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八章 远谋
周森也有一点急,都这个时候了,居然没有看到沈万。
看到朱氏和沈慧敏匆匆忙忙赶到东大院的时候,周森就知道,出了意外。当朱氏径直朝他这里走来,越发证实了他的猜测。鲁斧头和一群厨师见朱氏找周森,识趣的让开了。
“周森,有近万的暴民正在逼近聂家桥,估计二个小时左右就会赶到,人数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你可有什么办法?”
果然,出了意外。
当朱氏问周森有什么办法的时候,周森就知道,沈万肯定没法带领大伙战斗了。
没有了沈万这个超能力者的领导,一盘散沙的沈家大院危矣。周森知道超能力者的强大,这也是他一直不担心沈家安全的原因,而现在,沈万还没有回来,形势立刻急转直下。
“如果没有办法,我们现在撤离沈家还来得及。”朱氏见周森眉头紧锁,顿时紧张起来。
“撤离沈家大院数千人之后呢?”周森问道。
“……至少可以避开暴民。”
“我可以预见,撤离之后,整个聂家桥都会崩溃,而沈家,将会彻底消失,失去东大院的粮食和物资,沈家很难东山再起,而且,没有了食物,为沈家开荒的数千人,也会演变成为暴民,到时候,沈家将沦入万劫不复之中。”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那……怎么办?你总得想个办法呀!”焦头烂额的朱氏终于急了。
“撤离也是死路一条,留下也是死路一条,既然都是死,我们干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就这么定了。”朱氏不像普通妇女一般优柔寡断,立刻斩钉截铁的决定了下来。
“妈,要不你先走。”
“不,我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我一辈子都在为这这院子打拼,现在你爹下落不明,哪怕是我死,也要死在沈家!”朱氏一脸决绝。
“妈……”听到母亲那决绝的话,慧敏急得直顿脚。
“慧敏,你先到西院去。”
“妈,我……”
“立刻!”朱氏厉声道。
“……”沈慧敏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眼眶里面泪花直打转,朝周森深深看了一眼,转身朝西院跑去。
“周森。”
“夫人。”
“我有个不情之请。”
“夫人请说。”
“如果我们沈家有什么三长两短,请你一定要保护好慧敏。”朱氏神情凝重无比。
“我会全力以赴。”周森一脸木然,他大脑里面盘旋着沈慧敏那深深的眼神,那眼神之中,是对他的信任。
“好了,现在,我把所有的人都让你调配,东大院所有的物资都可以调用。”
“夫人放心,就凭一群暴民,要想打垮沈家不是那么容易的。”
周森朝朱氏弯腰施礼,转身踏上水井台阶,站到水井栏杆之上,俯视着黑压压闹哄哄的佃户和工人。
“各位,我是周森,受夫人托付,我将指挥大家与暴民战斗。”
“周森,好样的!”鲁斧头举起沉重的铁斧,瓮声瓮气的为周森打气。
“周森,这次就看你的了!”彭大厨举起双手的屠刀,哈哈大笑道。
“有周森出马,我们还怕什么。”
……
东大院的工人见周森居然指挥战斗,一个个兴高采烈的为周森喝彩。
一直以来,东大院都被西院死死的压住,不光干的是重体力活,在沈家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地方,更谈不上地位,自从周森来东大院之后,东大院这才扬眉吐气一些,就连难得一见的夫人也经常出现在了东大院,这让大家感觉倍有面子。
“谢谢大家的支持!!”
