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秋叶巡天舞

  红墙内,是一座座的衙门公堂,肃穆而沧桑。
  今早,经历了“艳遇”之后,凌若和袁沐风忽然出现。
  后来,蒋怀和曾谦走了过来,说独孤县令有令,让一干法师人等速到县衙报到,等候召见。
  这一干人等,就是赵寒三人和凌若两人。
  洛羽儿很高兴,马上就答应了。
  而向来我行我素的凌若两人,居然也没拒绝,自行就往县衙去了。
  赵寒等人随后也跟着曾谦,进了上邽衙门。
  能进衙门来,洛羽儿当然很高兴,可衙门外,爹爹“渎职杀官”的告示还在。
  从告示贴出到今天,已经过去好多天,也就是说,爹爹的“斩首”判罪随时都可能发生。
  时候紧迫啊。
  必须马上想法子破案,洗清爹爹的罪名。
  洛羽儿看看四周。
  衙门的配房里,姜无惧一边嫌弃着饭菜,一边狼吞虎咽,却不见了赵寒的身影。
  那家伙,刚才不是还趴在桌上呼呼睡的吗?
  人呢?
  ……
  ……
  白云流淌,秋光懒懒的,躺在林荫之间。
  一只小雀从天边飞来,停在了枝条上。
  忽然,一条大蛇扑了出来,青花相间的蛇身,一下把小雀卷住,小雀顿时可怜地叫了起来。
  蛇口一张,就要咬下去。
  沙……沙……
  枝条上,树叶突然抖动起来。
  天地间,一种微妙却又恢弘的元气律动,正在发生。
  大蛇好像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松开小雀,嗖的逃走了。
  小雀像落叶一样,坠了下来。
  一只冰玉般的手张开,把它轻轻接住。
  白衣少女凌若看着掌心那个可怜的小雀,淡然的目光里,掠过了一丝怜悯。
  “伤着翅膀了没?”
  旁边,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是赵寒。
  凌若眼里的怜悯,瞬间消失了。
  赵寒一笑道:
  “这鸟浑身彩花花的,头上还有撮金毛,是只牛背山里来的凤头莺。
  它能耐大得很。
  要没有伤着翅膀,放地上歇一阵子,它自己就能飞,回巢以后,还会自己叼草药来治伤咧。”
  凌若看了看手上。
  小雀的样子和赵寒说的完全一样,翅膀一扑一扑,只是脚上受了些伤。
  可她没有像赵寒说的那样,把它放下。
  一层霜光,在她的掌心升起。
  玉掌一扬,那只凤头莺好像瞬间重生了一样,清脆叫了声,展开双翅、飞入秋风之中。
  “元气渡物,厉害。”赵寒道。
  凌若目光如霜、照向了赵寒,有种生人勿近的冷:
  “你来上邽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巧了,”赵寒一笑,“我也正想问你呢。”
  凌若的手,缓缓按在腰间的古木匣子上。
  “生气了?
  别啊。
  要不这样……”
  赵寒随意看了看,正好此时,头顶有一片枫叶飘下:
  “它落地的时候,咱们一起说。”
  林荫小道上,两个年轻的身躯对视着。
  四周一片宁静。
  那片火红的秋叶,在两人中间盘旋着、徐徐落下,犹如随风舞动的飞天。
  就在,秋叶将要触地的一刹那。
  空气中,一道霜光薄薄而生,包裹住了叶子,悬停在离地面不到一寸。
  几乎也在同时,又有一道微黄玄光生起,冲入霜光之中。
  两道玄光,一道跳脱似马,一道冷酷如冰,缠斗在了一起。
  枫叶被围在中间、不停地抖动,叶身的颜色,像彩虹一样变幻了起来。
  两双年轻的眼睛,互相凝视着。
  空气中,隐隐生起了一个元气旋流,越来越大,眼见就要化作个大漩涡。
  “你们在这干什么?!”
  一个喝声突然响起。
  清光一闪,两道光芒同时散去。
  枫叶被从中撕成了两半,好像两个分离了的人儿,一个落地,另一个却飞上了天,从此再不相见。
  远处,一个牢头模样的小吏走了过来:
  “你俩怎么进来的?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知不……”
  他一眼看到凌若的美妙身姿,呆住了。
  凌若淡淡看了眼地上的半片红叶,转身走了,再不看赵寒一眼。
  那牢头的眼也跟着去了。
  “看什么呢兄弟?”
