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夜袭
地上有篝火燃烧，柴火劈啪作响，姜沅芷抱膝坐在篝火边守夜。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在她脸上，映出她冰冷神色。
这是在他们又一次前往西寂岭的路上。
容煊听完转述后还是决定把去凉溯的时间往后推，先去四方谷接收大侄子遗产。闲如周颂和顾汐澜当然不会反对，乌夜啼就更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真要说起来如今的情势也算是风雨欲来时间紧迫，原是该不要再浪费时间尽快赶到四方谷去的。毕竟终有一战，能抓紧时间增加一点实力都是增加胜率。也因此他们放弃了来时遇城进城的习惯，简单粗暴划了一条最近路线便直接出发，自然没心情挑剔住宿条件，如今夜这般不得已之下也只能露宿在了城外野地。
如果可以他们当然想干脆别休息连夜赶路，但哪怕是修真者也不是铁打的，最后还是只能暂缓脚步先休息一夜。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至于另一方面……
初夏的夜风带来隐约热意，带来风中树叶沙沙声，带来远处蛙声一片和附近林子里此起彼伏的蝉鸣，仿佛不知疲倦，令人恼火。
总的来说，还是一个普通的夏夜情景，没有任何异状。
姜沅芷却忽然一跃而起，人还在空中未落地，手中长弓清语已经浮现，冰蓝色箭支悄无声息地划过漆黑夜空。
空气似乎被这无声一箭划破，周边场景扭曲了一下，箭支消散成流光的瞬间，景象变化，蝉鸣蛙声都消失了，有两人站在了她对面。匕首在那两人手指间转动，闪着森森寒光。
那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模样倒也清秀，眉目间有不羁张狂少年意，笑起来还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感，露出的一对虎牙却显出一点稚气，衬得人讨喜又可亲，像是那种邻家的少年，虽然经常惹人恼火，却不会真的让人厌恶。
——当然，这句话仅限于对真正的陌生人，反正对于这两个跟了一路的尾巴，姜沅芷是真的一点好脸色都欠奉。
左边那人笑嘻嘻开口：“哎呀这种打招呼方法也太凶残了点吧？”
姜沅芷不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
这两人声音倒是散漫，姿势却显出谨慎来，随时都在防备着她再次动手。
忽然有一道黑影掠过，顾汐澜从姜沅芷身后闪现，掠过草叶向对方攻去，无色的短匕首在月色下反射光芒。
那剔透的凶器向双胞胎之一的脖子上抹去，她速度太快了，对方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先是叮的一声，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声响，双胞胎之一随着周身空气一起裂成碎片。不，那些晶莹的碎片中倒映着无数影子——
像是打破了一面镜子。
又或者说，本身就只是打破了一个镜像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什么双胞胎了，仅仅只是一个人，另一个人不过是镜中幻象。
顾汐澜似乎也被这变故惊了一下，但她反应依然很快，在对方反手把自己的匕首刺过来前已经迅速跳起避开，落下时轻巧地在对方匕首上踏了一脚，落在了五步之外。
她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落地时连气息都不乱。
那人却冲她一笑，下一秒，身侧又一次出现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那身影一变二、二变四，不过转眼间，竟然成了数百人，将顾汐澜围在正中。
顾汐澜眉一挑，她清楚这并不是分.身，只是一个本体与数百倒影。也就是说，看起来是被围困，但其实也只有那么一个敌人是有杀伤力的，剩下的全是不去管都没关系的泡影。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倒影与本体从模样到动作都一模一样，实在是令人难以分辨。尤其是当他们从四面八方一起动作时，更是令人眼花缭乱。
顾汐澜轻笑一声，开始动了。
她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数倍，以姜沅芷的眼力，都几乎看不清她的身影。只听一连串叮叮当当哗啦声响，最终站在场中的，也只剩了一个对手和顾汐澜本人。
