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怪人
然而这一路过来，不要说冲突或者泄露行踪，甚至他们就没见到多少人影。当然没有提前打草惊蛇是好事，但到这种距离都未暴露，难免就有些诡异了。
——虽然说就算被发现多半也只能耽误一下他们的时间，绝不可能真的将他们拦在半路中。但压根没被发现就是另一回事了，实在令人怀疑万古的警惕性。
或者说，比起万古总部守卫松懈到这种地步，他们宁愿相信是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
不过反正一力降十会，既然能保证战斗力碾压，他们就不可能因为这么点诡异之处就退走。
说实话，万古总部在隐蔽方面其实很有一手，一片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破旧的建筑，仿佛只是荒原中随处都有的三流小势力，若非碧琼的那对师姐弟信誓旦旦，怕都没人相信这里就是万古宗。
进到内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朴素破旧什么的都是错觉，越往里走越是富丽堂皇，那些雕刻装饰竟然都是金银珠宝，亮闪闪得晃得人头晕，使人怀疑这是不是万古的某种另类精神攻击。
转过弯又撞上巨大的飞龙图雕，九条飞龙纠缠争斗，龙身由纯金雕刻而成，龙眼是晶莹剔透的各色宝石，算不上栩栩如生，却是真的一看就很值钱。
偏偏这些东西又实在精美且搭配得恰到好处，以至于不显得俗气，只显出富贵华美来。
姜沅芷走着走着就觉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来，她一边戒备着一边思索，某一刻灵光乍现，忽然就想起了到底在哪里见过这种壕无人性的作风。
——这种繁复精致奢靡华丽的风格，和当初那神秘出现在裴家门前的马车与棺材，简直一脉相承啊。
当初有人用一辆马车两具棺材，送来了宣无洄和裴晚娴的尸骨。裴晚娴且不提，宣无洄却是死在宣家之内的。他死前遣散了本家中的所有人，封闭了宣家仙府所在的小世界，自此后凉溯宣家消失在这片土地上，宣家的去向成了千万年都无人知晓的谜。
而那神秘的马车的出现，证实了曾有人找到过消失的宣家，并从那里面将宣无洄的尸骨带了出来。偏偏等到容煊和姜沅芷寻到宣家时，曾经也仔细探查过那里面的情况，发现那里的一切都停留在宣无洄死去的那一刻，也无人试图联系宣家残余势力。
——有个人找到了这昔日修真界第一世家，却对那些传承了千万年的财富与势力毫不关心，只带走了最后一个家主的遗体，并自己倒贴了不少钱将这遗体匿名送了人。
听上去就很古怪，很有病，很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此刻这眼熟的画风一摆，几乎就能确定当初去过宣家、给裴家送棺的是万古的人，或者说，就是那位身为宣家后裔阿凉之子的万古宗主顾行。
他们几人虽然人数少，但除去姜沅芷和容煊这两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天命变数，剩下的不是能够名传千古的天之骄子，就是活了千万年见多识广的老祖宗，几乎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好比说容晏。
作为一个原本拿了龙傲天救世主剧本的大佬，虽然如今与全盛时期相比尚且稚嫩，但是已经能算是专业水平惊人了。
容晏的专业是什么？不是拯救世界也不是当家主，而是傀儡术。傀儡术是机关术中的一个分支，所以容晏在机关方面的见识堪称当世顶尖，又有乌江月和左靖炎两个活得久见识广的外挂在，几人几乎是随便看看就能发现这看上去非常傻多速的建筑内部隐藏着的无数机关。
奇怪的是，这些机关都被人为关闭了。
按照这些机关的密度和强度，要是真的全部打开了，对他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虽说不见得能真的把他们怎么样，但肯定要浪费掉他们不少时间，甚至可能造成减员损失，无路如何，这种直接关掉全部机关的行为就很莫名其妙吧？
……所以他到底是想干嘛？反社会也麻烦反得有逻辑一点好吗？作为野心勃勃的反派，做出这种事情不觉得崩人设吗？
想到这里，姜沅芷忽然想起来，其实还真不能说顾行多么有野心。
人家正经反派都好歹有个人生理想，统治世界也是个理想，甚至毁灭世界也是个理想，顾行却没有。说他在意万古，他好像也没在这个势力上花多大心思，御下手段压根没有，整个万古极为松散；说他想统治荒原，他也没什么改造荒原的行为，清掉三大势力之一给自己腾位置，占了地盘后就懒洋洋躺下来了，之后什么远交近攻什么争权夺利都没有，简直是在养老；说他引爆第二十五次洲原之战想占领第五洲……其实也没有。
占领第五洲、得到更多资源这种正儿八经的目标是荒原其余势力的追求，顾行本人虽然是那一场洲原之战的罪魁祸首，却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有时候打下地盘随手又丢开了，任由其余荒原势力捡便宜；有时候明明带人到了城下打了几天，眼看着就能攻下城池，城中人都开始绝望地等死了，他忽然又绕过城走了；有时候城中人看着他来直接开了城门投了降，他一进城干脆给了个屠城的命令；甚至有一次他转过头去开始和与他联盟了的荒原其余势力过不去，第五洲上的联盟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平白占了便宜还一脸懵逼。
