谁信口雌黄,想一想自然便知道了。”
  众人纷纷怒骂驳斥,无晵蛇姥目光闪烁,笑吟吟地只不说话,但瞧其神情,似乎对他所说颇以为然。
  拓拔野听若不闻,朗声道:“这些年来,我暗自搜罗了各族通晓古文的奇人合力破解盘古九碑,而九碑最大的秘密便是‘乾坤诀’,相传只要练成此诀,便可以瞬间穿越万里,无所不能往,无所不能及。我苦练‘乾坤诀’数年,总算小有所成……”
  九凤仙子冷冷插口道:“你若真学成了‘乾坤诀’,方才早就逃到九霄云外了,又何必在此胡说八道?”众人哄笑附应。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杀鸡焉用屠牛刀?就凭你们也能抓得住我么?”
  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蛇姥,扬眉道:“姥姥想必也听说了晚辈前往皮母地丘之事了?当日我与公孙婴侯在地底大战,他妄图解印混沌兽,肆虐天下,被少黄帝施放息壤,将我们一齐封镇在了地底……”
  波母“啊”地一声,面色大变,陡然朝乌丝兰玛望去,眼中怒火欲喷。乌丝兰玛嘴唇翕动,也不知传音说了什么,才使得她的脸色稍稍和缓下来。
  拓拔野一字字地道:“息壤迎风膨胀,不留半丝缝隙。试问姥姥,倘若晚辈不会‘乾坤诀’,又怎能只用了短短七日,便从密不透风的九泉地底,来到了十万里之外的北极平丘**?”
  自从他现身起,这便是众人心头最大的疑问,此刻被他这般反问,登时面面相觑,鸦雀无声。这番话说得丝丝入扣,天衣无缝,就连乌丝兰玛亦哑口无言,一时难以反驳。
  无晵蛇姥沉吟片刻,目光闪烁,微笑道:“你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姥姥想不信也不成啦。不过天下如此之大,你为何偏偏挑选到平丘来呢?”
  拓拔野不愿提及鲲鱼之事,更不能说想要索讨重生神药,以免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咳嗽一声,道:“诚如水圣女所说,我与她原是盟友,到这平丘来,便是想救出蛇姥,化干戈为玉帛,联手打败烛老妖,重振蛇族,天下共治……”
  瞟了一眼气得脸色雪白的乌丝兰玛,叹道:“岂料她乘我不备,盗走了我随身携带的神碑拓片,还想要借机骗姥姥杀死黑帝的外孙女,与水族结下难解的仇怨;他日除灭烛龙之后,再以此挑拨水族上下,转戈相向,重新对付蛇族。蛇姥若听她的话,杀了水龙姑娘献祭,就上了她的大当了……”
  无晵蛇姥忽然格格大笑道:“臭小子兜了个大圈子,原来是想为这小丫头求情。你脑筋极快,伶牙利齿,姥姥很是喜欢。只可惜你是神农那老匹夫的弟子,这小丫头又是黑帝老贼的外孙女,这两人偏偏又都是姥姥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杀了你们,又怎消得了姥姥心头之恨?又怎能解开神蛇的封印,重振我蛇族声威?”
  笑容陡然一敛,大眼冷冰冰地凝视着拓拔野,森然道:“蛇奴,你不是想要一个重生之体么?这小子俊俏可人,五德之身,又通晓‘乾坤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还等什么?”
  拓拔野一愕,想不到这妖女果真是孩儿脸,说变就变,道:“姥姥你……”话音未落,青帝双眸杀机大作,突然一掌拍来。
  两人之间相隔尚有三十余丈,但他这一记掌刀劈出,碧光爆舞,四周空气如狂浪炸涌,气芒霎时间已迫在眉睫。
  拓拔野大骇,下意识地反转定海珠,旋身朝下冲去,天元逆刃银光怒爆,一记刚猛凌厉的“潜龙破地诀”,反向上撩。
  “轰!”翠光层叠炸吐,气浪狂爆,山壁“咯啦啦”一声,登时被震裂出几条巨大的长缝来。
  拓拔野喉中腥甜翻涌,右臂完全酥麻,火烧火燎,若不是借着神珠反转之力,卸去了大半光刀气浪,天元逆刃只怕早已脱手飞出了!再不敢有丝毫迟疑,强聚真气,抱着水龙琳继续急冲而下。
  青帝不给他丝毫**之机,碧光气刀轰然纵横飞舞,声势如惊电雷霆,石壁闻风迸裂,极渊冰涛炸舞,就连跟随在身后的翳鸟亦惊啼纷飞,再也不敢相随。
  拓拔野气如潮汐,借势随形,仿佛狂风落叶,骇浪扁舟,在漫天碧芒气浪中跌宕沉浮,看似惊险万状,却每每在生死毫厘之际闪避开去。
  众人惊呼呐喊,大半都在为青帝助威,倒是那些极圣宫女弟子花容失色,或掩嘴,或闭目,暗暗为这俊秀洒落的龙神太子捏了一把冷汗。
  拓拔野被那凌厉狂猛的气刀逼得喘不过气来,心中越来越是惊骇。
  这些年来,他见识了大荒诸多惊神泣鬼的气兵,科汗淮的断浪气旋斩、祝融的紫火神兵、赤帝的紫光七曜、黑帝的五气龙兵……但从无一人,能将至为简单的掌刀演变为如此霸烈狂猛,而又变化多端的气属神兵!
