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英雄惜英雄
这些人到现在甚至还没搞清楚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去灭了个火，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老大的手怎么就被人给砍了。
看到高义蜷缩在地上，捏着被斩断的手腕痛苦哀嚎，这帮小弟心惊胆战地围了过去。
“义哥，你的手怎么回事。”
“谁干的，竟然敢这样对义哥。”
高义咬着牙关，瞪着自己的这几个小弟，吃痛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送我去医院！”
“是，是……”
这几个小弟反应过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把义哥送去医院再说。
众人抬着高义来到楼下，拦了辆路过的面包车，把高义送去了医院。
话说这高义也是个狠人，全程都抓着自己那只被砍下来的手掌，到了医院之后因为被砍掉的手掌还在是可以接上的。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手术，被砍掉的手掌接了回去，而高义也被推出了急救室，来到了病房里躺着。
躺在病床上，麻药逐渐退去，高义的知觉也在慢慢回来，手腕处如同刀割一样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一想到刚才自己从王朝晨的刀下逃过一命，一种屈辱的感觉便占满心头。
他好歹也是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人了，这是他头一回那么狼狈。
看了一眼自己那只被缝上去的断手，目前还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听医生说要过好几个月才能逐渐恢复，而且永远都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一想到这里更是让人心中悲愤难平。
“你，过来。”
高义对守在病房的一个小弟吩咐。
小弟战战兢兢地来到高义身边，小声问道：“义哥，什么事？”
“去通知谢坤，让他来医院见我。”
“是，义哥。”
小弟领命，从病房里出去。
高义就这样看着天花板，数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看到眼睛都花了，脑袋里面也是昏昏欲睡，这个时候谢坤从外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跟着谢坤一起的还有他的几个得力手下，这次谢坤过来甚是招摇，还特地带了这么多人，有几分要在高义面前炫耀的意思。
两人也算是仓田区的老“朋友”了，之前实力相当的时候就斗来斗去，后面谢坤做大了高义又向他俯首认输，这么些年彼此之间的恩怨复杂，很难用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
总之，这两人的过去纷繁复杂，而现在谢坤压了高义一头。
现在看到高义手掌被人砍断，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了还真是让谢坤觉得打心底里舒服。
不过本着两人明面上的关系，谢坤的高兴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依然要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来到高义跟前义愤填膺地骂道：“高义老弟，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高义笑得有些凄凉，说道：“谢坤，你就不要在这里猫哭耗子了。”
谢坤愣住，暗说难不成刚才自己的演技不够自然，还是演得不够真诚，让高义看出了自己的窃喜？但还是强装镇定，从容问道：“高义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兄弟我可是听说了你被人砍伤，这才急急忙忙跑来医院看你的。”
“那要问砍断我手的人是谁了。”高义撇嘴冷笑道。
“谁？只要你说出来，兄弟我一定替你把这仇报了！”谢坤拍着胸口保证。
“就怕你和我这仇人之间有说不清的关系。”
“不可能，绝无可能！”
谢坤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放话道：“高义老弟，你这是怀疑我了？兄弟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谢坤自认对兄弟向来是两肋插刀，你高义算是我的兄弟，我绝无可能在背后做出坑害你的举动，伤你的人是谁，你只管说来，我谢坤定然要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王朝晨！”
