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三家总共也就来了七八十人,其中赵氏旗帜后就有一半还要多,大半是护卫。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各家对智氏的态度。
  还未到跟前,就有一队甲士过去拦着了对方,“护送”他们过来。当然,收缴武器是不用的,不然那就是羞辱了。而且大家也没那个习惯,多数情况下,就连面对国君也照样剑不离身。
  “可是智朗小君子?”赵嘉朝智朗拱了拱手,说道。
  “正是!”智朗撇了他一眼,笑道:“看你这打扮,是赵无恤的儿子吗?”
  “赵嘉,我父正是赵氏宗主。”
  “赵嘉?倒有所耳闻。我想想……野心满腹,然力所不及其志也!这是我手下探子对你的评价,你以为可妥当?”智朗笑着说道。
  赵嘉眼角微颤,长袖中的拳头更是几乎捏断了手指,但很快,笑容却覆盖了满脸:“小君子说的不错,我确实资质平庸,跟你比,自然是远远不如的。”
  智朗轻笑一声,却绕过他,朝正过来的魏韩两家代表走去。
  面对这两家的人,智朗的态度明显真诚了很多,“两位如何称呼?”
  “段规!来自韩氏。”一个瘦高中年人拱了拱手,说道。
  一旁的是个打扮质朴的方脸中年人,也拱手道:“任章,魏氏家臣。”
  “哎呀,原来是二位,真是久仰大名!”智朗随口就是一句夸奖甩了过去。
  段规与任章目光对了一眼,连忙自谦了几句,心里却不由得嘀咕,对比赵嘉,他们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
  当然,智朗的意图也没什么好猜的,分离他们与赵氏的联系嘛。而且智朗也毫不掩饰他的打算,称得上阳谋了。
  “段规先生。”
  寒暄了几句,智朗突然示意段规往一旁走了走,小声说道:“我听闻你曾受智瑶羞辱?唉,如今他已经战死,怨愤也该随之消散了。实不相瞒,此事我可是感同身受啊,若不是运气还好,我早在两年前就死在智邑了。”
  段规曾经在一次宴会中被智瑶羞辱,此事知道的人不少,而魏氏也没好到哪里去,或多或少都体会过智瑶的恶劣脾气。
  面对稍弱的对手,智瑶向来喜欢用这种激烈的手段试探,并不断的施加压力迫使对方臣服。很难说之前魏韩反水,没有这种不满情绪的驱动。
  段规连连点头,“小君子说的是,既然智瑶已死,怨愤自然不复存在。……你先前经历,我也有所耳闻,恭喜小君子灾去福来了。”
  两人此刻像极了交流病情的病友,互相道几句苦,立刻就把心理距离拉近了。就像没人会讨厌夸奖自己的人,谁又会记恨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呢?即使知道对方是带着意图的。
  又跟任章表达了几句歉意,气氛很快融洽起来,起码在表面上,他们三人倒像是站一边的了。
  不远处,赵嘉的脸色已经沉到了冰点,这无疑是最可怕的情况。
  智朗有意拉拢魏韩,偏偏魏韩也有跟智氏缓和的趋势,若他们重新站到了一边,那赵氏又该如何?就算魏韩不再参战,只剩下赵氏一家,那也不可能跟智朗抗衡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想打断智朗几人的谈话,却被几个虎视眈眈的甲士拦下了。赵嘉注意到了这几人身上配的铁甲,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材质,金属甲胄,他从未听闻过。
  但他知道,战场上他们就吃了这些甲胄不少苦头,之前战争的失败除了对骑兵的低估,很重要的就是这些刀枪不入的甲士实在太过彪悍。
  赵嘉喊了几声,试图引起智朗的注意,结果压根没人搭理。
  满脸羞愤的退回去,赵嘉对此次和谈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兄长。”赵嬴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只是脸上遮着面纱。‘
  赵嘉看了她一眼,叹气道:“和谈怕是无望了。你……你还是要有所准备。”
  赵嬴的表情看不真切,但从她紧紧揪着衣袖的手来看,显然心情极不平静。来之前,父亲就与她说过此次的计划,若是和谈不成,她就是备用计划的核心部分。
  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那时只觉得心中激昂,但此刻真面对这样的危机时,当初的情绪早已褪去。可,如今整个赵氏的存亡都系在她这,她已经无路可退。
  这时,智朗好像终于想起了赵嘉的存在,一边走过来,说道:“我已备下酒宴,你是回晋阳,还是想在此逗留一阵?”
  话里话外已经明确,和谈是无用功,他也从未想过跟赵氏和谈。当初智瑶选择攻打赵氏,不是偶然,而是智氏可以选择的最优战略。
  不得不说,智瑶的战略眼光还是在线的。智氏看起来强大,但发展潜力却已经受到了极大限制。西边是赵氏,东边是齐国,南边是楚国,北方却是崇山峻岭,所有地盘都是敞开的平坦地貌,就像瓮中之鳖,不仅没有易守难攻的险要地盘,连稳固的后方都没有。
  缺乏可靠的战略依托,这才是原历史上智氏一战即灭的重要原因,而可靠的后方,也是后来历朝历代成功的政权必备的条件。从这一点来说,当初把姬姓封国大半分封到中原腹地的周王室无疑做了一个重大战略失误。
  放眼望去,智朗很自然的跟智瑶做出了相同的决策。晋中盆地虽然比不了关中,但也算好地方了,还是容易捏的软柿子,不打他打谁?
  面对智朗近乎羞辱的言辞,赵嘉面色涨红,心中憋闷至极。
  就在这时,一旁的赵嬴却突然往前一步,提防的骝连忙挡在智朗面前。
  赵嬴的呼气吹动了面纱,大声说道:“我听闻智朗还未及冠就击败赵魏韩联军,收服智氏,还以为会是个知礼仁义的豪杰,但今日一见,哼,才知道是个刻薄无礼之徒罢了!”
  这很显然是欲扬先抑的说辞,当然,把战功跟知礼仁义扯一块有些莫名其妙了。
  智朗眉头微皱,目光盯着她的面纱,说道:“你是何人?”
  “我父正是赵氏宗主。”赵嬴话中带了些颤抖,但声音更大了,好像要驱散紧张一般。
  “原来是赵无恤的女儿?”智朗笑着摇了摇头。
  “赵氏不是来和谈吗?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