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万人敌!

  潇湘亭?
  这个名字,沈小玉曾提到过。
  很多年前,她所在的“青玉院”,就叫“潇湘亭”。
  难道,这个地方竟然就是……
  女子哀叹一声,琴声停了:
  “小梅,去告诉娘亲,公子不欢喜我,还是让姐姐来吧。”
  她起身往门外走去,四名西域乐师也要离开。
  人影一闪,我挡在了门前。
  女子吓了一惊:“公子,你……”
  “我说过,不要你了么?”我说。
  “可你明明说,要‘状元’姐姐她来作陪的?”
  “她是她,你是你。
  你胆敢欺骗我,你以为,就可以这么简单地走了么?”
  “那……你要做什么?”看着我的样子,女子害怕了,声音都抖了起来。
  “我要做什么?
  嘿嘿……你说呢?”
  无法相信,这个邪恶的笑声,竟然是从我的口里发出。
  屋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震动了起来,酒桌、摆设、门窗等全部咯咯作响,如同地动山摇一样。
  哗!
  眼前,幻象突然乱起,整个厢房都不见了,一片黑暗无边!
  你是谁……
  你是谁……
  当!
  一声钟鸣,天宽地大,十方浩瀚。
  眼前,幻象突然又停住了,出现了一个大场景。
  夜色下,庙宇林立、古木参天,一片宝象庄严的景象。
  那层阴光还蒙在我的眼睛上,让这一片佛门道场看起来,犹如幻境。
  美人呢?
  烈酒呢?
  那一身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呢?
  前面,一个偌大的戒坛上,有个身穿铁甲、高大魁梧的中年人正说着话:
  “法师,怎么样了?”
  戒坛中央,一个白眉老僧手持念珠,闭目盘膝坐着,座下的大自在观音印,夜色里隐隐闪着佛光:
  “空中无色,色中无空。”
  “什么意思?”铁甲中年人道。
  “不可得。”老僧道。
  “不行?”中年人道。
  白眉老僧闭目不答。
  “哼哼。”
  铁甲中年人粗声一笑,站了起来:
  “我山长水远跑到这儿来,还为了你的法术,在这石头地上跪了整整一宿。
  换来的,就是一句不行?”
  铁甲中年人的刀一闪,架在了白眉老僧的脖子上。他的眼睛,往我所在的方向俯瞰了过来。
  我的左边,站着一个健硕高大的汉子。
  他下身全是铠甲,上身光着全是隆起的肌肉、满是伤疤,还提着一把大砍刀。
  他的身后,是一排排手持长枪的重甲骑兵。
  还有几十个和尚跪在地上,一个个瑟瑟发抖。
  “老家伙,你给我好好瞧瞧。”
  戎甲中年人指着那个健硕汉子,对老僧道:
  “我这大儿子,骑射武功都号称‘万人敌’,这世上,没人能比。
  有了他,再加上这十万西秦铁甲,这个天下,我还夺不了么?!”
  戒坛下,健硕汉子把大砍刀一举,重甲骑兵们齐声高喝,声震山谷。
  和尚们吓得浑身发抖。
  白眉老僧还是闭着眼,一言不发。
  大儿子,万人敌。
  西秦铁甲,要夺天下。
  听着这些话,我的眼睛看向了台上的铁甲中年人,虽然这不是受我控制的。
  我很想走过去,可身体也不是我的。
  我想看清楚点,可阴光模糊了我的眼。
  可我听明白了。
  西秦铁甲,是一支曾经横行陇右、杀戮无数的骑兵。
  它的主人,只可能是一个人。
  就是那位十六年前,雄踞陇右、大败唐军的悍将,秦州乃至整个陇右的主人。
  西秦霸王,薛举。
  那个铁甲中年人,就是薛举?
  可他早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暴病身亡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中的,究竟是个什么幻术?