“他？！”
高义的眼神里满是恨意。
谢坤也是倍感震惊，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搜寻王朝晨，可就是没有得到一点消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跑去把高义的手给砍了。
虽然这事不是他授意的，但王朝晨竟然把高义的手给砍了，说起来也是帮他打击了一下竞争对手，他暗暗高兴还来不及。
不过本着眼下自己和高义算是盟友的关系，谢坤就是做样子也得插手，再者他也确实要找到王朝晨，这个家伙拿了他的钱就想跑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谢坤已经不是之前的谢坤，现在哪怕你王朝晨再敢找上来，也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高义咬牙恨恨道：“谢坤，这个王朝晨你准备怎么办？”
谢坤面色冷峻，说道：“兄弟放心，我一直都在找这个人，前段时间我还发布了追杀令，这你也是知道的，只要让我找到他，绝对不会有任何包庇，到时候我砍下他两只手送到你面前来。”
“那我就等着了。”
“行，你好好养伤吧，王朝晨的事情交给我了。”
谢坤看望过了高义，从病房里出来。
旁边的小弟问道：“坤哥，我们真的要给高义报仇吗？”
谢坤满是不屑地歪了一下嘴，讥笑道：“高义？他算什么东西，一条断了腿的狗而已，找到王朝晨是我的事情，跟他高义有个屁的关系。”
“那现在呢，咱们怎么办？”
“没听到吗，刚才高义说了，王朝晨是为了一个叫胡小玲的人来找他的，还要我多说什么？”
“我懂了，我这就带人去找这个胡小玲。”
……
陈青云拉着王朝晨一路来到了棚户区一条左右无人的巷子里。
王朝晨非常诧异，他万没想到在自己要杀了高义的时候会是这个年轻人突然出现，“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陈青云拽着他的衣领，把他顶在墙上，吼道：“杀了他你就犯了命案，这是要跟着你一辈子的，除非你死了，不然逃到天涯海角那些公安警察也会追捕你，你想过那样永无宁日的日子吗？”
“我本就是一个死人了。”王朝晨低着头，不敢面对陈青云的质问。
“你死了吗，这有手有脚的，眼睛在眨，心脏在跳，你哪里死了？”
“从我背弃誓言自甘堕落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死了。”
陈青云冲他大吼道：“你听着，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有个叫胡小玲的姑娘很担心你，而刚才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你也明显变得不一样了，如果你还在乎这个姑娘，那就不要这样自暴自弃。”
说起胡小玲的名字，王朝晨的眼神果然有了变化，这个狠辣果决杀人不眨眼的男人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神色，也许胡小玲就是他心中的那道白月光吧，从这个姑娘那天雨夜收留他并且给他端来了一碗饭起，在他心里就已经占据了无可替代的地位，那就是他这辈子要守护的人。
“你怎么会找到小玲的？”
“我当然能找到，这些天我每天都在找你，我得到了信息，你在胡全喜的诊所里出现过，于是我就找了过来。”
“是小玲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她很担心你，害怕你去找高义，所以让我来看看。”
“……”
王朝晨一时有些语塞，本来他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来替胡小玲和她爸爸解决麻烦的，没想到还惹来了胡小玲的担心。
陈青云说道：“解决问题有很多办法，不一定要杀人的。”
王朝晨自卑地说道：“我不像你，我一无所有，有时候杀人对我来说是最简单的办法。”
看着被自己打瞎了一只眼睛的王朝晨，陈青云感到一阵过意不去，想来这个王朝晨虽然说话做事有些极端了，但从他的行为举动来看倒也不像坏人，以前来刺杀自己也必定是受到了幕后之人的指使，当初不该对他下那么重的手。
“去前面吧。”
陈青云指了指巷子的那头，那是一片空下来的荒地，周围长满了杂草，墙角的地方堆着几根电线杆。
来到这里，两人在电线杆上坐下。
“喏，抽根烟吧。”
陈青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芙蓉王，自己拿了一根之后整盒丢给了王朝晨。
王朝晨一看，居然是这么好的烟，烟瘾犯了，也想赶紧尝尝。