周森按了按手,五千多人的东大院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的周森仿若变了个人一般,举手投足之间,令人敬畏,那张肃然的面孔,更是令人油然升起一丝尊敬。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暴民最多二个多小时之后就会赶到聂家桥,而且,他们人手众多,可能上万人,是我们的两倍有余。”
“上万人……”
“啊……两倍……”院子里面立刻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听到暴民的数量上万,原本自信满满的人们立刻变得惊慌起来。在东大院的,无不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从未曾受过军事训练,心理素质极差,丝毫的风吹草动立刻人心惶惶。
“嗯,大家知道了情况。”周森挥了挥手,院子里面很快安静了下来,“那么,现在,我要告诉大家另外一个事情,这里,大家都知道,是沈家东大院。”周森停顿了一下,“但是,还有一件事大家也许不知道,这里不仅仅是沈家东大院,在这里,还有着我们整个冬天的粮食,开春之后的农资等物,如果这个院子垮了,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们,大家都熬不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
偌大的东大院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落针可闻。
每一个人都知道,周森说得没错,这院子没了,他们也别想活过这个冬天,特别是那些曾经流浪的开荒灾民,更是有切身体会。
在这严酷的冬天,光有食物是不够的,还需要有一个温暖的落脚地方,不然,根本就没有希望活下来。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立刻离开东大院,在这冰雪连天的冬天长途跋涉,寻找下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来年的春暖花开。当然,选择这条路需要极好的运气。首先,要携带足够的食物和御寒的衣服被褥;其次,还要求神拜佛在一路上不要遇上烧杀抢掠的灾民;最后,还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我想,大汉帝国这个时候,应该找不到几个安全的地方了。”
“第一个我们不考虑。第二个呢?”出人意料的是,这次说话的又是平素寡言少语的鲁斧头。
“第二个就简单了,留在沈家,保护沈家,与沈家共存亡。这里,我也要告诉大家,留在沈家,活下去的机会更大,敌人虽然多了我们一倍,但是,他们没有组织没有纪律,一盘散沙,遇到危险就会一哄而散。而我们,有着整齐的服装,还有沈家这个强大的后盾。他们缺钱少粮,饥寒交迫,又冷又饿。而我们,吃得饱,穿得暖,仓库里面的粮食堆积如山,吃也吃不完。只要我们万众一心,众志成城,谁也别想踏进这个院子半步!”
“另外,留在沈家并不安全,因为,我们面对是上万的暴民,他们已经不是善良淳朴的百姓,他们已经变成了一头一头的吃人的猛兽。要战胜他们,需要勇气和必胜的决心!这里,我要提醒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如果你们觉得不值得为了自己的未来战斗,那么,趁早离开沈家,离开这个院子!”
“七先生,把门打开。”周森对门房遥遥喊道。
“是。”长期昏昏欲睡的七先生这个时候手脚也变得麻利了,立刻打开了大门。
“不愿意留在沈家战斗的可以离开了!”周森一字一顿。
“……”
院子里面一阵骚动,但是,并没有人离开。
“好,既然没有人愿意离开,那么,就准备开始战斗!”
“战斗!”鲁斧头猛然举起铁斧,大声咆哮,声音厚重,充满了男性的力量感。
“战斗,战斗!”东大院的工人们举起手中的锄头扁担。
“战斗,战斗!”
“战斗,战斗!”
东大院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男人们雄壮的呼喊声掀起一波一波的气浪,如同潮水,排山倒海,声震云霄,大地为之震动。
莫名的,人们有一种热血沸腾的冲动。
熊熊的战意在燃烧。
周森高举手臂,沸腾的东大院立刻安静下来。
“聂家桥桥东,有纵横五条街道,互相贯通,巷道相连,而沈家所处的东街和丝瓜街,乃暴民的必经之路。但是现在,我们不仅仅是要阻止暴民入侵沈家,还要把敌人拒在沈家院子之外很远的地方,让他们根本无法接近沈家。在聂家桥,还有很多小巷道,如果我们堵上了东街尾巴,那些暴民会变成一小股,进入丝瓜街和那些密密麻麻的巷道,只要那些暴民分散,他们就不可怕了,因为,我们聂家桥的人口超过了十万,光是我们沈家,就有五千多精壮劳力,可以轻易的战胜他们,好了,开始战斗!”
周森一声令下,数千精壮男人开始在仓库里面搬运粮食,在东街街尾筑起一道厚厚的“城墙”。
看着数千男人像工蚁一般井井有序的搬运着粮食构筑城墙,朱氏有一种直觉,沈家这次的危机化解了。
兵分两路。
就在东大院构筑城墙的时候,沈家开始通知聂家桥的居民避灾,居民们纷纷携带着细软跑到荒郊野外,或者是投奔亲戚,有的干脆躲到沈家来。不过,能够避灾的都是那些普通百姓,那些大户人家只能坚守在自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人多力量大,只是短短的数十分钟,数千人就在东街尾筑起了一道由粮食和砖石构筑的城墙,城墙足足有三米高,七米厚,后面码成阶梯状,人们可以直接登上城墙。
除了在街尾构筑城墙,在东大院东侧倚墙的地方,也用粮食倚墙堆起了一道城墙,粮食和砖石堆砌的城墙比围墙略矮,人站在上面,围墙可以作为掩体。
就在工人们热火朝天的时候,周森在和朱氏聊天。
“周森,你是一个将才。”朱氏感叹道。
“不知道夫人可有心腹?”周森没有回答朱氏,问道。
“心腹?”
