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卧底
如今最严重的问题，并不是“周颂举报顾汐澜”本身。
最严重的问题是，姜沅芷一时不知道她还能相信谁。
原本她是相信顾汐澜和周颂的，或者说连怀疑都没有怀疑过他们两个人，毕竟谁会怀疑两个历史上盖棺定论的好人？
她上辈子历史上的周颂和顾汐澜，用一辈子证明了他们虽然行事散漫甚至可以说有些不靠谱，但人品无可置疑，结果到了现在却发现顾汐澜可能背叛朋友……这种事情，说是三观颠覆也不为过。
她若是相信了周颂，那就是在怀疑顾汐澜。
如果顾汐澜有可能并非她所知的那么光明磊落，那周颂难道就一定可信吗？
如果她能怀疑顾汐澜出卖了他们，那是不是也能怀疑周颂不怀好意？
周颂和顾汐澜不一定可信，那么容晏就一定可信吗？再退一步说，容煊又可信吗？
一直以来，姜沅芷对于容煊的信任来源于多年相交和数次出生入死，而除此之外，另外三人更是多了一重“对历史的信任”的保险，所以在得知有可能是有人出卖他们行踪时，第一个怀疑、或者说唯一一个怀疑的是与她交情不深、历史上也没怎么听说过对方名声的乌夜啼，然而如今局势陡然复杂，却显得人人可疑，谁都无法信任。
姜沅芷心烦意乱，几乎能听见有人冷笑的声音。
大敌当前，自乱阵脚，简直是雪上加霜.
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太多时间让姜沅芷去矫情信任还是怀疑的问题。既然到了这个程度，她也只能选择将所有人都放入怀疑对象，关注着每一个人。
因为不管是怀疑谁都没有证据，但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谁都无法证明清白。
害人之心她当然没有，但是如今却必须要有防人之心。
因为这件事牵扯太大，由不得她不小心。
但是冷静下来再思考，总体而言，她偏向于容家兄弟俩并没有问题。
先不说之前那些凭据，单纯从现状考虑。在容晏与他们会合前就已经出现了行踪泄露，所以容晏嫌疑本来就不大。
而另一方面，以周颂和顾汐澜的关系，若非有了切实证据，周颂也不会乱怀疑顾汐澜。也就是说，出卖消息者多半出在这两人之中了。
按照排除法来说，容晏容煊的嫌疑瞬间就小了。
总不能是他们这没几个人中就出了复数个叛徒吧？
所以姜沅芷最后还是把周颂的话转告给了容家兄弟俩，然而他们俩却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更没有姜沅芷那种三观崩溃感，甚至没做出多余的反应。
姜沅芷这才隐约猜到，之前容晏虽说怀疑乌夜啼，但并不代表他就完全确定是她。事实上他就是将所有人都放进了怀疑目标中，而所谓的计划也是根据这一原则制定的。
“你说的没错，我谁都在怀疑，包括你，包括我弟弟，”容晏如是说，“我付出信任的前提是我相信自己能够承担后果，对谁都不可能无底线相信。只不过是对于不同的人，底线各不相同而已。指望人与人之间有完全的信任，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
容煊仿佛对于这种说法并不在意，姜沅芷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没能清净几个时辰，万古那几个阴魂不散的就又跟了上来。
然而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连番战斗太过疲累还是怎么回事，虽然依然暂时甩掉了尾巴，但他们几人也不幸分散了。
这么大的山林里与人失散简直比单纯的迷路还要麻烦，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对方。
若是在落单的情况下遇见了敌人，那就真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乌夜啼在重新遇到姜沅芷时显然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其他几人现在在哪里了……”
姜沅芷问：“你能卜算出来他们的位置吗？”
乌夜啼顿了顿，苦笑道：“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算出万古那几个人的位置再带你们绕开了。”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夜里的西寂岭看上去有几分荒凉，倒不是秋心城那种死寂的荒凉，而是这里毕竟是远离人烟的荒山野地。仿佛千年万载，这地方都是相同模样。
姜沅芷低头看着手腕上半透明屏幕，那是一张微型却精致的地图，上面有数个各色光点闪烁，互相之间隔得都不算远。
容晏的计划说起来也不复杂，强行把队伍分散，一对一实行盯人，各自往四方谷方向去。万古几人追上哪一个小队，那就是哪一个小队有问题。
——要么是有他们都没发现的追踪设备，要么就是真的有人泄露情报。
另一方面，分散后目标也算减小了，隐蔽能力更强。是误会也好，对方意识到问题不再做什么也好，能平安抵达四方谷、不必再照三餐和那几个人交手，那也算是赚到了。
同时依靠那些容煊改造过的、安慕尧留下来的追踪设备监视并控制彼此之间的距离，一方面避免真的巧合地在山林中撞上失去了分散的效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哪一个人真的沦落到一对七的地步，能够及时支援。
这种情况下，也没人有闲心布置好东西躺下来睡觉休息，天色已暗，姜沅芷和乌夜啼在处理完伤口之后都只能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和山林中的野兽比起来，那几个万古核心人员才是主要敌人，所以她们也就放弃点火堆，在一片黑暗中各自沉默，只剩下悠长的呼吸声，以及遥遥传来的鸟啼虫鸣。
夜正深沉，忽然仿佛有凄厉尖啸声响起，烟火自林中窜起，在夜空中绽开，明亮而灿烂。
姜沅芷猛地睁开眼，看向那夜幕中的烟火。
那个方位，是顾汐澜以及容晏。
真相已水落石出.
