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结束
然而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扣在淡色的木质伞柄上,用力到指节发青,指尖都没了血色,几乎显出一种病态的白来。
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的样子,只是环视了一周,从敌方四人面前掠过,最后落在了身前宣和茵身上。
沐北诺唇角更弯了弯,对着宣和茵招了招手,温声道:“没事了,到姑姑这儿来。”
宣和茵果然乖乖地一路小跑到她面前,亲昵地用脸蹭了蹭沐北诺的手臂。她之前一番打斗,虽没有伤痕,却也有几分狼狈,白净漂亮的脸上沾了不少脏污,此刻便也一并蹭到了沐北诺手上。
沐北诺也不恼,她无视了对面几人,只摸出一方手帕来给孩子将脸擦干净。
被无声地无视了的几个人显然有些不满,风和雪倒还好些,花和月几乎将那种情绪带到了面上。
月咳嗽了一声,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被花抢了先。
花这个人外貌是稚子模样,开口时也是一副脆生生的幼童嗓音,笑起来清脆得像她身上那些银饰碰撞声,但她此刻说出的话却带着成人才会有的那种嘲讽语气,于是也就显得怪异了起来。
“看样子这些年来,殿下您过得不错?啊,差点忘了呢。”她刻意做出一副刚想起来般的懊恼模样,“如今您也已经不是大公主了,也就不是什么殿下了不是吗?不好意思,一时想不出该怎么称呼您了。”
她语气轻快,带着种显而易见的恶意:“若是叫北诺姑娘未免太亲近了些,想来我也高攀不起。若说是沐姑娘吧,照着宫里那位的说法,您如今也没有资格用着这个姓氏了?”
“托诸位的福,勉强还能过得下去。”沐北诺这才抬起头正眼看她,她唇角弧度丝毫未变,从来如江南之水的眼眸里却仿佛冻结成一江碎冰,寒气森森,“至于称呼……我叫什么,都依然是我。不过你想不出也就不用想了,毕竟不管什么事情,死人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她声音不大,语调轻柔和缓,语气却笃定。
仿佛在陈述的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宣布的是一条亘古不变的法规。
花听见了这句光明正大的挑衅,冷笑一声:“你这说法未免太嚣张了,这次可不会再有个裴夏临裴冬青来救你了!”
姜沅芷从来有个毛病,越是紧张的时刻思维越是放飞,此刻这种剑拔弩张的形势下,她听到花的嘲讽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担忧哪个人,而是觉得——
冬青和夏临这两个名字其实不是很对称啊,虽然秋辞和夏临对得也不是那么工整,但起码都是前面季节后面动词……吧?
她紧急刹住了车,按住了自己飞到不知道哪里去的思维。
而另一边沐北诺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懒洋洋拖着长音:“就凭你们?”
她话说得散漫,人却谨慎,身子倒不是时时刻刻高度警惕地绷着,却一定能在战斗重新爆发的一瞬间行动起来。然而她隐藏得好,除了能力特殊的姜沅芷,恐怕别人还真发现不了她姿势的玄机,大抵便真的当她是轻视小看了敌人。
于是这态度于花而言仿佛是火上浇油,她一扯嘴角便要接着开嘲讽,一边的雪却在这时一把按住了她。
她的手落在花的肩上,没有什么力道,仿佛只是从那里拂走一朵花一片叶,花却猛然住了口,恨恨地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却到底还是悻悻住了嘴。
雪这才转过头来面对沐北诺这个他们的目标:“阁下这张嘴的本事真是不小。”
她的声音也是温柔婉转的,于是她与沐北诺面对面站着时便显出一点微妙的相似来,不是相似在长相,而是相似在那温和却入不到心里的气质中。
沐北诺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遍,答非所问:“我竟然不知道,四卫里的雪卫什么时候换了人?”
姜沅芷明白过来了。
难怪雪的能力与资料中的完全不同,原来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雪轻笑了一声:“不过是最近的事情而已,我们这些小人物,自然不值得阁下花心思关注。就是不知这一次,您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逃出生天呢?”
“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沐北诺依然在笑,眉眼间却带出几分傲气来,“不是我能不能逃走,而是你们能不能!”
