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弑神
“那么，先不提顾言的事情，”黎初晴敲了敲桌子，“你说，你是为封印之事来找我们合作的，是想要怎么合作？难道你们知道封印方法吗？”
顾绮南抿嘴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和神情不是一回事：“我们要是清楚封印是怎么回事，早就从流放之地逃出来了，也就不会只能寄希望于鬼桥。”
“这种时候，就不用卖关子了吧？”姜沅芷有些不耐，“既然要合作，就把事情都说清楚，你们能做什么，要我们做什么。什么时候了还装神秘呢？”
顾绮南微微挑起眉，最终却还是从善如流道：“我的建议是，不要再管什么封印了，直接从根源解决这个问题。”
姜沅芷心头一跳。
“你所谓的根源，难道是指遂古之树吗？”
顾绮南微微颔首：“流放之地之所以会变成鬼地，问题就出在病变的遂古之树上。你们这些世代生活在外面的人自然不如我们清楚，流放之地的空气、土壤与水中都有毒素，而这些毒本身就来自于遂古之树的污染。大部分动植物的异变就是因此而起，剩下一部分怪物更是直接由遂古之树上而生。所以只要解决了遂古之树，大部分的麻烦都能迎刃而解。除此之外的怨气与恶煞虽然和遂古之树基本无关，但也好解决得多。本就是因为被困于流放之地不得入轮回，加上那里的怨气与血气感染，才会造成恶煞的大量出现，而也正是因为这些徘徊不去的怨灵，导致流放之地怨气不散，千百年来形成了恶性循环。这反倒是最容易解决的一部分，只要你们撑得住最初的一波，这些离开了流放之地的怨灵早晚会散在轮回之中，何况还有玄楚一族的人在，一般情况下，这些怨气恶煞并不足为惧。”
裴夏临反问：“一般情况下？”
顾绮南带着点无所谓地摊开手：“如今这种四处起火到处都需要人手的时候，别说是这些怨灵恶煞了，就是多跑出来点趁火打劫的活人你们都得头疼吧？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先让乌家人把这些东西压一压就好了，等解决了遂古之树的事情再转回来处理他们也来得及。”
她轻笑：“所以，你们敢弑神吗？”
“解决遂古之树？”有人低声重复，语气里满是骇然，“这怎么可能？”
姜沅芷其实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不管是当初神话里万物起源的遂古之树，还是病变后成了万恶之源的遂古之树，世人对其尊重有之畏惧有之，大概却从没有人想过要与这种神话中都算顶级的存在为敌。
因为它的意义太特殊了，以至于让人都不敢生出战胜的想法。毕竟就连将它封印的，都算传说中的神明。
顾绮南歪头看了场中人一眼，面上笑意依然如春风化雨，眼中全是凛冽的寒意与深藏的傲慢：“怎么？不敢？”
“那毕竟是初神化身，传说中的一切生命起源的神树啊……怎么是我们能够杀死的？”
顾绮南扬眉：“初神都死了无数年了，至于遂古之树……生命起源？不过是一棵树而已。自身难保的邪物，也配妄称神明？”
听了这话，姜沅芷心中一动，垂眼敛下眸中思绪。
——万古这些人啊，是真的不敬诸天神佛不信天命报应，在他们眼中，神也好鬼也好，拦在面前的都该杀死，反正左不过赔上这条性命。
他们只有自己的性命，却也并不顾惜。永远都敢以命相搏以死相拼，这才成就属于他们的永不畏惧。
他们自然是该死的十恶不赦之人，但这样的悍勇无畏却依然能使人震撼。
这些在流放之地中如同养蛊一般被养出来的疯子，可以憎恨他们，却无人敢于轻视他们。
……而万古的人敢，他们敢弑神吗？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似乎是被顾绮南的言论所震惊，又或者是还在思考这个建议。
姜沅芷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容煊，他安抚性地对她笑了笑，倒似乎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为镇定自若的一个。
这倒也不奇怪，他毕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听说那些远古神话之前就已经思维定型，所以他很难理解第五洲上的某些理论，却也从不畏惧这个世界神话传说中的鬼神。
——或许这也是当初三君敢于封印遂古之树、能够做出那么大的成就的原因。他们的目光超出一整个世界的束缚，敢想旁人不敢想，做旁人不敢做。
即使姜沅芷的来历也特殊，她能够跳出时代的局限，能比一般人看得更远，却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某些不必言说却约定俗成的想法所禁锢。
