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间隙
顾汐澜的目光从那一串字句优美得体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久仰大名的废话的修辞上略过,最终落在了署名上。
顾辞镜、顾时雅、顾时幼。
整个拜帖的格式都中规中矩,唯有署名的方式有些清奇。顾辞镜这个名字单独占了一排,而左侧顾时雅顾时幼却摆在了同一排中。
顾汐澜几乎都能想象到那对孪生兄弟在怎么摆顾辞镜的名字这一问题上纠结半晌,最终还是把她恭恭敬敬地供在了一边,搞出个不伦不类的格式的情景。
她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古怪的笑意:“别人都是先礼后兵,他们倒好,来了个先兵后礼。之前招呼不打地跟了我们那么久,如今都打过一场了,反倒是送了张拜帖来?想做什么呢?”
姜沅芷不冷不热地回答:“管他们想做什么,再跟上来一次就抓出来打一次。下次得记着把空中也封锁住,省得他们回回都飞走。”
作为战斗力拖后腿只能去搞埋伏的后勤人员,容煊叹了口气:“好吧,我研究一下怎么对付空中的敌人。”
想到那只鹰,姜沅芷忍不住皱了皱眉:“上次我也和这鹰打过交道,但是清语的箭连它的眼睛都伤不到,我可以确定射中了,但是它就像毫无感觉一样。”
“正常,那是只傀儡,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工艺,一般的傀儡鹰没有那么高的智能,居然知道他们难以脱身,还下来把人叼走,”容煊笃定道,“用的材料也很不错,所以一般攻击破不了防。但这世上没有绝对防御的材料,攻击到了一定强度,还是能把它解决掉的。”
“那么大一只鹰,又不是活物,破坏了要害也不一定能死,难道我们要把它整个碾碎吗?”
容煊轻笑道:“那倒是不必,傀儡也是有要害的。破坏掉傀儡核心,什么傀儡都会变成一堆废料的。核心之于傀儡,犹如心脏之于人类,再怎么千变万化,都逃不出这个规律。”
“那你的傀儡也是如此吗?”姜沅芷忽然问。
容煊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也是如此。”
“听起来倒是简单了许多……”姜沅芷若有所思。
毕竟术业有专攻,对于傀儡术这一流派,姜沅芷上辈子上学时虽然略有了解,但也确实只能说是“略”,让她背两句历史发展倒还背得出来,真到了原理和实践那就是十窍通了九窍,依然是一句一窍不通。这辈子更不用说,天谕的公共基础课程中就没有傀儡这部分,想学还得自己去机关术院学,反正姜沅芷是一节课都没有听过。
而与她相比,容煊倒是修的炼器,毕竟还是在机关术院的名下,所以那几年多少听过几节傀儡相关的基础课程,总比她了解得多些。
当然容煊也就知道点皮毛,要说真正了解还得数如今已经只身前往九歌的容晏,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容晏在傀儡术上造诣再高,都解不了他们目前的危局。
说到这里姜沅芷倒是想起些蛮有趣的历史知识。
傀儡术其实是正道傀儡术与牵丝傀儡戏的并称,而这两门原理南辕北辙却表现出相似特性以至于被归为一类的流派在星海纪都到达了一个巅峰,正道傀儡术在星海纪的代表人物正是容晏——或者说历史上的【容煊】。
而与之相对的,被称为邪道傀儡术的牵丝傀儡戏,其实应该归属于巫术大类中的魂魄咒术一系,又细分为炼尸与炼魂两个分支,前者是以修真者尸体作为傀儡材料,原身实力越强,炼出来的傀儡自然也就越强大,后者则是将人死后的魂魄禁锢于傀儡之中,好处就在于能保留死者生前一定战斗意识,会比正道傀儡术好操控得多。
总之不管是哪一类,都是亵渎死者,是非常损阴德的做法。最终这一流派在天谕的绞杀之下差不多被赶尽杀绝,一度在第五洲上绝迹。
直到星海纪时,有人将牵丝傀儡戏进行了又一次改革。以多人尸体为原材料分解后重新组合,融入各类普通的材料炼制,再将魂魄禁锢其中。
这一改革成功把邪道傀儡术的杀伤力又往上推了三个档次,但阴损程度却也同时涨了十倍不止——原本用一个人炼一具傀儡已经够残忍了,这种方法炼制一具傀儡搞不好要用成百上千的人命去填,堪称天才般的创举,却也是恶魔般的创意。
而搞出这个改革的人,正是万古宗第一任宗主顾行。
