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长袖善舞的章邯
自下相起兵,击败屈、景、昭三氏,拥立熊心做傀儡楚王,而后依附在陈涉身后,积攒了兵马、粮草,及至如今,楚之势力终于大成。
正当项籍意气风发,认为自己项氏终有一日能取秦而代之的时候,章邯的出现给了他当头一棒。
先是为他所看不起的陈、吴广被一击而亡,紧接着倒霉的是复立的六国。
新赵被打的四分五裂,韩、魏直接被灭,而后更是连自己最为敬爱,一手教导了自己的叔父项籍,都因为大意,而死在了章邯手下。
自己现在,更是与章邯僵持在这故赵巨鹿之地,进退不得。
尽管项籍心中恨极了章邯,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有勇有谋,若是一日不除,那自己想要兴复大楚与项氏,那可真是难上加难。
“羽儿,你考虑的如何了?”
大帐之中,身着鲜红衣甲的项籍,重瞳冰冷,内中满都是挣扎与不愿之色,听见声音,转头看去,就见白发苍苍的亚父范增,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看着这扶持着自己一路走来的老者,项籍心头没来由的一酸,在叔父死后,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陷于哀痛之中的亚父,明显衰老了许多。
“亚父,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么?若是受了章邯归降,那叔父的大仇又该如何?”
“羽儿,若是有办法,我又何尝不想诛灭章邯,为你叔父复仇,可是近些日子传来的消息你也听到了。
先是燕地蔵荼带着残兵败将来投,紧接着又有张耳陈余带着赵王歇来到楚营,他们一个个都是评价那韩信的,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
听见韩信之名,项籍的重瞳之中,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欣赏与跃跃欲试。
“唉!若仅仅如此,也不算什么,亚父相信,以你之能,以大楚之兵强马壮,这巨鹿之战,最终胜的一方,一定是我们。
可偏偏刘季也传令游骑回来了,那传令游骑带来的消息,让我们不得不走这条路啊!”
“呼!”
听到这里,项籍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
“扶苏?暴君长子,居然未死!”
“是啊!人皆说虎父无犬子,况且他能于暴秦掣肘之下,统北地军民,以数月的时间,清缴草原,由此可见,此人之见识手腕定然高超无比,是以对上他,我等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羽儿,我们必须在扶苏派出更多的秦军来到巨鹿之前,结束这场拖住大楚脚步的战争,如今想要灭秦,我等就必须比过去更加谨慎,要拉拢一切能够拉拢的力量。”
“亚父!”
道理项籍都懂,可他总是咽不下心中的恨意,每每想到章邯,他便不由自主的咬牙切齿:
“如今天下疲敝,无论关中与大楚,哪里又不是赤地千里?相比被胡亥祸害的关中,我等项氏在大楚一呼百应,情况,恐怕比秦要更好些罢!
即便如今粮秣告急,但我只要派遣使者往齐地征调,派遣将士于楚地搜集,想必还是能够凑出不少的!我们……”
“糊涂!”
听到这里,范增陡然爆喝,干瘪的身躯之中盈满了怒火:
“羽儿,你叔父曾经让眼中不要只有项氏、不要只有勋贵,偶尔要也将目光看向身后的黔首,到头来你却是全然没有听进去。
姑且不论你每拔城好屠之的恶习,我便只问你,若是黔首们的粮食都被你搜刮干净了,那他们如何活?
他们都死了,你的兵员何来?谁给你种粮食?”
“可亚父,如今这天下已经被打烂了,楚人如此,秦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尽管扶苏得了关中,但想要东出,恐怕他也有些无能为力罢?”
项籍兀自嘴硬,不愿接纳章邯。
“羽儿,将你的目光放的更远一些,你只看到了关中,可是北地已经被蒙氏与扶苏足足经营了近十年,如今又清缴了蛮夷断了后顾之忧,纵然北地贫瘠,可若论安宁与富庶,却是胜过了天下任何一处。”
说着,范增的目光之中,盈满的都是浓浓的忧心。
“唉!”
即便是项籍,也被范增的言语说动了,于是这位项氏的英豪,将头颅高高扬起,长叹一声,旋即无奈挥手:
“既然如此,那便如亚父所说,日后灭秦,允了那章邯秦王之位罢!”
与此同时,平乡城北,黑压压一片的韩信大营之中,却是忙碌异常。
与十数日前的三万人不同,援军渐至如今的秦营之中,已然有带甲十万,韩信高坐于军帐之中,眼底除却一如既往的冷静与骄傲之外,这些日子却还多出了许多欢喜。
无他,咸阳的消息已经随着传令使者来到了巨鹿营中。
“爵至大庶长,官至大司马大将军,与大司马片骠骑将军,太尉权势相同。”
手中摩挲着封官的诏书,韩信心中除却兴奋之外,却还有浓浓的饥渴,“距离封侯,还差一步!”
正当韩信兀自欣喜之时,帐门之外,突有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就见都尉曹参掀门而入。
“大将军,平乡城中有人来了!”
“嗯?章邯想干什么?”
听见这话,韩信眼中锐利的神光合着怒火一闪而过。
提起章邯,韩信心中就有难免有气,除了因为北地章偃所作所为之外,还有数日之前,他派去通信的游骑连章邯的面都见不到的原因在其中。
“都尉董翳?”
看向下方脸现急切的董翳,韩信微微撇了撇嘴,“武忠侯终于肯见我等‘山野之人了吗?’”
“将军此话怎讲?”