“是的,心腹,可以为沈家牺牲生命的心腹,当然,最重要的是能够保守秘密。”
“有。”朱氏肯定的点头。
“很好,夫人,你现在可以让他们化妆成乞丐,等会混乱的时候,混进暴民之中,待得暴民和沈家战斗处于胶着状态的时候,让他们喊几声‘赵家有粮食,我们去赵家’就可以了。”
“嗯,说说原因。”朱氏虽然知道原因,却是很想听听周森的分析。
“暴民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除了生命,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如果抢不到粮食,他们还是死,在生与死的选择之间,他们已经成了亡命之徒,如果我们不让暴民分流,会给沈家造成巨大的损失,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把暴民的目标移向赵家,缓解沈家的压力。”
“我去安排。”
朱氏意味深长的看了周森一眼,旋即朝西院走去。这个年轻人的大局观,让精明如朱氏这样的人都产生了一丝敬畏。
就在沈家热火朝天构筑防线的时候,镇外传来一阵喊杀声,正在忙碌的工人连忙爬上粮食堆就的城墙,一看,一个个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因为登高望远,视线极好,人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在镇外那条官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周森听到呼喊声,连忙爬上街尾的城墙,开始号召人们往城墙之外扔早就准备的瓷器。
噼噼啪啪……
一阵如同鞭炮一般的炸响声,一些坛坛罐罐的瓷器抛了出去,摔在地上,立刻变成了无数锋利的瓷片。
一阵狂扔之后,在周森的指挥下,数百人举起锄头扁担和菜刀镰刀等物站在城墙上严阵以待,只是几分钟,那潮水一般的人群已经涌了过来,他们在接近沈家大院的时候,开始散开,铺天盖地,极为壮观。
城墙上的工人们看着那越来越多的灾民,一个个只能硬着头皮等待那交锋的一瞬间。
事实上,这个时候,哪怕是想跑也来不及了,因为,城墙下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工人和开荒的灾民,他们根本看不到外面铺天盖地的暴民,层层叠叠的拥挤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
近了!
越来越近了!
突然,天空一黑,铺天盖地的砖头飞来,沈家的人猝不及防之间,被砸得头破血流,城墙上的工人和开荒的灾民抱头鼠窜,就是东街里面的工人也受到了波及。
好在的是,一阵砖头之后,形势突然逆转。
高声呼喊的暴民发出一阵惨叫,原来,那些暴民大多没有什么好鞋子,在这寒冷季节,一些鞋子浸水已经朽烂,踩在地上锋利的瓷片上,立刻刺穿,一个个脚上鲜血淋漓,疼得直叫唤。
因为过于拥挤,暴民已经无法甩开手脚扔砖头了。
不过,冲锋并没有停止,因为,后面如同潮水一般的人把那些脚下被刺的暴民硬生生挤了上去,或者踩在了脚下。
此时,暴民拥挤在一起,已经没有了扔砖头的空间,东街里面反而比开始安全了。
一场野蛮原始的杀戮开始了。
一开始,战场主要集中在东街街尾,在那不到二十米宽的街道上,密密麻麻拥挤着数千人,暴民们发狂的一拥而上,在后面巨大的推力之下,有些暴民居然踩着人头肩膀往城墙上爬,只要往上爬,城墙上的扁担锄头立刻一拥而上……
鲜血飞溅。
杀气沸腾。
这是最野蛮的战斗,没有锋利的武器,没有训练有素的士兵,有的,都是一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的武器是锄头,扁担,镰刀,木棍,还有牙齿。
不停的有人往上爬,不停的有人跌落,跌落的人立刻被那潮水一般的人群踩为肉酱。那些暴民极为勇猛,简直是悍不畏死,有些人,居然凭空抓住城墙上刺下来的武器,硬生生把城墙上的人拉下。其中,有些力气大的暴民,居然直接开始徒手拉扯城墙的麻袋。
在远处,有些人开始拆卸民房,用民房上面的木头制造攻城工具……
小小的东街街尾,成了魔鬼的地狱,喊杀声,惨叫声,呼喊声,响成一片。此时,人们已经忘记了害怕,只是机械的用手中的武器战斗着,抵抗着,攻击着。
城墙外的尸体越来越多,在尸体的垫底下,城墙越来越矮,情况十万火急。
立刻,有人开始不停的搬运粮食。