她忽然就定下心来。
神明是什么？被无数人供奉的三君，其实本质上也就是和他们一样的人而已，三君敢做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敢做？
万古宗的人敢于对着天命对着神明挥刀，他们又何必畏首畏尾裹足不前？
“那么顾姑娘，”于是她问，“你觉得，要怎么样解决遂古之树呢？怎么样才算从源头解决这些问题呢？”
顾绮南目光中带了点赞赏的笑意，她干脆地回答：“杀死它，烧毁它，在流放之地回归之前，哪怕毁掉那里的所有东西，也要让这玩意儿给万古城陪葬！”
黎初晴和裴夏临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抬起头来：“那么，你的要求是什么？想保下万古剩下的人的性命吗？”
顾绮南眼神一动，似有微光，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或许我这么说过于冒昧，但是我希望……彻底摧毁流放之地，将万古城中的人都带出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黎初晴皱眉，“流放之地中的人确实有可怜之处，可是这些早已习惯了弱肉强食杀戮成性的人，放到普通人当中会发生什么，你想过吗？”
容晏接话：“或者说，在经历了你们闹出的乱子之后，你觉得我们还能放心万古城中的人吗？”
“我知道，”顾绮南冷静地点了点头，“我只想尽量保住他们的性命，所以求你们将他们带出流放之地，之后怎么处置都由你们决定。即使是终身监视或者将他们全部驱往北地荒原、一生不能踏足荒原之外的土地也可以，甚至有些你们认为过于难控制的人，直接杀死我也接受。”
“你这是何必？你用这样的条件来和我们谈合作，他们难道就会感激你们吗？你这样，就不怕两边不讨好吗？”
顾绮南沉默了许久，最终说：“他们怎么想又是否赞同我并不在乎，我只是想给他们争取一个机会，希望以后再也不会有我们这样的人而已。
“我知道万古城的人大多心性扭曲，要控制会耗费你们大量的力气，但毕竟还有尚算无辜的人。就算如今万古城中的人都是满身血腥一身罪孽，那他们的后人也生来就带罪吗？像我们这样，不小心流落万古城的人，也是从一开始就有罪的吗？
“万古城又被我们叫做鬼城，都说从那里走出来的全是最为凶厉的恶鬼，可我们也曾经是人啊。不管如今怎样，当初刚刚走进万古城中的我们，都还未害过人，甚至不曾杀死过谁。我们落入流放之地并非是我们的罪孽，却为了离开那个地方而变得面目全非。
“我们罪无可赦，但在最开始，这并不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就算我们如今已经不值得拯救，那起码，可以防止将来不会再有我们这样的情况发生吧？
“何况，就算是被判定有罪，必须得死，死在外面也还有再入轮回的机会，烧尽罪孽后，还能有一个干干净净的来生，不也比腐烂在流放之地中要好吗？”
乔云湘笑吟吟挑起眉：“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么忧国忧民的好心人？”
顾绮南笑了笑：“不过是感同身受而已。当初没人能够救我，如今我能捞他们，那就捞一把吧。”
卿萝冷淡地抬了抬眼，嘲讽了一句：“万古城中的人都要救，也不见你们在第五洲杀人的时候有所顾忌。”
顾绮南莞尔：“卿姑娘，说实话，万古城的人，都没有什么良心可言，我也算不得好人，善恶于我而言没有多大的意义，我做什么都只是因为我想做而已，我想救流放之地我就来了。就好像顾行当初摆下献祭阵法对抗天命也只是他想那么做而已，不是为了救谁，也不在乎能不能成功。他只是为了反抗命运，于是他去反抗命运，你说他在做好事，他自己都不会承认。同样的，顾行当初让顾楚桓杀尽容家满门，也只是因为他想那么做而已。而我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死的善人，又凭什么要去阻止呢？你就算这么质问我，我也不可能心虚愧疚的啊。”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流放之地的人死的圣人，又凭什么要答应你这样的条件？”容晏接话，神情温和，话语内容却辛辣。
“因为我们目前大的目的是一致的呀，那当然就有合作的可能，我为了流放之地中的人，你们自然是为了第五洲的人，这又不矛盾，”顾绮南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面对这样的质问也不慌，“而且……你们真的会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