  天元逆刃可谓天下至利之器,无坚不摧;定海神珠又能弹压对方真气,逆向镇伏。二者合一,进退如意,几已立于不败之境,但面对这层涌连绵、刚柔并济的气刀,竟变得如此无计可施,难以抵挡。
  原以为自己已深谙“长生诀”之妙,此刻方知“长生不绝”四字竟能精妙如斯!倒象是……倒象是融合了水、火、金、土四种法诀的“变、亡、恒、容”的精髓要义,心中突突一阵狂跳,忽然仿佛悟到了什么,但一时又难以说清。
  却不知此刻青帝心中,惊怒骇异更要远比他为甚。
  这四年多来,灵威仰被重重困于地底,筋骨尽断,半人半鬼,为了脱困复仇,他只能以最为简单了当的方式修炼真气。
  他聪明绝顶,又与神农私交甚笃,耳濡目染,多少也参悟了不少五行相化的要义,孤身绝境之中,终于融会贯通,自创一格,炼就了以木为本,金、土、水、火为辅的盖世奇功。正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非五德之身,却兼具五德之妙。
  而这套“碧火金光刀”便是将木、火、金三族真气要义合一,融合“冷月十一光”凌厉诡变的刀法,所创出的独门气刀。
  刀意连绵长生,刀势狂猛霸烈,刀气凌厉刚猛,比之号称“天下气兵双绝”的“五龙气兵”与“紫光气曜”,威力即便未有过之,也不遑多让了。
  原以为赤帝已死,黑帝元神被囚,挟此气刀,天下再无可争锋之人,不想和这小子交战数十合,虽然占尽上风,却始终不能伤其分毫,惊怒之余,更被他激起好胜之心、熊熊斗志。
  当下纵声长啸,周身碧光大炽,刀气冲天,向拓拔野凌全力猛攻,每一刀凌空劈出,风浪激舞,火花四爆。远远望去,碧火金光,流丽万端,照得四周光怪陆离,就连漫天霓彩般绚丽的万千翳鸟,也相形失色。
  拓拔野五气循环激生,银光激爆,滚滚冲入天元逆刃中,大开大合,奋力抵挡。但终究真气不及,每次刀芒相交,虎口便犹如被重锤猛击,鲜血长流,丹田内更是翻江倒海,难受已极。
  心中骇然:“再这般缠斗下去,不出百合,水龙姑娘必要被刀气所伤。”目光扫处,瞥见下方极渊寒气森森,灵机一动,暗想:“既然真气不如你,那便与你比斗水性!”
  当下喝道:“姑娘,你屏住呼吸,千万不要吸气!”天元逆刃光芒爆射,轰然纵横,将青帝逼退开来,左手一抖,龙鱼衣轰然鼓舞,登时将二人紧紧罩住,翻身下冲,“哗!”地没入冰潭之中,水浪四溅。
  众人哄然惊叫,没想到他竟当真跃入极渊!
  无晵蛇姥笑道:“哎哟,臭小子想抱着小丫头跳水徇情么?蛇奴呀蛇奴,快快成全了他们,一齐送给我的神蛇充饥果腹吧。”
  青帝冷笑不语,陡然急冲而下,“碧火金光刀”凌风怒斩,水面登时轰然迸裂,冲天翻涌,瞬间将两人吞没。
  漫天翳鸟惊啼纷飞,盘旋不敢下。众人哗然,纷纷冲到极渊潭畔观望,就连漫山遍野的蛮族番人也纷纷起身奔来,沿着巨大的冰湖排成了一条迤俪人墙。
  潭水湛蓝清透,涟漪荡漾,不断有气泡冒出,寒气扑面,冰冷彻骨。
  众人张头探恼,凝神俯瞰,除了自己的倒影之外,再也瞧不见半点端倪,又是忐忑又是好奇,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多久要冒出鲜血来。
  突然“轰”地一声,水浪喷涌,众人大凛,纷纷惊呼退散,水面却又迅即恢复了原状。
  惊呼未已,又是一阵涟漪激荡,冰涛鼓舞,持续了半柱香的工夫,又渐渐的转为平静。但过不片刻,湖面又如沸锅似的翻腾起来,气泡汩汩,惊涛掀舞,仿佛随时都要卷上岸来。
  乌丝兰玛、波母、强良等人凝立平丘**上,念力遥探,神色惊疑不定。以她们念力之强,也只能隐隐感应到两股强猛无比的真气涡流在极渊至深处**交缠,每一次激撞,渊底都如地动山摇,但毕竟相隔太远,传到湖面之时,便成了一圈圈巨大的涟漪,和时而喷吐炸涌的层叠巨浪。
  过了一会儿,湖面突然平静下来,极渊深处似乎也什么动静也没有了。当是时,远处鸟鸣阵阵,又有众多蛇裔蛮族骑着凶禽赶来了。
  冰潭上空,群鸟盘旋飞舞,缭绕不散。四周围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屏息凝神,心中嘭嘭大跳。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轰”地一声巨响,冰涛扑面,极渊如炸,碧浪白沫冲天喷涌,掀起百丈来高!
  众人惊呼声中,只听一声狂雷似的咆哮,一条青龙载着黑衣少女夭矫破空,张牙舞爪。
  几在同时,红光冲舞,炎风呼啸,极渊中突然冲起一条巨大的黑红色角蟒,张口怒吼,獠牙森森,幽蓝色的凶睛在夕阳下闪耀着刺目的寒光。
  “朱卷神蛇!”众人面色陡变。群鸟尖啼,遍地毒蛇陡然发出咝咝怪响,震耳欲聋。
  喧沸的人群中,惟有一个彩巾蒙面的蛮族女子痴痴地仰着头,目光闪烁,悲喜交织,对周遭一切熟视无睹,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