他的行事作风毫无规律可言，可称随心所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做得也开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不是没干过，若说他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可他也不是没做过帮人的事，完全就是随着心情在乱来。
说实话，这种画风奇诡的疯子比单纯的恶人还难搞。
最后不管是第五洲还是荒原都受不了这个神经病了，第五洲一方决定先不管其余那些只想占地盘抢资源的“正常人”，先把这个不知道想干什么也不知道每天在干什么的家伙解决掉。荒原一方幸灾乐祸，也没人想去帮忙——别提他们是盟友，这种不可控分子坑盟友的时候又不是没有，他连他自己都坑——反正不管是第五洲损兵折将还是顾行阴沟翻船，他们都喜闻乐见。
正常人遇见这种事情都该隐蔽行踪尽量保护自己，奈何顾行就从来不是个正常人。顾行听说有人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来围杀他，居然更加高调了起来，最后干脆昭告天下自己所在位置，直接把所有人都引去了西寂岭。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很担心他是不是在那里设了埋伏要引君入瓮，是不是想坑他们。但考虑到找到对方不容易，于是也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最终果然是所有人都被顾行坑了，就是这坑法也让人一言难尽一脸懵逼。
他自焚了。
明明荒原一方没有显出败相，明明万古还在第五洲上到处浪，明明他可以设伏也可以逃走，他却连动手都没有，直接当着所有来围剿他的人的面，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烧死在了西寂岭中。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懵，第一反应是怀疑这家伙诈死搞事。然而几乎与他自焚同时，万古的势力忽然全部消失，一夕之间，仿佛根本没有这个势力存在。荒原一方少了这一大战力，又因为各种原因联盟崩溃，就此节节败退，直至被驱赶回北地，于是这一次的洲原之战又一次以相似的结局落幕。
然而第五洲上没人能放下心来，莫名其妙自焚的顾行和离奇失踪的万古势力简直成了所有人的心尖刺，有不少人提心吊胆等着顾行和万古卷土重来。
……最终他们等来了顾烟和与第二十六次洲原之战。
万古果然还在，但顾行好像是真的在那一次自焚死了，从此再也不曾出现在史书上。
姜沅芷回想起顾行那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行事，忽然开始觉得这个故事有种奇妙的既视感。
——说起来，他们如今面对的情况，岂不就是当初“第五洲众势力围剿顾行联盟”的遭遇的翻版？
想到这里，姜沅芷心中越发觉得古怪了。
转过最后一个弯，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有人坐在主位，好整以暇的等待模样。
他穿的是一身鲜艳红衣，与母亲足有七八分相似的五官又秀美艳丽到几乎可以说是女气，笑起来时几分艳与肃杀，望来的目光缱绻温柔，仿佛永远带着几分眷恋之意，却无人会认错他的性别，更没有人敢小看他。
果然是阿凉回忆中，那个后来的“徐步”。
顾辞镜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后，腰背挺直，这次没有戴面具，露出半张美人面与半张遍布灼烧痕迹的脸，神情依然冷淡，柔婉的眉眼显出凌厉肃杀之意。
姜沅芷其实有些惊愕。
这是她第一次与顾行面对面。
万古之主，万恶之源。这个掀起星海纪又一波腥风血雨的男人，竟然脸色苍白到病态，身上不带一丝灵力波动。
青渡一族长于神魂之力，即使是左靖炎那般的修为，她年幼时都能够有所感知，如今的她甚至能够感应到左靖炎身上那与活人不同的些微违和感。然而顾行坐在她面前，她却根本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力量。
就好像他只是个不曾修炼过的普通人一样。
姜沅芷自认她的感应不会出错，这也就意味着……
她又看了那人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她知道顾行先天不足体虚多病，知道他双腿有疾不良于行，但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连修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