她话音落地时有机关声响起,几人身后那架看似平平无奇的马车忽然变形。
——早在沐北诺先后怼花与雪的时候,容煊已经靠着姜沅芷幻术的掩护偷偷靠近马车去了。
机关启动,木板翻转,到最后这辆看起来连舒适度都有限的马车竟然成了一座炮台堡垒。
早有准备的几人急急后退,“嗡”的一声,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这种地图炮式机关风格其实应该能算是容晏的风格,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这批马车在制造时本来就得到了容晏的技术支持。可以说这几年虽然容晏人在九歌,精神却始终与他们同在。
而以这一轮箭雨为起始,新的战斗又一次爆发.
如果把在场几人的战斗力排个序,容煊这个战五渣得算是倒数第二,而倒数第一是宣和茵这个真·三岁半。所以倒数第二在脱离战场的同时顺便把倒数第一也一起抱了走,留下场中七人。
姜沅芷之前和雪战斗时算是得了好处,此刻也继续盯紧了这位同系对手;季延君的对手也依然是月,刀剑相撞声连绵不绝;远处容煊靠着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机关压着风打,不过虽然如此,他们两个一时也分不出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
于是最后剩下的,也就是沐北诺和花。
在毒术这一大类中,花也算是涉猎广泛了,并不拘泥于某些形式,毒虫毒烟毒匕首,什么攻击性的手段都有。
然而沐北诺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软柿子,她手中秋水撑开为盾合拢为杖,伞的顶端在空气中划过,凝结出一条无色的水龙。伸手一指,那水龙便向着花咆哮而去。
一把雪亮的、月色似的刀忽然出现在花的面前,月手腕一转,刀锋顺着水龙的要害处剜进去,刀身一震,水龙便重新恢复了水最原本的模样。
月甩下身后的季延君,赶来救场。而风硬撑着容煊的地图炮,代替月挡住了季延君的剑。
——花的毒术确实诡异莫测,但其实她的能力更适合暗中下手,正面对敌的战斗力实在不算强。要不是这样,之前宣和茵也不能占据上风。
虽说月插了一手,花似乎是暂时安全了,但一时间一对二的风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季延君的剑气震得他脸色发白,一支箭偏了几分,却还是自他肩头擦过。
花咬了咬牙,低声对月说:“我们快点把沐北诺解决掉,然后再去帮老头……”
话音未落,沐北诺的笑声已经远远传来:“你确定吗?”
花想反驳,却仿佛僵住了。
月若有所感,伸手想拉开花,然而手却仿佛从空气中穿透了过去,似乎站在那里的花只是一个幻影。
“当年你送我三年醉生梦死,如今我还你一场镜花水月,也算是报答你当初的照顾了。”
沐北诺一边说一边撑开了秋水,仿佛有水滴从伞的边缘滑落。
花的周身景象在一瞬间碎裂,像是一面镜子碎作无数,连同花的身影一起化作齑粉。
镜花水月,打碎了镜扰乱了水,原本映照出来的事物自然也就成了空。
仿佛是听到了那边的动静,雪微微侧过头,瞥了沐北诺那个方向一眼。眉心蹙起,脸色凝重了三分。
然而姜沅芷还盯着她,她这一分神,险些伤在姜沅芷手上。
雪是险些被伤,之前就受伤不轻的风就是真的倒了霉,趁着他被季延君逼退数步,容煊抓准机会,一箭正中他后心。
下一刻,还是沐北诺那个方向,什么爆炸的声音传来。
——月仿佛是从身体内部炸裂开来,一瞬间血肉模糊。
沐北诺还在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与大仇得报的快意:“血里可也是有水的,而操控水……那可是我们这种人的老本行啊。”
月没有理她,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转头看向雪的方向,咬牙说:“你……”
大量的血液从他口中涌出,月生前再没能说出更多的字。
雪垂眼敛去眸中思绪,神色中带了两分哀戚,轻声回答:“我知道。”
她回头看时姜沅芷的箭已至她咽喉要害,箭尖红痕鲜艳,那点红色仿佛就要与血液的颜色融为一体——
雪不闪不避,那支箭穿喉而过。
溅出的却不是红色的鲜血,而是无色的水。
那用水化作的虚假的分.身受到攻击便碎裂,水滴在空中时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微型彩虹,落地沾湿草叶,仿佛是一场小雨。
本人已在不知何时悄然脱身。
沐北诺收起手中伞,叹道:“还是跑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