点燃了烟，猛吸了一大口，感受着尼古丁在肺里经过的那种刺激，王朝晨舒爽地吐了一口气，他是个爱抽烟的人，但前一段时间都已经沦落到要上街讨钱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里还有钱拿来买烟，更别说芙蓉王这么好的烟了。
王朝晨想要把烟还回去，却被陈青云拒绝。
“你拿着吧，慢慢抽。”陈青云笑道。
“……”王朝晨不好意。
陈青云说道：“拿着吧，都是朋友。”
王朝晨倍感愕然，讷讷道：“朋……友……你把我当朋友了？”
陈青云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哪怕你做的事情不是那么光彩，但我知道你的内心还是向善的。”
“你怎么知道，我都是一个为了钱可以去杀人的人了。”王朝晨自嘲地笑着。
“但你最后并没有，不是吗？”陈青云说道：“那天在巷子里，我被压在脚手架下，如果你真的要杀我，那个时候上来抹了我的脖子不是一了百了吗，但你并没有那么做，说明你还有自己的良知。”
“你是好人，我不能杀你。”王朝晨说道。
陈青云说道：“不管怎么样，反正你没有杀我，从你过来帮我搬开那些脚手架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你当朋友了。”
王朝晨听得脸红羞愧，其实那些脚手架本就是他弄倒的，如果不是当时有陈青云挺身而出，那个无辜的小孩就要死在当场，如果因为自己害死一个无辜的小孩，那王朝晨也早就一命陪一命了。
“当时你怎么会冲上去的？”王朝晨佩服地看着陈青云。
“什么都没想，就是不忍心看到一个无辜的小孩发生意外。”陈青云耸肩笑笑，对着王朝晨说道：“我相信如果当时是你的话，肯定也会冲上去的。”
有了陈青云的这句话，王朝晨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抽完了手里的烟，对着天空望了很久，王朝晨有一种豁然的感觉，身边这个年轻人虽然比他年纪小了很多，但是在性格上和他很合得来，不由的让他想起了自己从前的那些战友，或许这就是英雄惜英雄吧。
“王朝晨。”
“陈青云。”
“还抽吗？”王朝晨翻开烟盒。
陈青云摆摆手道：“不抽了，你抽吧，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王朝晨悻悻地笑了笑，塞了一根在嘴里，自嘲道：“活着都不容易了，还管什么身体。”
“我看你身手不凡，以前是做什么的？”陈青云有些好奇。
“当兵的，退伍了。”王朝晨吸了一口烟，像是在回忆当年的经历，“刚入伍的时候还打过西贡反击战。”
“西贡反击战？你还上过真在的战场？!”
“何止上过战场，还杀过不少敌人，”王朝晨顿了顿，随后说道：“不过在战场上杀敌人和现在杀人是两回事，在战场上杀敌人我从不手软，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顾忌。”
“战争是战争，那是另一码事了。”
陈青云心说难怪在王朝晨的身上总是能够感受到一股普通人没有的杀气，这不是普通的那些街头流氓混子能比的，原来这个人是杀过人的，而且还是在战场上，看来死在他手里的敌人应该不少。
王朝晨说道：“当年的西贡反击战打得很惨，我的很多战友都死在那边，到死连个全尸都没有，能活着回来我已经很幸运了。”
陈青云纳闷道：“像你这样的都是英雄，怎么会沦落至此的？”
“说来话长了。”
“没事，我听着。”
王朝晨侧头看了陈青云一眼，心说这些事情一直以来都压在他心里，从来没有和人说起过，难得今天身边有这么一个知己，当即决定说出来，这样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我是90年退伍转业的。”
时间一晃，回到四年前，当时的王朝晨从军营光荣的退役。
按照连队的安排，他是要回到地方上的武装部任职的，也算是有了一条稳定的后路，以后这辈子生活不愁了。
回到地方上，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当时和王朝晨一起退伍的还有一个叫做王辉的战友，两人是一个地方一起参军的，退伍之后这王辉被分配到了县里的一家农机厂。
王辉找到王朝晨，说是希望能够和王朝晨换一下单位，因为两人都是一起参加过西贡反击战的，在战斗中王辉为了救王朝晨被地雷炸断了一条腿，从此以后只能装义肢，王辉担心自己干不了农机厂的重活，所以找到了王朝晨想和他调换。
都是过命的战友了，王朝晨自然二话不说，答应了王辉的要求，于是本来该去县武装部的他转头去了县农机厂，其实在当时来看去农机厂也不差，因为王朝晨去了那里不是当普通工人的，而是当副厂长，可以说地位和收入都是挺可观的。
只是好景不长，农机厂因为经营不善没两年就倒闭了，厂里的工人都没得饭吃，王朝晨这个副厂长也好不到哪里去，后来又是县里面的安排，把王朝晨掉到了县里面的一家米粉厂，在那里当一个主任，结果没一年这个米粉厂也倒闭了。
这些王朝晨看开了，干脆不再让县里面帮自己安排，自己拿着退伍的钱和这两年攒下来的钱想要做生意。
