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审天祥班

  秦主簿一见竟出了这事心里暗叫糟糕,要知道他身旁那位将廉大人推到台上,又出主意让他翻跟头的是那竹山郡的郡丞萧致礼——萧大人,正是自己日后官路上的金钥匙。想来自己今日从客栈离开之后便出城去接了萧大人到城司府,一路上恭敬得体好生接待,他自认为做的还是让那萧大人挑不出毛病的。而且廉大人也很照顾自己,没在萧大人面前提起那张府灭门之事,反倒是对自己狠狠夸耀了一番。秦主簿分明从那萧大人的眼中看出了几丝赏识之色,让他心里很是高兴,想着那便先将这案子瞒了过去,只要没出大岔子,等萧大人回了竹山郡自己就升迁有望了,可谁想到今日廉大人竟在他们面前出了事…
  秦主簿看着萧致礼铁青的脸色不由得手脚发麻,虽然情况突发,但这萧致礼在那些百姓四散而逃的时候就吩咐衙差封了戏台,将天祥班的人扣在了当场,又命人将已经没有反应的廉大人抬回了城司府,找了郎中过去诊治,整套下来雷厉风行,很是干脆利落。
  萧致礼背手看着跪在地上的天祥班众人:“秦主簿,廉大人平日里身体如何?”
  “回大人的话,廉大人平日里身体康健,断不会这般突然发了失心疯。”秦主簿低着头,恭敬的答道。
  “哼,将这帮戏子带回城司府,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干的!”萧致礼说完便让秦主簿带头,要回城司府连夜审案。
  此时的林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是断然不信这天祥班敢公然在戏台上杀人的,所以自打那廉老爷开始发疯,他便一直拽着凌岳和黄五爷,没让他们离开,三人一时间在位置上没动,看着其他人作鸟兽散。几分钟后,这原本人山人海的场子,就只剩下他们了。
  萧致礼正带着这天祥班的嫌犯从他们身边经过,林皋腿比脑子要快上几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萧致礼面前,仰着脖子就要跟他理论:“这位大人,您不能这么抓人,且不说这天祥班从来没有发生过命案,就刚刚那廉大人在台上跟疯了一般,要么就是自己发癔症了,要么就是中了什么妖术,可你看看这两位姑娘,一个个娇弱的很,哪里就是那穷凶极恶的妖了。无论怎么说,这事跟他们都没什么关系。”
  萧致礼瞥了一眼林皋,不置一词继续向前走去,秦主簿满头是包,怕林皋冲撞了萧大人,赶忙说道:“这是竹山郡的郡丞萧大人,哪有你在这拦路的道理,快躲开!”
  “大人,你这是草菅人命!!大…”林皋到底是爱惨了天祥班,一句大不敬的话说出来,倒是让萧大人停下了脚步,只见他转过身来,自己的影子落在林皋脸上,那声音中透着几分危险:“你说草菅人命?”
  “我…”
  黄五爷一把拽住还要呛声的林皋,扯下腰上挂着的天法处木牌,抬手说到:“萧大人见谅,这人没有脑子,还请大人别往心里去。我是天法处的,正在调查前几日这城里的一桩灭门案,那案子很是怪异,非常人能做到,我本就怀疑与妖有关,而刚刚廉老头发病的也如此离奇,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不妨让我们一同前去查案。”
  萧致礼一听秋凌城竟还有如此大案,心里早就对今日一直跟自己说这城中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秦主簿心生不满,看着他一听那天法处的人提到灭门案而开始发抖的身体,不由得更是认为这人没有担当,声音便更加冷上几分:“灭门案?怎么回事?”
  秦主簿心知自己瞒了半天的事终是瞒不住了,只好快速的将张府灭门案的大概讲与萧大人,将对施奶奶的扣押、对天祥班的怀疑一一道出,虽说的简略,却没半分隐瞒或是胡说。
  萧致礼越听脸色越差,等那秦主簿说完便只说到:“你们跟我一起回城司府。”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去,也不顾身后心思各异的众人。
  只不过这些各异的心思,倒是只有林皋表露了出来,只见他跟在那萧大人身后,正低声埋怨黄五爷:“你这就是在把嫌疑往天祥班身上扯!”
  “天祥班本来就有嫌疑,再说不这么说,我们怎么能跟去!”
  “你不是天法处的吗!他哪敢拦你!”
