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双生
这些日子里暮歌一片混乱，为了维持正常的秩序，大部分人都忙得脚不点地，但同样还留在暮歌的姜沅芷自己实在算得上是闲到无所事事。
当初沐北诺带着裴夏临的引荐信跑到凉溯来上门求助，所求说是谋夺天下，实际上要他们做的也不过是护送她进皇城与皇宫。所以这任务看上去神扯淡，真做起来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来暮歌的路上与风花雪月打了一场之后基本就没有他们什么发挥空间了，风花月身死当场，雪跑得比兔子都快就此销声匿迹，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后半程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进了暮歌之后就更没什么需要他们做的，全程姜沅芷都在袖手旁观沐北诺的一系列骚操作，逼宫之夜说是说护人进宫，然而宫中大乱，守卫松懈到等同于没有，根本就没人阻拦攻击他们。于是他们两个所做的所有事情，也不过就是陪着沐北诺走了这段路而已。
后面的趁乱暗杀关键人物这一工作，还算是姜沅芷实在不太好意思接着装壁花而从沐北诺手下人手中抢来的。
至于那一夜过去之后的后续扫尾工作，就更轮不到、也没必要让姜沅芷他们这两个本质上的外人做了。
于是这段时间中，沐北诺忙着处理安定朝中宫中的事，容煊交接完顺路带进暮歌的那批货物之后也没事干，干脆就跑去管理暮歌的宣家势力了。反倒是姜沅芷，一来不擅长这方面的事情，二来宣家也不该她管，该她管的妖族远在北边的荒原，一时间当真是除了修炼无事可做，简直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等到沐北诺终于理清了暮歌的事情，开始磨刀霍霍向天谕，姜沅芷才提了点兴致起来。而这点兴致的具体表现就是搞到了那封诏书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开始思考要不要也借此东风替当年同样在天谕手下倒了大霉的妖族伸伸冤。
不过她思来想去最终依然放弃了，毕竟图腾四族灭族、妖族大劫北迁都过去了三千年，再翻这些陈年旧账估计记得的人也不多，把事情宣扬出去好像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何况妖族北迁至荒原后，这三千年来对第五洲人类的怨气实在深重，那么多次洲原之战里跟着闹了不少事，要是被反过来翻旧账就麻烦了。
再换个角度说，一开始他们定的策略就是不与整个天谕为敌，只把目标对准以闻夕为首的这届万古高层。三千年前的事情再怎么扯责任，也扯不到闻夕身上去，平白分散了火力。
全方位多角度地打消了让妖族也来推天谕这可能会倒的墙一把的念头，姜沅芷又恹恹地躺了回去，随手翻着问罪诏书打发时间，觉得自己这一身骨头都要生锈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沐北诺找上了门来.
“我还以为，刚刚拿下暮歌，您最近应该很忙？”
姜沅芷用的是敬称，人却依然半靠在竹椅上，甚至没有起身。
“若是要忙，总找得出事情来做。若是想空出时间，却也不是真的挤不出来。”沐北诺也不生气，只是说，“我来，自然是因为有比那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如今您几乎是坐拥天下，还需要我们帮忙吗？”姜沅芷问。
其实她倒是不介意帮点小忙，就怕这事情太麻烦，那她肯定不想接。至于容煊说不定比她不怕麻烦一点，前提是给出他看得上的报酬。
沐北诺点头：“确实有些事情，希望能得到宣家主的允许。”
姜沅芷还真有两分惊讶，居然要让沐北诺用到“允许”这个词？
何况她对容煊的称呼还是只在初见时叫了一次的“宣家主”，这所求的……多半是宣家内部的事情吧。
不过说到底，宣家那些事她一个外人掺和什么呢？
姜沅芷回绝得干脆：“容煊不在，你要是想找宣家主，那找我也没有什么用，不如等下次容煊不出门了你再来找他？”
“不必了，阁下转告也是一样的。”沐北诺摇了摇头，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应该也猜得到，我母亲其实是宣家人？”
……确实不是太难猜，既然做侄女的宣和茵是宣家后裔，那做姑姑的沐北诺是宣家血脉，便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
