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举荡平陇右

  “赵兄弟,”高石远马上放低了声音,“什么事?”
  “高大哥,咱们是不是兄弟?”赵寒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楚。
  “那还用说吗,你这什么话?”高石远道。
  “真正的,过命的兄弟?”
  “当然。”
  高石远眼神一凝:
  “咱俩相识虽然不久,可你在鬼哭峡救过我的命,在这上邽城里,又帮了我这么多回。
  我高石远不是那种过了就忘的人。
  咱俩的交情,一辈子!”
  赵寒没说话。
  他直勾勾地看着高石远,好像要从这位大哥的眼里,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
  他没有找到。
  “好。”
  赵寒的音突然再次放低,语速快了起来:
  “高大哥,这次上邽一战非同小可,贼势浩大,胜负难料。
  我有好多话,都来不及跟你说。
  我这里有一封信,你收好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很小的封装,迅速塞到了高石远手里,快得没别人能看见。
  “给谁的?”高石远道,“写的什么?”
  “我现在不能说。”
  赵寒道:
  “大哥你只要记住,要是城池守不住,胡兵攻了进来。
  情势万分危急了,而你又无处可去的时候,你就把它打开。
  到时候,你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哥?
  说出来,大哥帮你。”
  “只要把上邽守住,保住城里人的命,就帮了我的大忙了。
  还有高大哥,我跟你说的这些话,包括这封信在内的一切,除了你和我,谁都不能告诉。
  记住,无论是谁,都不能说。”
  高石远看着赵寒。
  他知道,这位赵兄弟平时嘻嘻哈哈的,可一旦严肃起来,那就一定是非常重大的事情。
  他手一动,信收入了怀里。
  “还有……”
  赵寒瞥了眼远处,那个还嘟着嘴的明眸少女洛羽儿:
  “高大哥,我从小就一个人到处走,浪荡惯了,靠不住。
  羽儿这个傻姑娘,以后,就拜托你了。”
  高石远一愕:
  “兄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
  “说好了啊,”赵寒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又带了那种戏谑,“高大哥,羽儿呢,就交给你‘照顾’了,我先走一步咯。”
  说完,他笑着朝宗长岳做了个道别的手势,就朝下城的石阶跑了过去。
  “又想拿高大哥当挡箭牌啊?”
  那边,洛羽儿道:
  “这回,谁也别想拦着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几步追了上去,跟着赵寒,往城墙下跑了下去。
  高石远有点发呆。
  “看什么呢?”宗长岳走到了身边。
  高石远正想把刚才的事说出来,忽然想到了赵寒的那句话——无论是谁,都不能说。
  “哦没什么。”
  他抬起头,望着赵寒那个远去的背影:
  “大人,像赵兄弟这个年纪,要放在寻常的人家里,那就是个孩子而已。
  可他却有这种缜密的心思,这样厉害的能耐。
  大人您说,他真的只是个,才十几岁的孩子吗?
  要真的是,那这十几年里,他都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宗长岳没回答。
  他望向了城外,大地上敌营无边。城楼上,大唐的将士们神情肃然。
  “孤城少粮,敌众我寡,外无援兵。”
  宗长岳道:
  “此次上邽一战,可谓十足的‘死局’。
  我等唯有据城死守,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大唐西北边陲的安危,秦州万千百姓的存亡,都在此一举。
  石远,你可明白?”
  “明白。”
  高石远双手一拱:
  “属下愿领上邽众将士,与胡贼决一死战。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宗长岳缓缓抬头,望向了城池的上空。
  日头已看不见了,灰黄色的云有点发暗,遮住了整个天空。
  天,快要黑了。
  ……
  ……
  城外敌军大营里,一个圆顶大帐内,灯火昏暗。
  一个瘦瘦高高的胡人,头上髡发扎辫,穿着件宽大的黑色皮袍。
  他拿着把匕首模样的短小月形兵刃,缓缓拭擦着。
  他的眼前,是一副巨大的地图。
  图上,山河之间,是巍然的上邽城。上方还绣着个硕大的狼头,张着獠牙,好像要把城池吞进去。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穿着身吐谷浑式的铁甲戎装,道:
  “什么时候动手?”
  瘦高胡人没有回答,只是擦着小刀,用正宗的大唐官话,吟诵着一首诗:
  “暮江平不动,
  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
  潮水带星来……”
  似乎,他对这大唐的诗书风华,非常的熟悉和向往。
  “凉王,”瘦高胡人对中年汉子说,“您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吗?”
  那中年汉子正是吐谷浑的凉王,慕容孝仁。这次奇袭陇右,吐谷浑军的领军人就是他。
  慕容孝仁哼了一声,不答。
  瘦高胡人一笑道:
  “是那个被人吊了脖子的隋炀帝。
  这隋炀帝,人是奢靡了些,可这一身的才华武功,却是顶好的。
  你听,‘春花满正开,潮水带星来’,这多好的中原大地景致啊。
  咱们难得来此一趟,凉王,您就那么着急啊?”
  “哼。”
  慕容孝仁道:
  “右贤王,此行前,你我两国可是有约定的。
  速进强攻、一举拿下,事成后,共分陇右之地。
  如今我先锋军,已经兵临城下。
  对方兵少城虚,正是趁势攻城、一举荡平陇右的好时机,你却偏偏让人落马扎营,停止不动。
  我知道,右贤王你,向来对中原风物倾慕不已。
  你这是想,因私废公吗?”
  那个瘦高胡人,正是当今西突厥可汗的弟弟、右贤王,阿史那-步臻。
  “凉王哪里的话?”他说,“因私废公,我敢么?”
  “那为什么不攻城?”慕容孝仁道,“你们西突厥人,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凉王高见,”阿史那-步臻笑道,“正是。”
  “什么?”
  慕容孝仁有些生气了:
  “你我两国有盟在先,一切攻城事宜,必须互通有无。
  如今打到这城下了,你才来告诉我,有事瞒着我。
  怎么,你们是想违背盟约么?”
  “出兵?”
  阿史那-步臻瞥了眼慕容孝仁,笑道:
  “就凭你们吐谷浑那点人马,也配叫做‘出兵’?”
  “你!”慕容孝仁道。
  “嘿嘿……”
  阿史那-步臻没理会慕容孝仁,只是把玩着那把小刀,寒光从刀身上反照了出来:
  “这生羊羔都到饿狼的嘴边了,还怕吃不到么?
  可就这么生吃,那就太不讲究了吧?”
  慕容孝仁哼的一声,正想说些什么。
  刀光突然一耀,如同闪电,撕裂了黑暗!
  那幅上邽地图突然裂成了好几块,飘上了帐顶。
  慕容孝仁愕住了。
  阿史那-步臻收回了小刀,走到帐边,掀开了帐帘。
  一阵炽热的风刮了进来,整个大帐,顿时热了起来。
  帐外,苍茫的大地上,是一片连绵的营寨。营寨里,无数的胡骑,在热气蒸腾的地面上奔驰着。
  “‘执其鸾刀,以启其毛,取其血膋’……”
  阿史那-步臻把小刀插回腰间,缓缓转头,细眼笑看着慕容孝仁:
  “这么吃,那才叫‘兴致’呢。
  凉王,您说对不对?”
  慕容孝仁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一阵生疼。
  刚才,有股寒流从他的脸上猛地刮过,就像一把冰冷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