原本后人还有些好奇顾行到底哪里找来的牵丝傀儡戏传承,又怎么想得出这么残忍的方式。但现在姜沅芷再联系白蘅说的话一想立刻就明白了。
牵丝傀儡戏在第五洲上被赶尽杀绝,却有部分传承流落至荒原,那传说中记载了无数功法的石碑林中,就有牵丝傀儡戏相关的内容。
而顾行自万古城而出,自然视人命如草芥,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所以那鹰到底出自谁之手就显而易见了,想必是顾行弄出来的东西。
——顾行信奉的是世间万物都可做傀儡原材料,矿石木材、鸟兽虫鱼、妖丹妖骨、人类之身,甚至是三魂七魄,没有他不敢用的材料。只要有用,不拘原料与造型。传说中他的傀儡个个与活物一般无二,一眼看去辨不出真假。
想来这鹰是他以某种真正的鹰为原型,甚至可能为原料,加上了矿石之类的材料炼制而成,在保留了鹰本身的能力和灵活度的同时,将它变为了足够坚硬的傀儡。
再往坏里想想,那鹰体内说不定还禁锢着某个人的魂魄呢。
不怪她恶意揣测顾行,毕竟顾行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
姜沅芷的走神只是一瞬间,说实话现在猜到这鹰真正的主人是谁也没多大意义,只听容煊继续说下去:“但是有两个问题,一来我们并不知道傀儡核心到底在哪里,毕竟这种事情不同人有不同人的风格,就算是容晏亲自来都不一定能准确猜到;二来,毕竟核心是傀儡的要害,所有的傀儡师都会有所防范,即使我们找得到,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眼见那边两个人开始讨论学术课题“论如何快狠准地解决掉一只看起来刀枪不入的傀儡鹰”,顾·学渣·汐澜立刻就没了兴趣,恹恹地趴在了桌上,开始翻来覆去地研究那张已经看了好几遍的拜帖。
同样啥都没听懂的学渣二号周颂也不去打扰那边的学术氛围,慢悠悠踱步过来,好奇地问:“说起来,他们和你一样都姓顾诶,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吗?”
顾汐澜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有什么想法好有?”
周颂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比如他们会不会和你有亲戚关系什么的,毕竟一个姓嘛……”
“我就一个哥哥,可没有什么别的亲戚。”顾汐澜看了他一眼,呵呵道。
“咦?你还有哥哥啊?我之前一直不知道来着……”周颂想了想,又说,“但你和你哥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怎么可能别的亲戚一个都没有了,说不定就是七拐八弯扯上了呢?”
顾汐澜没好气:“姓周的人也不少,都和你有亲戚关系吗?”
“那不一样,其实谁也不知道我本来姓什么,周颂这名字完全就是我师父随口给我起的。”
“一样的,”一边隔岸观火的乌夜啼忽然插嘴,“顾也不是他们真正的姓氏,而是取了万骨的骨的变音,搞不好他们有人原本其实是姓周呢。”
她一边说这话一边头也没回,手心上黑色的烟雾如同火焰燃烧,炙烤着她另一只手上的龟甲,似乎有“啪”的一声,龟甲上裂开几道痕迹,像是龟裂的大地。
顾汐澜和周颂被吸引了注意力,也不再管那几乎熟悉到已经能背下来的拜帖,凑过去跟着一起打量起那片龟甲来。
乌夜啼也不恼,甚至主动撤了黑色的烟雾,将龟甲递到了两人面前。
顾汐澜周颂两人看了半天,显然还是……什么都没看懂。
见他俩一副怀疑世界怀疑人生的茫然神情,乌夜啼掩唇一笑,又把龟甲收了回去。
可能是这奇诡的情景使顾汐澜的好奇心压倒了学渣的心理阴影,她虚心请教说:“你在干什么啊?”
“占卜。”乌夜啼言简意赅道。
“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顾汐澜怀疑地问。
“对于某些人来说,一片龟甲足以让他看清一切奥秘。”
顾汐澜的眼神几乎瞬间变成了敬仰和畏惧:“这么厉害的吗?那你卜出什么来了?”
乌夜啼却颇为无赖地一摊手:“我在这方面可没什么天赋,最多也就算算运气。龟甲告诉我今天运气不错,但是明天可能要倒霉,所以防着他们几个明天再来‘拜访’我们吧。”
顾汐澜无语地看着乌夜啼,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