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神迹
姜沅芷仰头看去，就见石制的暗色塔身立于面前，最顶端隐于云层之中，带着森然寒意。像是一把剑，将什么钉死在这片浮空城上。塔的造型古朴，塔身上刻着不明含义的浮雕，带着仿佛来自远古时代的、那种悲凉的壮美感。
那是与外界的建筑完全不同的风格，像是时光彼端，另外一种文明。
八方长知塔一直犹如一个谜，关于塔上仙人的说法流传了几千几万年，然而正如之前所说，秋心城的掌控权一度被控制在各大势力手上，普通人无缘得见。直到大约四千年后的某个平凡的早晨，八方长知塔忽然倒塌，不知从何而来的大火蔓延至整个秋心城。因为各势力都有驻扎在秋心城的人员，火势很快被控制住，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起火源头八方长知塔被烧成一片断壁残垣，所有的谜题都被掩埋。
再后来秋心城八方长知塔作为一处名胜古迹被修复，但毕竟再不是最初那一个。所谓无所不知的仙人，也只存在于传说中了。
姜沅芷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面前同样石制的大门，抬步走进了八方长知塔。
在这样古老的建筑前，似乎连惊叹都不敢出声。
迎面是盘旋的阶梯，与画满了墙壁的巨大的壁画。
壁画色彩偏向暗淡压抑，也不知是本就如此，还是漫长时光磨去了曾经的光泽。
第一眼看去，壁画似乎在闪着光芒。再细看才发现，壁画上所有生物的眼睛都不是画上去的，而是镶嵌着的、大大小小的、无色的珠子。
姜沅芷呼吸一滞，不寒而栗。
——这满墙的眼睛，都是妖丹。
一只妖也只有一颗妖丹而已，实力弱小血脉混杂的那些连妖丹都不会有，这些绵延的、巨大的壁画上无数熠熠闪光的妖丹，对于妖族来说，就像是无数血淋淋的心脏。
而不仅是这些妖丹……
姜沅芷低下头，脚下所踩着的阶梯，绵延而上不知尽头，像是玉石质地，却并不是玉石。
都是妖骨。
这座八方长知塔，几乎是一座万妖的坟墓。
身后无人说话，姜沅芷回头时，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她分明注意到其余五人都是跟着她走进来的，然而不知何时，整片空间只剩了她一个人。
就连进来时的那扇门也不见了，整座塔仿佛成了一个顽固的整体，除了沿着阶梯向上，无路可走。
那便只能往前走.
姜沅芷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在观察墙面上那些壁画。
这些图……画的分明是上古神话。
最初的一张画的是一片空茫，唯有四根高大的柱子树立，顶端隐于云层之中。左右两边的柱子下各站着一个人，是一男一女，用金线勾勒轮廓。画得很是精致，连衣物上的褶皱都清晰可见。
左边柱子下的男人皱着眉，神色似乎有些恼怒；而与之相对的另一边，女人闭着眼，神情淡然。
【天地初开，世有四极。四极有柱，通天接地。】
【有神在世，名初与元。在地之东，在天之西。】
下一张壁画上，左边的柱子已经崩塌，天上的云层向左边倾斜。男人闭眼躺在崩塌的柱子之下，描边的金线消失了，换了黑色的线条；而另一边，女人似乎正向这个方向奔跑。
画的是天地大劫，西方之极崩塌，神明陨落。
【元触天柱，西方有劫。天将倾塌，地将陷落。】
【天柱已毁，元亦身陨。身化蛮族，灵化元素。】
第三张画，天空似乎恢复了正常，画面中心是一棵巨大的树，枝繁叶茂郁郁苍苍。树下站着数十个金线描边的人，有男有女，都望着那棵巨树，神态各异。那树也用金线描边，甚至画出了四射的线条，仿佛表示着万丈光芒。
每个人都伸出一只手，手上托举不同的东西。
有人手上是火焰，有人手上是水滴，还有刀剑、树叶、泥土，闪电、风旋，甚至有黑色的雾气和金色的光芒，象征的是自然界中各种各样的元素。
【初自东来，则有神木。神木撑天，名曰遂古。】
【大劫平息，天地幸存。遂古之侧，二代神出。】
第四张图，无数面目模糊之人聚集在树下，每个人都双膝跪地，手上举着什么，似乎是年幼的孩子。