而比起怀疑当皇帝的沐舒和宣家有什么关系，还是怀疑那位据说出身民间的昭文皇后比较顺理成章些。
但更重要的问题是，沐北诺在这时提出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能就是来认个亲戚吧？
当初明北辰就说过宣家人几乎个个是疯子，如今回想起这一路来的见闻，从明北辰到顾行，再从沐北诺到宣和茵，确实个个不是善茬。大概只有容煊本人是个例外——可是这个身为难得正常人的容煊还不是土生土长的宣家人，而是个砍号重练的。这么想想，宣家人的遗传还真是挺恐怖的。
这种人真的会特意来找人认亲戚吗？他们不是出了名的亲戚也坑吗？
“……所以？”
“所以我想拜托宣家主，希望能将我母亲的尸骨葬回宣家祖坟，也算是圆了她死前的愿望了。”
当初的恩爱眷属，如今竟然连葬在一处都不愿，简直可悲。
姜沅芷若有所思，半晌，她说：“我可以帮你给容煊带这段话，甚至也可以尽量帮你劝他。但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她想了想，又补充说：“如果你觉得不愿意也可以不答，话照样给你带到。”
沐北诺神色不动：“你先问问看？”
姜沅芷点点头，示意了一下沐北诺左脸上那鲜红的图腾：“这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这是图腾四族中赤芜一族的标志。你脸上有这图腾，难道你不仅是宣家后裔，还是赤芜的血脉？”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姜沅芷可以用自己的种族发誓，沐北诺和赤芜一丝一毫血缘关系都没有——除非追溯到灵族去，强行千万年前是一家。但没有血缘关系，这图腾怎么来的就更扑朔迷离了。
沐北诺沉吟了片刻，还是说：“既然你本身也是图腾四族传人，那倒也不算什么不能说的机密。我并非赤芜后裔，甚至不是图腾四族中的人。而这个图腾，来自于我名义上的亲弟弟久安。
“久安的母亲与我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都出身于宣家。而久安的父亲则是当年妖族大劫中逃得一命的赤芜后人，自然会有这样的图腾。
“我当初曾经发誓，会永远保护他，不会让他死得比我早。这并不是随口一句话，而是真的定下了双生咒。”
“等等，”姜沅芷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双生咒的事情我听说过，据说定立双生咒的两个人间会有一种特殊的联系，一方若是受伤，另一方也要承受相同的伤害。似乎不是很适合用在这里吧？”
实际上，大部分时候双生咒只用来口嗨以及……殉情，还有人认真严肃地论证说明这个咒术根本不该叫“双生”，不如干脆叫“双死咒”还合适一点。
沐北诺摇了摇头：“那是我改进过的单向强化双生咒，效果很简单，如果久安受了伤，八成的伤害由我承受。”
姜沅芷倒吸了一口气：“八成？”
而且说实话，这句话里的槽点不仅仅是一个“八成”，她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仿佛改进咒术是什么很简单的事情一样。然而如今这世上能够改进咒术的人本身就少，更不要说是这么复杂的咒术。
而能改出来了，无一例外，全是学神。
“其实我原本是想承担所有伤害的，但是这咒术毕竟有极限，我也没有办法了。”
姜沅芷卡了一下，不想再承受这种面对学神的痛苦了，干脆地问：“那这和你脸上的图腾有什么关系？而且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弟弟已经死了？”
“确实死了，”沐北诺垂下眼，“死前的最后一件事，是强行解开了我下在他身上的双生咒。当时他被追杀他的人逼入绝境，以图腾四族血脉为引，向当初四方谷供奉的神明祈求……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给追杀他的人都烙下诅咒。
“那时他为了那个诅咒，几乎燃尽了血脉之力，图腾显形。偏偏他在那时候强行解开了双生咒，导致我被咒术反噬。最后不仅继承了他一身的伤，连这个图腾都一并继承过来了。
“因为是咒术反噬，所以我去不掉这个。又因为我弟弟已经死了，他的图腾按理来说固定在一种形态上——也就是，他死前那个形态，而他死前与那些人同归于尽，靠着图腾力量才撑住的……所以这个形态的图腾在同时反噬到了我身上。
“伤确实能养好，但是这图腾却去不掉，只能尽量遮挡，不让人认出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