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清风寄我愁

  “以棋论道,精彩至极。”
  秦云正欲离席起身,忽听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笑声。回首望去,正是少年一行人。
  “看小哥这春风得意的面貌,该是云梯擂上夺了武魁吧。”
  秦云虽并未留在现场,却对少年的实力满怀信心。
  “打打杀杀的蛮横功夫,哪里比得上秦兄这手谈对弈的技术活。”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淡淡开口道。
  “如今秦公子也拿到了登阁令牌,我们何时动身?”
  灰耗子心不在蔫环顾四周,连声催促道。
  他实在对这些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之物提不起半点兴趣。
  “苓儿还在那边与人斗诗,不知结果如何。”
  秦云抬眸看向不远处另一片光幕笼罩下的区域,上方牌匾高悬,所书“诗赋”二字。
  “既然如此,那便过去瞧瞧吧。”
  少年心想着早晚免不得要进去看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也见识一番这个世界的诗词歌赋、文坛风骚。
  尽管灰耗子满脸的不情愿,还是跟在众人屁股后面磨磨蹭蹭朝着诗赋区走去。
  绕过一面刻有鱼跃龙门彩绘的松石照壁,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诗赋区全貌。
  同手谈区有所不同,诗赋区沿中轴向外环绕设有一道道悬起的四方宣纸,尺寸巨大。宣纸旁整齐摆放着笔海砚台,供人取用。
  不时有身着长衫素袍的人影上前提笔,挥毫泼墨,在宣纸上勾画寥寥几笔,或意气风发,或举止拘谨,引得周围议论纷纷,喝彩连连。
  少年放眼看去,其中不乏些字迹娟秀可圈可点的上乘之作,只是所书内容五花八门,却大多是些陈词滥调,算不上意境超俗。
  “秋风吹过百花凋,花落不知容颜老。”
  少年讪讪一笑,将目光转向别处。
  “春雨一捧知秋霞,夏蝉一声贯冬风。”
  少年微微颔首,垂眸思量了片刻。
  “一池春水荡春风,春光不与四时同。”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少年目瞪口呆,仔细回味了许久,这才缓缓踱步离去。
  难不成前世广为流传的名篇绝句,如今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又一张四方宣纸在眼前划过。
  “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
  少年喃喃低语,自顾自点了点头。
  这两句七言听上去倒还有那么些韵味。
  “一路走来,所见似乎都是些吟诵四时风景的诗句,秦兄可知为何?”
  少年快步追赶上走在前方的秦云,道出心中疑惑。
  秦云笑而不答,伸手指了指另一侧宣纸旁的木制立牌。
  “四时为题,写尽四时之景。”
  少年恍然大悟,果真如他所料,诗赋区内也并非是肆意发挥率性而为。
  几人继续前行,又陆续经过几块不同题目的区域,终于在一张巨大宣纸前看见正全神贯注笔走龙蛇的秦苓。
  木制立牌上所书“送别”二字,四周被无数看客团团围住,宣纸正中朱红标注着两行格外醒目的诗句。
  “明月依山去,江河入海流。”
  “送君千里路,清风寄我愁。”
  少年不由得眼前一亮。
  五言四句,辞藻未见得有多华丽,意象更是稀松平常的明月清风,却给人以细思玄妙回味无穷的感触。
  “苓儿这是遇见对手了。”
  秦云露出浅浅笑意,又向众人开口解释道:“诗赋共分十八区,由学宫夫子定题,人人皆可执笔行诗,挥毫作赋。”
  “诗成赋就后,由文道三境学宫士子评定优劣,占六分;围观看客票选,占四分。如有争议或精妙绝伦之句,上呈学宫大儒裁定。”
  “一纸之上公认得句最佳者,朱红标注,后来者争而竞之。”
  “依次可分为甲、乙、丙、丁四等,每等各置上、中、下三阶。”
  秦云语气微顿,目光又瞥向那两行朱红标注的诗句。
  “这四句诗,众评甲下之作。”
  灰耗子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要我看也不过如此。”
  少年若有所思笑了笑,道:“秦苓公子才学过人,想来必有佳句。”
  四方宣纸前,秦云回锋收笔,落下最后一点。
  “江水滔滔留客心;”
  “杨柳依依别故人。”
  “孤帆一叶横舟过;”
  “月隐星疏顾盼君。”
  四周有人喃喃念出秦苓所作的七言绝句,不少人更是露出回味神色,沉思不语。
  “差了些火候。”
  秦云轻叹一声,直截了当道。
  少年同样摇了摇头。
  这四句虽已算得上众多诗作中拨得头筹的存在,却还是较那句“清风寄我愁”稍显逊色。
  秦苓心中自然也清楚自己这四句诗的份量,迟迟不肯放下手中毫笔,犹豫再三后,还是未得妙句,叹息着走下台阶。
  片刻后学宫文道三境儒士及四周看客给出众评:乙中之作。
  秦苓垂头丧气奔着少年一行走去,显然对最终结果并不心满意足。
  “还不错。”
  秦云笑着拍了拍这位族中堂弟肩膀,以示安慰,又忽然开口问道:“乙中之作,能拿到诗赋令吗?
  秦苓苦笑着摇了摇头:“诗赋区内来了不少了不得的人物,据传有好几位是十三学宫夫子大儒的得意门徒。”
  “要想拿到诗赋令,恐怕还需一首同样评级的乙中之作。”
  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此时若换到文争区其他场地,且不说白白浪费了秦苓这一首乙中之作,更不知要耽搁掉多少时间。
  可要想在短时间内再作出一首同样评级的诗赋,又谈何容易?
  秦家底蕴深厚,的确有些了不得的压箱底手段,可也断然不该用在这区区第二层中。
  “敢问秦兄,若是我能拿到一枚诗赋令,可否助秦苓公子登阁?”
  “自然可以。”
  秦云闻言,先是微微愣住,继而眼前一亮道:“怎么,莫非小哥妙手偶得,有了佳句?”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
  “算不上什么佳句,不过应该足够拿上一枚诗赋令了。”
  秦苓只觉两眼发黑,脸上红白交替。
  一个出身于乡野贫瘠之地的穷小子,又如何敢夸此海口?
  他想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