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身体里的她（三）
“你可以完全地信任我，把我当作你的朋友。我叫肖秋丽，是华帆的心理医生，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小帆有我保护就足够了。”
华帆的这个人格给肖秋丽带来一种冷冷的敌意的感觉，确实，如果是华帆在老A基地时分化出来的人格，多半是具有一定攻击性的。次人格的产生是因为主人格下意识地想要回避某段受伤的回忆而产生的，性格及其他一些特点应该都是与主人格的优缺点互补的。
“我知道你一直在保护小帆，她也很感谢你。今天我们可以聊个轻松的话题吗？”
“……什么？”
“你还有没有你的家人的记忆？”
“没有。小帆就是我的家人。”
“你没有关于家人的回忆，因为你是小帆解离出来的一个人格，你们是同一个人。孩子，你生病了。”
“不可能！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小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是我的妹妹。”
“你别紧张。那我们换一个话题：
小帆遇到人欺负了，或者遇到威胁，你会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我是为了保护小帆而生的，我会帮她除掉一切威胁。”
“包括毫不犹豫地杀掉对方吗？”肖秋丽头皮一紧。
“当然不，小帆不会希望我那么做的。但是如果我判断是穷凶极恶的人，我会考虑杀掉他，我只会杀掉我认为该杀的人，正常的是非观我还是有的，怎么，你们觉得我是坏人？”
肖秋丽一愣。钱芷毓在撒谎吗？如果不是，那那天毫不犹豫、冷血无情杀掉H的难道另有其人吗，这样的话，就很麻烦了。但是现在是催眠状态，钱芷毓应该不会撒谎，况且和钱芷毓的交流之中，肖秋丽也可以感受到她虽然具有敌对性，但是并不是一个反社会的人格。不过钱芷毓一直很抗拒和华帆是同一个人的事实，看来治疗的关键还在于华帆这个人格。
“我将小帆视作我的孩子，我不会伤害她，希望你以后可以多给我一点信任，这样对小帆也有好处。”
“希望你能做到和你说的一样。”
对话告一段落，肖秋丽打响了响指，华帆醒了过来。
“怎么样，催眠的时候是不是感觉身体很轻松？我去给你泡杯牛奶。”肖秋丽说道便起身去拿奶粉。
“嗯，挺好的。肖阿姨，她怎么样？”
“我和她说了几句。她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把你视作唯一的亲人。只要你放平心态保持乐观，她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的，但是你一旦潜意识有了消极的想法，可能会通过她来反映给你，从而影响你。她的出现是因为你对过去创伤的逃避，只有直面你的过去，直面你忘掉的那两年，你才能对抗你的心魔，治愈你的病。”肖秋丽将热气腾腾的牛奶端到华帆面前。
“但是我感觉我做不到，我一回想到过去我就会头很痛，想不起来。”
“并不是你想不起来，只是因为潜意识在逃避，这个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很久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有一个叫钱芷毓的大姐姐，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会经常仿佛看到她就站在我的面前，现在我才知道那都是幻觉。还有，钱……是我妈妈的姓。”
“她叫钱芷毓，这个名字很好听。”
“当然，她是由你的心而生的，自然处处与你有密切联系。我已经收拾好一个房间。别看我一个人住，经常有我熟悉的孩子来我家做客，有你们陪着我，我感觉是我最开心的事。”
“嗯好的，谢谢肖阿姨了。”
“你不用老是那么客气，把这个当成自己家就好。”
华帆心里震了一下。事到如今，自己家到底是什么自己好像都不清楚。小时候对家充满了厌恶，如今对小时候的家印象早已模糊，从小时候到现在，自己的居所一直在变，从老A营地到华伯伯家，华伯伯为了给金梅治病又经常搬迁，新的出租房还没住过一个礼拜又从浈江来到了罗浩家，罗浩家住一个多礼拜又来到了肖秋丽家。究竟哪个才是自己家？其实一个都没有吧……