  黄五爷懒得跟他多说:“闭嘴吧,再说把你嘴缝上。”
  凌岳也早就觉得林皋这人很是聒噪,若真将这林皋的嘴缝上,那该是多么安静的一幅画面,顿时有些向往。但他深深的怀疑黄五爷这人说到便能做到,毕竟这人行为作风毫无底线,便拉住了还想说些什么的林皋:“先看看情况再说,这位大人看着是个厉害的,你别惹事。”
  林皋一听,只得作罢,但自己崇拜的戏班子出了这事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焦躁不安。
  凌岳从来没有在夜里来过这城司府审案大堂,烛光下那斑驳的明镜高悬看着反倒显得几分阴气。跟审理施奶奶那日不同,这会的凌岳跟着黄五爷坐在了案桌一边,一想到今天若真能给天祥班定案,将奶奶释放出来,整个人不由得有些轻飘飘的。
  一位郎中背着药箱匆忙从这府里内室走进了大堂之内,脚下一软直接跪在地上,随即给萧致礼磕了个头:“大人,请恕小人无能,小人实在查不出廉大人为何突然发病”
  萧致礼面色一沉:“你且先说说你的看法。”
  这郎中低着头,语调缓慢,生怕说错了话:“回大人的话,廉大人平日里身体康健,前些时日偶感风寒也找我看过,调过几服药,吃下便已大好,我来复诊那时脉象很是沉稳有力,今日今日”这郎中支支吾吾不知为何却不再继续往下说。
  “今日如何?”
  郎中犹豫了一会,更加将身子伏低了几分:“这我听闻廉大人在台上突然发疯,口鼻处往外喷血,起初我以为是这天气燥热,前两日又生了大案,廉大人怕是风寒刚好又急火攻心,脉象若是呈体热之状那便没什么大碍,吃两副药便能好了,但但我诊脉之时却发现,这廉大人的脉象…他的脉象跟我复查那日一样,沉稳有力,并无异状啊…”
  “脉象毫无异状?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也不知道为何这廉大人会昏睡不起?”
  “还…还…还请大人恕小人无能,小人行医问诊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着实不知啊。而且…廉大人此时毫无反应,连药都喂不进去,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怕是熬不过一周…”说着这郎中便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敢起身。
  只见萧致礼嗤笑了一声:“呵,这就奇了…那天祥班,你们说说,这廉老爷是在你们的戏台子上倒下的,你们那所谓的什么噬魂术到底是个什么妖法!”
  狸烟绯若柳乔两姐妹娇娇弱弱的跪在一边,眼中含泪,令人看的毫不心疼,一听萧大人问话赶忙抬起头对视一眼,刚要说话却被狸烟抢答道:“回老爷的话,这噬魂无主就是个西洋的催眠术法,糊弄人的玩意,不是什么妖法。”
  萧致礼转头看向狸烟一脸探究:“哦?那你倒是教教我这糊弄人的术法是怎么弄的?”
  狸烟到底是班主,此时倒是还能拖着长音,面上很是泰然自若:“这…大人,还请您明察,这术法可是我们吃饭的家伙,不能随随便便就教给别人。”
  “不告诉我这术法是何原理,空口白牙就说是什么从西洋学来的玩意,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为了害他故意瞎编了这套说辞!”
  狸烟刚想开口反驳,一旁的予犬却再也听不下去,插嘴说到:“你这大人说话也忒不讲理,就算这大老爷前些日子与我们有些冲突,我们也不至于害了他,再说若我们真要害人,还能当着你们的面动手吗!”
  “堂下何人说话!”萧致礼被抢了白,心里不免不快。
  这予犬虽是跪着倒是挺直了腰杆:“天祥班教习予犬。”
  “你刚刚说之前与廉大人有冲突所为何事?”
  “这人不就是张家那兔崽子欺负完我们姑娘拉来做靠山的那人…”予犬又将那日张府设宴,张家小少爷调戏自家姑娘的事说了一遍。
  凌岳边听边瞪大了双眼,原来今日予犬所说的张少爷借势狐假虎威那人便是廉大人!如此这番下来这对姐妹倒是连作案动机都有了…等予犬话音一落,凌岳赶忙走到大堂之中跪下:“萧大人,我奶奶因为张府灭门案蒙冤入狱,已被关了几日,可她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又怎么能杀了那张府所有人!这天祥班自那日被张家少爷调戏之后,寻仇报复也不无可能,那张府灭门、廉大人出事便都有了解释,无论是这动机还是体力,都比奶奶的嫌疑大的多,还请大人明察!”