——分不清那就不必分，在对方的杀招到来前，打破每一个幻影就是了。
姜沅芷看着两人。
那边两人停顿对峙了一瞬又动起手来，一时只听见匕首相撞和琉璃碎裂的清脆声音，而顾汐澜在无数幻影之中、在方寸之地辗转腾挪，像是一支伴着乐曲的舞蹈。
姜沅芷似乎看得正出神，却忽然将手中弓身向后一架，正架住另一把匕首。
——之前脱身后一直隐藏着的、双胞胎中真正的另一人，忽然出现在她的背后。
姜沅芷脚下不停，迅速后撤并拉开了距离，手中弯弓搭箭。却见对方头一歪，也开始无限分裂。
她面色不变，毫不犹豫一箭射出，无数幻影瞬间消失，箭尖所指处，对方本体抬手格挡，箭撞碎在雪亮匕首上，对方连退数步才卸去了力道。
要不是天性喜怒不形于色，素来冷淡惯了，姜沅芷都想放声嘲笑对方。
不管表现形式有多少差异，这双胞胎兄弟俩的伎俩都不过是幻术而已，在她这个青渡后裔面前玩幻术？当年的图腾四族有一个算一个都会笑出声来。
旁边的声音近乎突兀的消失了，幻影又一次被顾汐澜全部打破，此时两人远远站着互相对峙，中间隔着数十步距离。
敌人的本体也被顾汐澜在脸上划了一道伤，鲜血慢慢滑落下来，被他随手一抹开，又显出一点邪气来。
顾汐澜刚才划伤他时用的是她的本命灵器“阙”，这晶莹剔透如艺术品的匕首从来淬着剧毒，哪怕是一点破皮都能要人命。然而这人却似完全不受影响，甚至毫无察觉一般。
姜沅芷皱起眉。
总不至于是顾汐澜忘记补毒了吧？
虽然顾汐澜平常看着散漫不靠谱，但应该不会在这种事上掉链子。
她对面那人长出了一口气，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笑道：“这点毒嘛，我们平常都能当零嘴吃了，指望能毒死我们，也想得太美好了吧？”
姜沅芷反应过来了。
之前她还在猜测这两人到底是来自哪一方敌对势力，在天谕教和万古宗中判断不出，如今看来，多半是万古之人了。
——万年之前，战犯的后裔在名为荒原的流放之地上，建立起万古城。
——那里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的黑夜。正常的植物无法生长，正常的动物不在那里繁衍，大地上所有的生命都是怪物，空气与水中都弥漫着毒素，罪人及其后裔在那里苟活。
他们是从荒原上万古城中走出来的人，早就习惯了生活在满是毒素的世界，空气水源与食物都浸在毒中，天长日久，能活下来，几乎个个练出了抗毒性，自然不是顾汐澜“阙”刃上那些普通毒素能对付得了的。
姜沅芷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区区十余人能把整个大陆局势都搅乱了。
整个万古城或者说真正的荒原，自然是人间地狱，但是能挣扎着从那里爬出来的人，都被环境磨练出过人本事，或许他们的天赋尚不如外头那些天之骄子，但是他们却能比外面的人更强大。
因为但凡不够强大的人，都早早死在了城中。
不过姜沅芷也没心情和他交流什么体会心得，只是沉默地再次挽弓。
这两人都跟了他们一路了，摆明了不怀好意，今夜好不容易装作不设防把人骗出来，当然要往死里打。
两边都是一对一，看起来倒像是势均力敌。双胞胎的幻术与姜沅芷不同，并没有制造大范围幻境的能力，更多的就是之前的镜像反射和身形隐匿，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普通能力，但搭配上他们奇诡的身手，却并不是那么好对付。
可惜顾汐澜速度够快，姜沅芷也算是个幻术系，竟克制住了他们俩。但双胞胎也不愧是万古城里活着出来的人，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谁都奈何不了谁。
姜沅芷忽然觉得右手腕上银质的手镯震动了一下。
她挡下对方一击，顺着力道倒飞出去，落地时脚尖一点，又连退十余丈远。
几乎是在同时，那一边的顾汐澜也脱离了包围圈。
双胞胎刚想追击，隐约有“嗡”的一声，四面八方无数暗红色短箭铺天盖地而来，若是个普通人，怕是要被这一轮齐射扎成刺猬。
姜沅芷嘴角一扯，顾汐澜边退边大笑起来：“傻了吧？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不止两个人？”
但该说不愧是臭名昭著的万古高层，虽然狼狈，但兄弟联手之下，居然还是把这一波攻击挡下来了。
空旷的平原上，忽然有光亮起。
不过是剑光而已，却仿佛旭日东升，照亮寂寂长夜。
那是周颂，与他的重剑金石。
与裴秋辞锋利而无坚不摧的剑意不同，周颂的剑向来气势磅礴，如狂风席卷，如雷霆天降，如海上汹涌波涛，如天边耀眼日轮，如天地之怒，携风雷之声。
昔年金石一剑，剑出而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