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他在装睡

  他确实有些醉了,但醉到不省人事还不至于。
  一开始他确实不大清醒,有些话有些举动也是下意识的,但她扶着他离开包厢,以他的警觉,早就醒了。
  在曙光门口,她扶他坐上副驾驶,扑到他怀里时,他就完全清醒了。
  她知道他住哪里不奇怪,以裴家在海城的地位,想查到他的住处轻而易举。
  但她知道他家的密码,甚至连思考都没思考就输入,还一次就正确,就很耐人寻味了。
  扶着他进屋,准确找到他房间……
  这根本不像第一次来他家的人能做到的。
  她对他家很熟悉。
  时曜揉揉额头,翻开被子起身,倒是没下楼,就站在楼上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他很少回来,就算回来,也只是当这里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冰箱里没有太多东西,也不知她在煮什么。
  他有太多疑问,但此时此刻,他都不想去深究。
  他喜欢了八年的女孩,现在就在他家里,还在厨房里为他忙绿。
  这个临时的落脚地,此时才真正有点家的味道。
  她是裴家娇养长大的女儿,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一双手是抚琴用的,却在为他洗手作羹汤。
  一时间,时曜心尖滚烫。
  思绪飘远,回到他刚从上京被“流放”到海城的时候。
  十七岁生日刚过,他就独自一人离开上京来到海城,刚到海城,就接到父母相继离世的消息。
  他来到海城,与其说是流放,倒不如说是家人在家族最动乱的时候为保他周全秘密将他送走。
  八年前的海城虽然也是个大城市,却远没有如今繁华。
  没人会想到他被送到了海城。
  在旁人的认知中,就算是秘密送走,也是送出国。这样反其道而行之,反而成功保全了他。
  爸妈离世的消息让他消沉了整整一个月。
  没去新学校报道。
  本来他来到海城时正是开学季。
  后来听说时凌的父母也出事了,时凌和他一样,被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也不知时凌的父母是不是遭了报应。
  本来家族内乱是他们弄出来的,最后不仅害了别人,他们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偌大的时家,经一场内乱,就只剩他和时凌以及祖父三人。
  时家当家人原是他的父亲,他是时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若颓废,时家岂非就是时凌的了?
  这么一想,他就振作了起来。
  也就是振作起来的当天,他就去海城一中报道。
  那天是海城一中的音乐节。
  他是被琴音吸引的。
  站在树荫下,抬头朝操场中搭建的舞台看去,舞台中央,女孩坐在箜篌面娴熟演奏。
  小小年纪就姿容气质无双。
  但最先吸引他的不是她的样貌气质,而是她弹奏的那首曲子。
  听到那首曲子,他就感觉灰暗的世界似乎有一丝亮光照了进来,激昂的曲调充满激励隐着希望。
  一曲终,有主持人报幕,他才知道,那首曲子叫《惊鸿》,是她十三岁的原创。
  自此,她那时在舞台上演奏的身影就在他脑中再也挥之不去,并愈扎愈深。
  那一年,他十七,她十四。
  一晃八年过去。
  他看了她整整八年,见证了她的成长,目睹了她的成功。
  原以为她擅长音乐,会走娱乐圈这条路,所以作为振作起来的第一站,他选择了娱乐圈。
  本是打算为她打造一个可以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环境,却没想到她最后没走这条路。
  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
  她现在走的路比娱乐圈这鱼龙混杂的地方要好很多,没有那么多关注,也更自由。
  她确实很优秀,年纪轻轻就有那么多了不得的头衔。
  突然,女孩像是有所察觉,回头朝楼上看来。
  时曜一惊,迅速闪身。
  没被发现。
  裴紫鸢有点疑惑,总感觉楼上有人在看她,但她看过去又空无一人。
  楼上就时曜一个人,还喝醉睡着了。
  许是她感觉错了吧。
  这么想着,就继续安心的煮醒酒汤。
  东西不多,也就简单的煮一煮。
  其实裴紫鸢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能进厨房的本事并不是前世后来学的。
  她一直都会。
  很小的时候,谢嫣就教导她和裴黎,会不会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哪怕家中有帮佣,不用他们下厨洗衣服做家务,但该学的,他们一样不能少。
  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人生很漫长,谁也不能保证将来会发生什么,万一时运不济裴家没了,他们不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大少爷,总要能自己照顾自己,让自己好好的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谢嫣一直相信,就算哪天裴家真的破产了,凭着裴紫鸢和裴黎的头脑也能东山再起,但前提是,人还活着。
  这就是谢嫣对孩子的教导。
  端着煮好的醒酒汤上楼,时曜还安稳的睡在床上。
  裴紫鸢将汤端过去,轻声喊他:“时哥哥,先起来喝点醒酒汤,不然你明天起来会很难受的。”
  时曜没什么反应,睡得很熟。
  裴紫鸢无奈笑了笑,将汤放在床头柜上,在床头坐下,倾身凑到他耳边:“时哥哥,醒醒。”
  气息喷洒在耳际,随着她的倾身,长发落在他衬衫松散的颈间和锁骨上……
  被子底下,时曜的双手轻握成拳。
  这么喊,时曜都没醒,裴紫鸢就没再喊他。
  微微坐直身子,就这么盯着他看。
  裴紫鸢以为自己是第一次盯着时曜的睡颜看,但此时看到那双潋滟挑花眼闭上的时曜,她却觉得,这样的事,她仿佛做过无数次一样。
  只觉此情此景无比熟悉。
  却又想不起发生在何时何地。
  闭上眼的时曜,俊美依旧,只是眼睛闭着,让他整个人少了点往日里的邪肆深沉。
  她似乎忘了许多事,却也记得很多。
  记得最清晰的,永远是他躺在她怀里,气息全无的那一幕。
  想到这个,裴紫鸢眼眶微热,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还在维持着微微倾身的动作,滚烫的泪珠恰落在时曜的唇角。
  这不仅惊到了装睡的时曜,也惊到了裴紫鸢自己。
  她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的抬手摸了摸眼角。
  她都有二十年没掉过眼泪了。
  在她看来,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曾经她掉了那么多,却什么都挽救不了。
  罢了,反正也没人看到,她是不会承认的。
  忙抬手将自己眼角的湿意擦干,然后拇指落在时曜唇角那颗泪珠上,轻轻擦干。
  时曜的拳头又握得紧了几分。
  缓缓睁开眼。
  彼时,裴紫鸢的手指还停留在他唇角。
  场面有一瞬的静默。
  猛地收回手,裴紫鸢慌乱道:“那个……不是,是你流口水了,我刚才在帮你擦干净!”
  时曜:“……”本来还有点沉重的心情,突然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