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伤疤

  病床上的女人模样有几分惨烈,比起成年人版的阿蕾莎,她的待遇更差一些。
  她的手脚被绑住,嘴巴贴着胶带,活像是对待一位有严重暴力和自虐倾向的病人。
  她的皮肤上有大面积烧伤的痕迹,半面花白的头发脱落,瘦的整个人都脱了像。
  程双能认出她,完全是因为她手上捏着的单人往返票。
  轮回之门的票除非是维护者,否则不管是土著还是流浪者即便看见了也会视而不见。
  娟姐姐直到现在都不肯放弃结束电影世界,回归便利店,绝不会是因为她在等着同伴搭救,她是不甘心这么回去,才苦苦煎熬。
  似是察觉到床边的异样,刘娟的眼皮动了动。
  她现在的实在是不好看,半张脸和脑袋毁了容,炭黑的疤痕蔓延至全身,凸出又明显。
  幸好眼珠没什么事,能让她在长久的昏暗中,隐隐约约看清来人。
  当发现趴在她床前,不知该不该碰触她的程双时,刘娟的眼角淌下泪来。
  “宝……我不是在做梦吧?”她的嗓子被烟火熏坏了,沙哑的仿若最粗糙的砂纸,因为嘴巴被胶带封着,每一个字都是一个个从齿缝间溢出来的。
  程双想帮她擦眼泪,可看着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烧伤,愣是不知该如何下手,小姑娘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逼问,“为什么不回去!”
  她边问边低头想办法把捆在刘娟手腕脚腕上的麻绳解开,顺势掩去自己温湿的眼眶。
  她心疼娟姐姐的遭遇和坚持,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结,才能让一个人肯把所有磨难扛下来。
  要知道娟姐姐平时可并没有这么坚强。
  受了伤会痛叫、会哭,受了委屈会抱着她絮絮叨叨的说一顿抱怨的话,她就是一个普通到极致又有些脆弱有些柔软有些小矫情的女孩。
  和每一个普通的邻家姐姐、妹妹,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现在她却躺在这里,整整三十年。
  程双想起来了,阿蕾莎本体遭受火刑距今已有三十年,若刘娟也是那时候受的伤……
  小姑娘心中愤怒极了,却又不知道该朝谁宣泄这份情绪,她气哄哄的用手背把眼角的水润狠狠擦去,埋头努力解绳索。
  许是时间过于长久,麻绳和受伤的皮肤黏着在一起,稍一碰触,竟有种炭黑的皮肤一起皮开肉绽的征兆。
  程双手忙脚乱,动作却又放的极轻,以至于半天都没能解下来。
  女警实在看不过去了,她瞥了眼又开始发呆的罗斯,走上前轻声说了句,“我来吧!”便接替程双,抽出小匕首,将麻绳纷纷割断。
  至于嘴巴上的胶带,连她都不敢随意的撕扯,因为极有可能会把烧的脆弱的皮肤撕烂。
  “是谁给你贴上的胶带。”这个人可真狠,活生生断绝了刘娟吃药疗伤的希望。
  程双轻轻的问。
  她的表情虽然没有太多的变动,但女警整个人毛骨悚然的浑身打了个冷颤,眼睁睁看着她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小瓷瓶,在刘娟说出那个名字之际,上前刷的一下将胶带撕开了。
  炭黑色的肌肤下是正常的血肉,带出的热血直接扑在了小姑娘的脸上,鲜红的颜色衬托着她越发的冷静和平淡的表情,如人世间最为天真却又残忍的孩童,手持凶恶的武器,像每一个受害者露出甜美的笑容。
  女警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槍袋,那股面对最为穷凶极恶的歹徒时,都没有过的心理颤动影响了她的精神,叫她肌肉绷紧,恍若近距离遭遇到三角铁头男,紧迫无力到呼吸都快要停止。
  直到她看见这小姑娘往女人嘴里快速的倒了一瓶药,不分药量,乱七八糟的全倒了进去,就在女警误以为自己见证了一场谋杀时,令人极为震惊的场面出现了,女人炭黑的肌肤缓慢的脱落,露出了鲜红的血肉,皮肤肉眼可见的上演着修复的工作,覆盖住血肉,呈现出一种娇嫩的粉色。
  女人脸上的伤最先复原,之后是上半身,最终下半身的炭黑被粗厚的疤痕所替代。
  双腿并没有完全的好,但任谁看见了都能确定,她的腿是在转好的路上。
  女警惊愕不已的望向程双,又情不自禁的看向她手里的药瓶,此刻的她,不合时宜的脑洞大开,什么偏僻小镇里的秘密研究所,什么天才医学儿童,什么科幻外星到访。
  能想到的奇特事件都被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毕竟寂静岭中遭遇的怪物已经活生生的告诉她,这世界并非完全的唯物主义。
  女警一脸三观破裂的模样,让绷着脸的程双不免有几分好笑,她不怕电影里的人知道她拥有神奇的药丸,若女警逃出寂静岭,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
  即使相信了,他们也找不到程双的踪迹。
  刘娟慢悠悠的度过身体修复的重要时期,她看了眼自己的双腿,没有问小姑娘为什么不帮她完全修复好。
  她知道,小姑娘是生气了。
  刘娟默默叹口气,掏出粉丸,乖乖吃下,随后披上空间格最柔软的丝绸睡袍,凑到程双身旁,忍不住摸摸小姑娘的脑袋。
  程双本来不想理人,她最恨不爱惜自己的人了,但这是她娟姐姐,在感受到刘娟颤抖的手时,小姑娘没忍住,一头扎进了女人的怀抱,因为顾忌她新长好的皮肤,她只是轻轻的触碰,不敢真的使劲,一双小手紧紧的攥住丝绸睡袍,不肯松手。
  “我没事!真的没事!”
  再次眼睁睁见识了虚空秒变睡衣的女警,脸色全然麻木,呵,现在告诉她地球是方的,人类是虚拟的,她都深信不疑……不,这还是有些扯。
  女警扶额,三观一而再的重组,可真刺激!
  “绑住我的是克里斯贝拉。”刘娟简短的把自己的经历讲了出来。
  “我是三十年前来的,作为一名小镇学校的中文老师。当时我可笑的想保护阿蕾莎……”
  一个陌生的外国人,以一己之力想要和整个小镇为敌,程双轻轻的叹口气,娟姐姐本不是这么不理智的性格,她的心结绝对跟几个要素有关——孩子被欺负、母亲被蒙蔽,最终的欺凌和死亡。
  以刘娟的年纪,要不是她的姐妹惨遭祸事、就是她的孩子……
  答案近在眼前,小姑娘却不忍心揭开她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