  这一瞬,洞穴宫殿,干枯人头,潇湘亭,眼前的古寺,不受控制的身体,不断变化的阴光幻境……
  所有的情景,都在脑海里闪现。
  这不是幻术。
  我没中任何幻术。
  这是“魂印”。
  人在世上所有的遭遇,都会由眼入心、由心入魂,在三魂七魄里留下“魂印”,从此伴人一生。
  直到人身死魂散、堕入轮回之后,这些魂印才会消失。
  而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的神识,竟然钻入了某个人的魂魄里来了。
  那个人的魂印记忆,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也就是,这些不断变化的场景。
  是因为小寒爷我在那个洞穴里,被那个干枯人头看了一眼?
  那个洞里,显然是个佛门的“招魂阵法”。
  莲花座上的那个干枯人头,就是用来招魂的“祭品”,必须是被招魂的人、“魂主”的头。
  而小寒爷我现在,就在这个“魂主”的魂魄里面,窥视着他的记忆。
  也正因为这样,我只能看、听和感受,却不能控制身体,做任何的动作。
  因为,现在这个身体根本就不是我的,而是这个“魂主”的。
  那么,这个“魂主”,究竟是谁?
  和这个西秦霸王薛举,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
  戎甲中年人看向了我,那双眼睛里,闪着野兽般的光芒:
  “我这二儿子,天生就是个聪明的主,读起书来过目不忘。
  他这身化外修行的天赋,更是连陇右最好的法师,都说是几十年里都没有一个。
  有了他,这长生的法门,我薛举还求不得吗?”
  嗡!
  脑袋轰鸣。
  薛举的这句话,是对着我说的。
  而现在的“我”,就是那个“魂主”。
  薛举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薛仁杲,二儿子薛仁越。
  薛举说,这个魂主是他的二儿子。
  难道这“魂主”,竟然就是那位西秦的二皇子,薛仁越?
  也就是那个,和“人头鬼案”有着诸多关系的,薛仁越?
  没错。
  我现在的这个身体,他放浪荒劣,却又聪明绝顶,狡黠多疑。
  这些特点,和裴大人对薛仁越的评价,完全对上了。
  原来此刻,小寒爷我正是进入了这薛仁越的记忆里面,窥视着,他经历的种种往事。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西秦国的二皇子,后来的西秦新帝,薛仁越!
  戒坛上,白眉老僧缓缓睁开眼,望着我身边那个光膀提刀的汉子。
  这个汉子,当然就是薛举的大儿子、西秦的东宫太子、“我”的大哥,薛仁杲了。
  “嗜戮无道,寿祚不长。”老僧缓缓道。
  “爹!”
  坛下,薛仁杲听见了,就道:
  “这老秃驴罗里吧嗦了一宿,说的这都是些什么屁话,肯定是个假货!”
  嘿嘿。
  一声嘲笑,从我的口里发出,声音低得没人听得见:
  “当面咒你死都听不懂,粗人就是粗人啊。”
  旁边,一个随从对薛仁杲说了句什么。
  薛仁杲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娘的竟敢骂我,我宰了你个秃驴!”
  他一提大砍刀,往戒坛上的老僧走去。
  白眉老僧就像没听见,又缓缓看向了我。
  那眼里,虚虚实实、有有无无,仿佛装着一方如来世界。
  仿佛这一刻,他看到的不是薛仁越,不是“他”。
  而是“我”。
  怎么?
  难道,这老僧竟然看到了,藏在薛仁越的魂印里的小寒爷我?
  老僧什么也没说,闭上了眼。
  “老头,”铁甲中年人道,“你咒了我的大儿子,怎么这二儿子就放过了?
  也说来听听?”
  “诸相虚妄,何复多言?”
  老僧闭着眼,手里的念珠缓缓转动着:
  “只是苦了十六年后,那秦州的芸芸苍生啊,阿弥陀佛。”
  “死秃驴,让你骂我!”
  薛仁杲冲到台上,举起砍刀,往老僧的头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