再远一些，密密麻麻的鸟兽虫鱼齐聚，都仰望着那棵树。
【遂古有灵，以生万物。人既出焉，妖既出焉。】
【世有生灵，遍布八方。有虔诚心，愿祭遂古。】
其后的壁画愈加抽象，姜沅芷几乎完全靠着以往所知的神话知识才能将图案与神话对上，但仍有不少壁画不知含义。
遂古之树上诞生妖族与人族，天长日久，生灵遍布整个大陆。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遂古病变，越来越多的怪物开始出现。这些同样自遂古之树上而生的生物有与人与妖相似的外貌，但是没有灵智，只有最简单的本能。它们捕猎人与妖，并以对方为食，双方发生大量冲突，最初的战争出现了。
与人外貌相似那一类被称为“尸”，与妖相似的那一类则为“兽”。
再后来，遂古之树上再也没有新的人与妖出生，只剩下了源源不断的尸与兽。而人与妖还在战争中不断死去，此消彼长之下，最终人妖两族节节败退，只能求助二代神明。
很长时间中，二代神忙于抓捕蛮族，无暇顾及其他事，此时才发现两族面临了巨大的危机。
于是神明们教给两族繁衍之法，并将力量分给他们，给予他们庇佑，危机终于解除。两族感激二代神的帮助，将他们各自供奉。
神明们惊喜地发现，这些供奉与信仰能够给他们带来新的力量，一时之间，两族与神明越来越亲近。
好景不长，两族只生不死，数量逐渐增长，为了抢夺地盘与资源，原本齐心协力的两族屡有摩擦。
天长日久，积怨深重，战争爆发。
战火席卷整片大地，两族向供奉的神明求助。神明们为了保护自己的信徒纷纷插手战争，战火扩大，血流漂杵，死伤无数，后世将这段时期称为“众神末日”，并视为战争的始祖。
这惨烈至极的一战终于惹怒了天道，这一虚无缥缈却切实存在的准则头一次露出了獠牙。参与战争的神明尽皆陨落，两族失去了神明赐予的力量和永恒的生命，反而有了衰老、疾病、疼痛、饥饿和困倦。更糟糕的是，大地四分五裂，演变成后来的五洲。永恒而温暖的白日消失了，天地间一片黑暗，寒冷如影随形，末日到来。
这一时期，被称为“第一次天地大劫”。
二代神中最后有四个幸存者，他们当初不肯参与战争，自愿前去看守被抓住的蛮族，从而逃过了天道制裁。而此时，他们不忍见生灵涂炭，于是站了出来，寻找救世之法。
于是最后的神明召集两族中最勇敢无畏的青年，带着他们收集散落的西方之极碎片，以神火熔铸成四大神器，分别为：阴阳轮、轮回图、清流剑、九转锁。
他们将阴阳轮悬于高空，白昼为日，黑夜为月，自此有了昼夜之分、四季变换。
又把轮回图化作长离海，构筑寒原和归灵路，定下轮回之律。
清流剑以神血开锋，世间无其不可杀之物。幸存的神明用清流剑杀死了所有被抓住的蛮族，用它们的尸体铸成新的西方之极，用九转锁将遂古之树封印。
又用清流剑斩杀了其余的蛮族，蛮族的尸骨化作山脉丘陵，血液流入地下，便有了江河湖海。
神明将清流剑托付给人族，把九转锁交给妖族，终于力竭而死。
他们生前走过的地方长出了花草树木，这是他们对世间最后的馈赠；而神魂则化作周天星辰，温柔地注视着天地。
神明陨落之时，清流悲鸣三声，自此封剑。
神明尽皆陨落，祈求再无回应，人族与妖族自此只能自己艰难摸索。
上有天灾，下有凶兽。直至三代神明降世，授人以渔，开启修真时代。最初的王朝建立，朝夕城立于东方，长久的蛮荒时代自此终结。
再往下，是漫长而惨烈的战争。在史书上被称为六次分界之战，最后一次一方惨胜。有大能撕裂空间，将五洲之一、游离在外、一般被称为第五洲的那片陆地从世上分离，以此为基础创造出新的世界。妖族与修真者全部移居新世界，元初大陆上各类灵异事件一夕之间销声匿迹。
世界分离，再往下便是第五洲的历史发展。
世家争霸、宗门兴起、妖族大劫、世家复兴，而至星海纪。
最后一张壁画，东方有朝夕城立于离海之滨，西方山林郁郁葱葱，南方皇城雕梁画栋，北方荒漠上，一座城巍然而立。
城墙之上高悬匾额，两字“万古”。
姜沅芷一抬头，阶梯已至尽头，面前是一扇不大的石门。
石门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