听见这话,董翳脸色微变,他有些不太明白韩信为何有此一说。
“难道前些日子,将我的使者从营中赶出的不是你家侯爷吗?”
“什么?将军已经派人去过了?”
看着大惊失色的董翳,韩信先是一怔,旋即脸上露出微不可查的玩味笑容,“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看来,这章邯却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没有察觉到韩信的不对,董翳硬着头皮咬着牙,心中却是将此时记下,暗暗下定决心,回到营中之后,一定要将此事禀报侯爷,查个清楚,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将军,容我一问,长公子扶苏是否……”
“大胆!董翳,你如何敢直呼镇国皇太子之名?”
不等韩信说话,一旁曹参却是爆喝一声,直把董翳震得脸色发白。
“镇国皇太子?镇国皇太子?这么说,侯爷说的都是真的?丞相与暴君,俱亡了?”
“董翳,你近日来,莫非只是想问此事?”
骄傲的韩信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仅仅三言两语,他便对平乡城内章邯的情况,有了许多猜测,旋即他耳边便有董翳恭敬且诚恳的声音,传了过来。
“将军,我家侯爷派我来此,却还有想要兵合一处,共击楚贼之意!”
…………
平乡城中,大秦武忠侯长袖善舞或说游移不定,然而都城咸阳如今却是万众一心。
三日之前,于阿房宫中方晓举行了国葬,并且于罪己之后,当众刑杀了赵高,这让关中百姓心中积攒的,对朝廷的怨恨,一下子去了大半。
咸阳,这座古老的城市,正在一点一点的回复他应有的辉煌与荣光。
人流稀少的街道之上,叶冲麾下的“军政委”手中从持着文书,纵马而走,然而越接近城门处,他的马速便不由的越发缓慢。
无他,居住在城内的黔首百姓,大多响应了朝廷的号召,前往山野之中,狩猎采摘,而现在正值浩日西沉,黔首入城返家自然滞留于城门。
“快看军政委又来了!”
这样的景象,在过去的数日之中,并不罕见,咸阳城万废待兴,方晓与诸位大臣的政令,自然时时需要传递而出。
前两日,也是这些军政委,便传给他们带来了皇太子许寻常黔首,入上林苑狩猎采摘的好消息。
“着,皇太子令,因胡亥之过,导致关中疲敝,耽误农时,菽粟无耕。
然代有谷粮,其名曰麦,麦者可播种于夏秋,而成于春冬,是以皇太子着令关中之民,若有愿意者,皆可往治粟官署,领取麦种。”
军政委刚一读完诏令,这处城门立时便炸开了锅,一时间黔首嗡嗡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后生,你说的麦,是了个甚?”
军法官愚年轻,扭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就见一蔷夫模样打扮的老者,正疑惑的看着自己,目光转动,落在这老农的头顶,顿时愚的嘴角便不由的抽了抽。
无他,只看着老农头上的束发冠带,便可以知道,这是一位有官大夫爵位在身的“功勋”。
似是老农这样的情况,在关中十分常见,毕竟二十军功爵于秦坚持了六世,只要不犯罪,爵位就可一代代传下。
“官大夫有礼!”
反应过来的愚,清了清嗓子,正好借着这老农的话头,将何为麦好生解释一番。
说实话,在这之前,愚自己也不太清楚何为麦,毕竟生长于北地,他也没有见过这种谷物。
在秦末之时,确实有小麦,只是植株饱满程度与后世不可同日而语,但穿越之后,方晓却也仅仅在代地见过,曾经李左车口中所说的“汤饼”,就与后世的小麦面条,极为相似。
只是在离了代地之后,方晓就再也没有见过小麦。
甚至后来,他与农家之人讨论该如何让“黔首”都吃上饱饭,不误农时之时,也就小麦问过田仲,毕竟小麦可在秋季种植,这样一来和寻常谷物互补,就可以最大程度发挥土地“肥力”,然而田仲给他的回答,却是“小麦有毒,不可食。”
这却是把方晓听得半晌无言,而后来他也得知,“小麦有毒”的说法,是来自医家。
而为了说服田仲这位农家大佬,能够着手培育更为优质的麦苗,于是当着他的面,给他来了一出花式吃面/饼,直把当时的田仲看的面色发白。
直到数日之后,确认了“长公子”依旧活的好好的之后,田仲这才难免松了一口气,并且开始着手培育麦苗。
可即便是有农家这等秦末的“农业科学家”相助,想要改良出产量更高的小麦,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及至如今,成果也并不显著,如果不是关中赤地千里并且错过了农时,方晓也不会就这样将小麦推广出来。
没办法,这都是被逼出来的,毕竟产量太低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不是?
军政委愚按着“老师”给他们“培训”之时的讲述,简洁明了的解释完毕,而听完之后,黔首们一时间都愣住了。
“这……这不就是吃了肚子坠胀难忍,还有可能要命的小麦么?”
终于,有“见多识广”者反应过来,惊呼出声,于是本就对新鲜事物接受能力不怎么高的黔首们,便纷纷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眼见如此,愚立时脑门见汗,不过转瞬之间,他便想起了“业务培训”之时,“皇太子”亲自告诉他们的一句话,于是情急之下张口便高呼道:
“皇太子说了,小麦无毒,只是从前的食用方法有误,待到小麦成熟,皇太子会亲自于阿房宫广场之前,给诸位示范,这小麦到底该如何食用!
且明年春收,若有不愿食麦者,亦可以持收成,往官署以麦换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