  萧致礼听完凌岳的话不置可否,看着一直低着头的绯若柳乔:“如此说来这两个案子倒是确有共通之处,你们二人可有什么话说?”
  “大人,我们二人冤枉,不是我们做的…”柳乔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看的令人好不心疼。
  饶是自认为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萧致礼也不禁泛起一阵怜香惜玉之心,既然如此便更是发愁的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今日已快到宵禁,天祥班你们确有嫌疑,我念在你们平日演出不曾出现过任何事故,暂且先放你们回去,但人毕竟是在她们俩的台子上出的事,她们必须留在这城司府大牢,明日巳时连带着张府灭门案,我两案并审!”说着便挥了挥手,让衙役将绯若柳乔压了下去。
  跪在一边的凌岳终于松了口气,这萧大人看起来是个比廉大人和那秦主簿明事理的,明日两案并审,奶奶的冤屈一定会洗清。一想到这凌岳不由得感觉肩膀像卸下一阵力道,整个人轻快了许多。赶忙起身,拉着黄五爷和林皋就往大堂外面走去。
  “你们等等!”狸烟在身后的喊声倒是叫停了凌岳的脚步,只见这姑娘快步走到自己面前皱着柳叶眉厉声说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凌岳一听这话心里很是反感,但碍着对方是个姑娘也不好跟她争吵,便耐着性子回道:“我哪里往你们身上泼脏水,廉大人倒在你们台上这事大家都看到了,而且那张府少爷欺负她们也确有其事,你就这么肯定不是她们做的吗?”
  “那你怎么就能证明你奶奶是冤枉的!”
  “你…我奶奶已经年过七十,她又怎么能杀光了一府的人!”
  “这谁又知道,那官府之前已经定了你奶奶的嫌疑,肯定有什么线索!说不准就是她趁别人不备在那饭菜里下毒…”
  “你少血口喷人!官府只是说奶奶有嫌疑,但并没定罪!”凌岳被狸烟激的实在有点生气,不过那宵禁的锣声已经在街角响起,便只好息事宁人般说到:“马上就宵禁了,我们在这说什么都没用,我不冤枉你,你也别说我,明日这萧大人再次开庭审案,只要给我奶奶洗清冤屈,那真凶是不是你们都与我无关,你要真的认为这事不是那两位姑娘做的…”说着还若有若无的瞥了予犬一眼:“自己找证据去!”
  狸烟转头看了眼那敲锣人越走越近,便狠狠的瞪了凌岳一眼,也不说话转身拉着予犬就离开了城司府。
  “诶,你说这人…”
  五爷见状不觉有些好笑,便拉着凌岳往回走去:“算了算了,跟她计较什么,走吧,咱们回小院。”
  这嫌犯已经就位,明日萧大人一定会还奶奶清白,与其跟她置气,不如想想一会给长英带些什么宵夜一想到这凌岳倒是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将刚刚狸烟的找茬抛之脑后,跟着五爷和蔫哒哒的林皋一同往施家小院走去。
  萧致礼看着这帮人终于离开了城司府,叹了口气,到底是年纪大了,一到晚上就提不起精神。正打算在回内堂再去看看廉大人,这屁股刚离开那木椅,就被秦主簿叫住:“大人,明日能定案吗?”秦主簿自知已经在萧大人那失了先机,从晚上审案开始,自己便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站着思考着怎样才能来个后发制人。
  萧致礼揉着太阳穴犹豫了一会,他跟廉大人到底是几年的老友,平时也听说这秋凌城百姓安居乐业很是太平,此次来本就是要提拔廉大人一直举荐的秦主簿,起初自己对秦主簿很是欣赏,可谁料这案子一出,才发现这城司府从上到下都草包的厉害:“你们城司府就没一个有用的…这案子一点实质性证据都没有定什么案!我看你们真是把一个草菅人命贯彻的很是地道!我给你一晚上时间,若是找不到确实证据,明天不用来了。”说着起身离开,也不管秦主簿在一旁抖如筛糠。
  然而几人欢喜几人愁,此时还有一个人很是坐立不安,宵禁的锣声一声一声的敲在了这人的心上,让他很是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