“嗯。”过了许久华帆才答道。
华帆睡眠其实一直还不错，就是偶尔心里藏事了就会稍有些失眠和多梦。今夜华帆又一次梦到了钱芷毓，她梦里那个熟悉的大姐姐。
场景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地方，是一个很空旷的房间。浅色的木地板、高大的落地窗、被风吹动的银色的窗帘、敞亮的阳台、雪白的墙面，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几把椅子。床上是一套灰色系的格子四件套，桌子上空空如也，没有一点摆饰和用品。这个房间有一扇门，但是华帆没有出去过，华帆喜欢一个人在这个大房间里蜷缩在一角，她喜欢和钱芷毓一起呆在这个房间，让她很有安全感。
“我们不应该对别人随意卸下防备，我是为你好，你不需要心理医生。”钱芷毓面对着阳台点了一支香烟，眉头微微一皱。
华帆没有说话，而是搬了条凳子和钱芷毓坐在了一起。
华帆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半，醒来就看到了五个华伯伯的未接来电，惺忪的睡眼一下就清晰了，赶紧回了个电话给了华汕。
“哎呀小帆，我听说你罗叔叔出事了，你现在在哪呀？”
“不好意思华伯伯，我现在在肖医生家里，昨晚在肖阿姨家里寄住了一晚上。”
“哦，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华汕的声音拉得很大，年过五十的华汕如今有些耳背，所以声音总会禁不住大一些。
“华伯伯。”
“怎么了，孩子？”华汕听出来华帆有些低落。
“没什么。”华帆眼睛有些红润，听得出声音里有些鼻音。
“有什么就说出来，我不是外人，在别人面前不要随意暴露自己的软弱。”
“现在周围的人都知道我是被你和罗叔叔救出来的孩子了。”华帆声音带了几分哭音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
“老A的儿子出现在龙江了，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害的罗叔叔，他想要报复你和罗叔叔。”
“这个我听说了，我和你金姨都被保护起来了。”
“是我在医院里认出了一个警察的手机上的照片，那个警察对于我怎么认出他的有疑问，然后方伯伯就把我的身份公开了，在场的除了罗叔叔的亲人还有好几个警察。”华帆靠着一个墙角慢慢划了下去蹲在墙角，过来准备看华帆有没有醒的肖秋丽听到了华帆和华汕的对话。
“这个老方……小帆你别多想，你的事情呢，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用再想了。在场的也都是些警察和老罗的亲人，他们同你没有利益争夺的关系，他们会保护你的。现在你金姨身体也是状况愈来愈不好了，我也走不开，你长大了，一个人在外面要知道自己保护自己，我也不可能一直护在你身边。不过啊，你如果在龙江实在觉得待不下去，也不用强求自己，啊，不过是个大学，没读完你也一样可以找工作，回浈江来，华伯伯等你，啊。”华汕听到华帆的状态还是很担心的，去龙江之前华帆的心情还好好的，真不知道让华帆一个人去外地读书是好还是不好，当时应该借钱给华帆找个关系在浈江当地大学读书的。
“嗯……好的，华伯伯你要注意安全。”
“你放心，我这边有人保护我们，我们已经换了住处。我好歹也曾经是一个那么厉害的警察，现在有风声了，那我更不那么容易遇害了。你也在那边多多注意，罗叔叔这下受伤了可能不能照顾你，有事就找你肖阿姨，我到时候再打个电话给她说一下。”
“好的，那我先挂了，我等会还想再去医院看一眼罗叔叔。”
“行，你先去，老罗他有什么情况你都发个消息给我啊。”
华帆挂了电话后出门就看到了肖秋丽给自己准备的早餐：四片面包、一个鸡蛋和一杯牛奶。
其实周边的人都对自己挺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华帆总会感觉自己被孤独包裹着，感觉自己的世界都是灰暗的。或许，坦然接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所面对的一切、所拥有的一切，是不是会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