  “眼瞎啊你?”
  牢头道,“这么个大美人矗在那里,你还问看……喂干什么你?你靠那么近做什么?
  哎你哪家小崽子,县衙都敢闯,看本官爷不抓你……”
  赵寒拿出了一块银边木牌,上面刻着“行走”两个字。
  牢头一愣。
  这可是,衙门的贵客才有的通行腰牌。
  “哎哟,”牢头立即谄笑了起来,“小的狗眼珠子认不得人,这位大人,不知道你是哪个……”
  “这条道的尽头,就是上邽大牢?”赵寒道。
  牢头道:“是是是,您要去那儿啊?
  不瞒您说,小的就是牢里当差的,要不我带您去?”
  “别了,你就在这站着,好好看你的美人。”
  赵寒哼起小曲,沿着林荫小道逛了进去。
  牢头还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他心想,看这小哥儿穿的那身衣裳,还以为是哪个偷溜进来的贱民。
  可他居然有那块腰牌。
  这指不定,是上级州府里,哪位大人的公子过来游玩的呢。
  惨了,又得罪了个大人物……
  ……
  ……
  “我这是通行腰牌,开门。”
  “可典狱大人说过,这个地方,谁都不能进。”
  “典狱和县令,谁的官大?”
  “县令。”
  “答得好,这是县令给我的腰牌,和典狱的话比,你说哪个更管用?”
  “这……”
  黑森森的墙下,许多个狱卒手持刀枪,守在门的两边。
  赵寒拿着腰牌、往门里走去,两个牢头想阻止又不敢。
  “你们做什么?”
  身后,蒋怀走了出来: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这门谁都不能进吗?还不快守着?”
  “是,典狱大人。”
  狱卒们蜂拥而上,把门堵住了。
  赵寒停了脚步。
  “赵法师,”蒋怀道,“是哪阵风,把您吹到这地界来了?”
  赵寒看了眼,那个皮笑肉不笑的人:
  “阴风。”
  几个狱卒噗的笑了,蒋怀一回头,狱卒们马上低头。
  “赵法师,”蒋怀看了眼腰牌,眯眼笑着,“眼下您是独孤县令眼里的红人了,那桩‘人头鬼案’,还得仰仗着您咧。
  怎么有这等闲工夫,到这里来啊?”
  赵寒道:“我要说是因为这儿景美,你信吗?”
  “信啊。赵法师您总是话里有话、话外还有话,这包罗万千的,怎么能不信?”
  “明白人。”
  赵寒一笑,“既然明白,那就好办了。
  蒋大人,这是曾大人从独孤县令那里取来给我的腰牌,专与除鬼法师行事便宜之用。
  您认得?”
  “认得。”
  “认得就好,那我现在要进去,劳烦您让兄弟们借个道?”
  “赵法师,这您就有所不知了。”
  蒋怀笑着,“这块腰牌,确实可以在县衙里通行无阻。
  可唯独这个地方,独孤大人他亲口说过,除非是他自己亲自过来,否则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就是连本官我,也是不能踏入一步。”
  赵寒瞥了眼身后,另外两座牢房:
  “前头的‘地字号’、‘人字号’两间都通行无阻,唯独这最后一个‘天字号’不给进。
  蒋大人,这里头究竟关着什么人,那么的宝贝?”
  他看了眼那斑驳发黑的高墙,直视着蒋怀:
  “是洛元堂洛大人吧?”
  “咳……”
  蒋怀连忙转过头去:
  “这个,您就别问了。
  总之,这桩鬼案这么的离奇,又死了这么多的人。
  我劝赵法师您,还是赶紧回去想想,回头大人召见时,怎么给出个破案的道道来。
  要知道,独孤县令那里,可不是几句俏皮话能糊弄过去的。”
  赵寒就这么盯着对方,盯得蒋怀浑身不自在。
  “谢谢关心啊。”
  赵寒笑着把腰牌收回怀里,转身哼起了小曲,走了开去。
  蒋怀望着少年远去,脸上的窘迫瞬间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奇怪的笑。
  石道远处,凌若望着少年的背影,目光淡如秋霜。
  与此同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对阴沉的眼睛,也望着赵寒的身影,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