他这生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长久不了，因为常年在部队待着，对外面的世界不是很了解，自己也没有做生意的天赋，很快就被身边的那群发小把几个钱全都给霍霍走了。
不止如此，连他谈的对象最后也都和他一拍两散，本来两人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随着王朝晨生意倒闭，负债累累，那女人一家收了聘礼，随后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系，每次王朝晨去她们家，都是闭门不见，要不就躲着他。
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巧这个时候王朝晨的父亲又患了癌症，需要在医院治疗。
这个消息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家里父亲治病要钱，做生意欠债的那些人找上门来，人生的各种失意让他心灰意冷，想起在部队的时候战友之间的友情是多么的单纯，而社会上的人心却是那么的深不见底，回想以前在战场上杀敌的岁月，对比如今落魄到无路可走的境地，那种人生的大起大落的感觉让王朝晨更是备受打击。
实在无路可走，王朝晨只好说是要去外面找机会赚钱，其实就是为了躲开家里面那么催债的人。
这一下就在外面好几个大城市漂泊流浪，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做成，反而把自己混成了一个流浪汉。
听完王朝晨的故事，陈青云倍感唏嘘，这样人本应该是个英雄，应该受到英雄的待遇，然而现实却和他开了不少玩笑，把他深深从高位拉踩到了深渊。
此刻的陈青云也能够理解到王朝晨的那种破罐破摔的心理，既然这个世界抛弃了我，那我就用自己的方法来回应这个操蛋的世界。
只是陈青云也知道，他这样的方法何其无奈，因为到头来必然是这个世界毫发无损，而他则撞得头破血流。
本着惺惺相惜的心态，陈青云想要帮帮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父亲治病还要多少钱？”
“家里说是要两万，我已经寄了一万回去。”
说起老父亲的病，王朝晨皱起眉头，剩下的这一万他要上哪去筹。
陈青云这下更是了然于胸，王朝晨之所以当杀手，就是为了给他父亲看病筹钱。
想想因为两万块钱，就逼得一个人走上绝路，这世上有时候有些事情真是讽刺，王朝晨曾经是英雄，而现在却要与那些豺狼苍蝇为伍。
推己及人，自己上辈子又何尝不是被钱这一个字给压得死死的，没钱的滋味他也体会过，他明白王朝晨那种英雄末路的感觉。
所以陈青云更加坚定要帮王朝晨，难得碰上一个让他钦佩的朋友，几万块钱而已，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些算不了什么。
“除了你父亲治疗的钱，你在老家还欠别人多少钱？”
“还欠三万多，都是当时做生意时欠下的，到现在我也不敢回去，就怕碰到那些债主。”
陈青云说道：“王大哥，你年纪比我大，我叫你一声大哥，在我心里你是英雄，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你欠的钱我替你还。”
王朝晨诧异地看着陈青云，用难以置信的声音说道：“你说什么？”
“你那些钱，我来替你还。”
“不不不，万万不可，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走，现在就陪我取钱去。”
王朝晨肃然道：“青云兄弟，就算是你真的能拿出这么多钱，我也不能要你的钱，这不是一块两块一百两百的事了。”
“你父亲还等着钱救命，你把欠的钱还上你家里人也免得受人惊扰。”
“可那也不能要你的钱。”
陈青云说道：“王大哥，你是当过兵的，爽快点！这钱不是我给你的，是我借你的，你先欠着，以后慢慢再还。”
话说到这，王朝晨只觉得嗓子眼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一股气息滞在胸口特别难受，眼睛里又红又胀，差一点就掉下泪来，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陈青云，他只能扑通跪在陈青云面前，噔噔噔地磕起了头。
“青云兄弟，你胸襟开阔，不计前嫌，现在又对我施以援手，我王朝晨无以为报，从此以后这条命都是你的！”
“王大哥，快起来，你我兄弟用不着这样。”
王朝晨跪在地上，脑袋像是捣蒜一样，让人看着都疼。
陈青云赶紧扶他起来，说道：“王大哥，我帮你绝对不是为了让你在我面前跪下磕头，我是真心想结识你这个兄弟，你若不想让我为难，就马上起来。”
王朝晨从地上站起来，用力地抿着嘴，憋着一股气说道：“好兄弟，以后大哥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