这地图是姜沅芷和容家兄弟人手一份，所以对于其余人身在何处都心知肚明。也因此天黑停下休息时的位置也都是挑选过的，在烟火信号升起后不到半刻钟，其余四人都已经赶到战斗处。
容晏靠着他那些层出不穷的傀儡偶和诡异莫测的阵法，终究是撑到了援兵到来。
这段时日以来，大家也算打成了半个熟人，此刻人员到齐，自然是各自对上了各自的老对手。
顾汐澜的对手，依然是顾风清。
现在想想，这两个人的战斗风格都偏向于速度，有几分刺客暗杀者的风采。该说都擅长一击必杀，却至今都只是小伤。
大体上来说，双方实力相差不远，总之是谁都奈何不了谁。万古一方滑不溜手，打一阵子见占不到什么便宜就迅速撤退，他们追也追不上，又不好花时间在追踪那些人身上，便只能被动挨打，并尽力向四方谷靠近。
今夜也是如此，一番激战后，万古几人退去，而在确定了对方没有去而复返的打算后，大家才都放松下来，各自休整。
该说人的适应性果然很强，这才多长时间，都已经习惯这一趟流程了。
姜沅芷却知道今晚没什么好放松的，真相已经明了，那么总得摊牌的。
她靠在树边半仰着头，有些不怎么想说话。
怀疑是一回事，但其实她宁愿结果是自己想太多冤枉了人，也不希望真的被猜中了。
气氛有些沉重，直到容晏的声音响起来。
“既然现在有空，那不如我们先来解决一下问题吧？”容晏开口时语气仍然不怎么严厉，甚至还带着两分笑意，“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万古的人总是能追上来，我们怎么甩也甩不掉他们？全身上下检查过好几次，甚至连东西都丢掉了不少，让傀儡带着行李往别的方向跑也不是没有试过，结果他们就和盯死了我们一样，不管我们怎么隐蔽行踪都没有用，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呢？”
一片沉默，姜沅芷和容煊各自戒备，周颂垂眸不语，乌夜啼眉间带上一点恍然，顾汐澜却还是笑吟吟的，见不到什么紧张之色。
容晏便直接问：“顾汐澜，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哎呀我又不爱动脑子，这种事情——”顾汐澜拖着长音，“我怎么会知道呢？”
“那你为什么要偷偷留下记号？你的记号，是给谁看的？”容晏又问。
顾汐澜一顿，抬头时面上笑容又真切了几分：“我还在想，你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所以说，今天的分散，其实就是故意的吧？”
容晏点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沉不住气，还以为这种容易暴露的情况下，你会先收敛一段时间。”
“倒也是，只不过这种事情，我没什么必要小心啊，你们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顾汐澜笑容仿佛天真，酒窝深深。
“为什么？”沉默到此刻的周颂终于开口，声音都有几分沙哑，“你为什么要背叛？”
顾汐澜笑意淡下去，声音温柔：“你不是说了吗？我和他们一样，都姓顾呀。”
“本就和你们不是一个立场，说什么背叛呢？”她说，“我替宗主转告一句话，他本也不是一定要和你们为敌，只不过容煊和姜沅芷……必须要死！”
她的眼睛里隐隐闪着一点赤色，容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冲了上去。
周颂手一动，似乎条件反射般想拦，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刀光一闪，顾汐澜不闪不避，就这么被腰斩成了两段。
却没有血液溅出，切口处质地古怪。
容晏神色凝重：“傀儡偶。”
——不过一具被舍弃的傀儡偶，真正的顾汐澜，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