人多的力量再一次显露了出来,只是十几分钟,街尾的城墙又增高了二米多,整体达到了五米,而且,后面一直延伸成一个斜坡,哪怕是墙外被拆,也不会垮塌。
不停的有受伤的人被换下来。
时间一久,暴民们的攻击开始露出了疲态。
暴民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一开始是依仗着人多,凭着一时血气之勇,士气高涨,疯狂攻击。实际上,他们一个个又冷又饿,长途跋涉,体力早就透支,而那小小的城墙不仅仅是没有被摧毁,反越来越高之后,暴民的意志力开始出现了动摇,特别是前面那些脚下受伤的暴民,疼痛难忍,开始往后退。
后面的往前冲,前面的往后退,很快,本是万众一心的暴民拥挤在一起,乱成一团,没有了开始的锐气。
“赵家的粮食更多,大家去赵家!”
“是啊是啊,赵家在桥西,我们可以绕过去……”
“……”
就在战斗处于胶着时刻,突然,人群之中有人喊,有人呼应,本就因为久攻不下而人心浮动的暴民们立刻如同潮水一般撤退,朝那些小巷冲了进去。
来得快,去的快,只是十几分钟,成千上万的暴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遍地的瓦砾尸体和哀嚎的伤员。
周森和朱氏登上了城墙,在他们面前的是满目疮痍,除了遍地的瓦砾尸体和伤员,还有乱七八糟的武器。
只是短短一个小时的战斗,东街街尾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另外一边无数的民房被拆毁,残壁断垣,有些房子居然还升腾起黑色的浓烟。
沈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死亡二十七人,重伤五十六人,轻伤若干。造成沈家死亡和重伤的主要是开始第一波砖头的袭击,因为,沈家根本没有提防暴民们会使用飞砖作为攻击武器,有些工人猝不及防,直接被飞砖砸死。
“谢谢你,周森。”看着一遍狼藉的东街街尾,惊魂未定的朱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终于渡过了危机。
周森朝周围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夫人,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决定。”待得那些工人离开城墙之后,周森一脸严肃道。
“说。”
“请问,赵家与沈家是否有深仇大恨?”周森的目光深邃无比。
“赵家……这个倒是没有,一般都是商业上的竞争,虽然赵家有些卑鄙无耻,却也没有逾越一个商人的本分。”朱氏迟疑了一下,道。
“嗯,赵家现在难逃一劫,不知道夫人有何打算?”
“何出此言,请直说!”朱氏皱眉看着周森。
“夫人,赵家与沈家,在聂家桥形成竞争之势,谁也无法独大,而事实上,这是一个好事,因为有了赵家,沈家才不会疲懒。”
“你的意思是说,是赵家在鞭策着沈家前进?”
“是的,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正所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赵家在,沈家在聂家桥才能够安心做生意,而赵家与沈家,实是唇亡齿寒之关系。”
“唇亡齿寒……唇亡齿寒……”朱氏低声念叨着,“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夫人现在可以救援赵家,当然,救援的时机需要把握,既要起到打击警示赵家的作用,又不能让赵家一蹶不振,而且,沈家出手救援之后,可以藉此与赵家缓和关系,还可以在聂家桥奠定精神领袖地位。夫人想想,如果经历这次灾难之后,沈家威望将直线上升,聂家桥的百姓,必定以沈家马首是瞻,如若以后有什么事情,只要沈家振臂高呼,必定从者云集。”
“你为什么会突然如此仁慈?”朱氏突然问道。
“……”周森一愣,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上,周森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想过安安静静的度过这个残酷的寒冬,而聂家桥第一家族赵家的灭亡,显然不益于聂家桥的稳定。
理论上,保护赵家,就是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