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送礼
被关了好几天禁闭的裴秋辞终于被放出来了，因为裴夏临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这一战中要说晓境损失多么惨重倒也没有，除了第一次攻击打了裴家一个措手不及之外，后面几乎都把局面控制住了。何况叛军也没能真正打到晓境内部来，算起伤亡人数还不至于太过惨烈。
起码与当年的登天之战相比起来要好得多了。
但另一方面，此次裴家嫡系是真的受了重创，起码有一半跟着裴晨睿反叛，其中又有一大半死在之前的战场上。剩下的得根据情况考虑是监视软禁还是直接处决，一时间裴家高层个个忙得飞起。
而守城一方，家主身死，当初裴夏临是临危受命匆匆上任，这个仪式必须补上；之前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料理裴晚娴的后事，葬礼之事也得补上。
而不管裴晨睿和他的两个儿子干了什么，一来辈分摆在那里，二来死者为大。裴夏临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让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处理了后事，葬礼也是要办的。
这么一算裴夏临姐弟同时要办好几场葬礼，偏偏这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不知道该说是讽刺还是什么的事实。
——裴晚娴也好，裴晨睿等人也好，都没有留下尸体。
裴晚娴独自守住城门，之后裴夏临亲自去寻过，城门附近被烧得干干净净，一根头发都没留下；而裴晨睿等人的尸骨连同棺木一起，都在裴夏临后来的无差别大范围地图炮攻击扫荡中被毁了。
以至于如此一来，这对关系恶劣的兄妹，竟都只能立衣冠冢。
讣告传遍天下，当年晓境双姝中的幸存者，终于还是离开了尘世。从此那些过往恩怨与名声，都将长埋地下，只在史书只言片语中，泄露出一点点旧时光阴.
谁也没想到，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后，在葬礼前夜，竟然发生了一件事。
——一辆形状奇异的马车，突兀地停在了裴家的大门口。
巡夜的人没见到生人路过，也没注意到那马车是什么时候停在那里的。等到被人发现时，这没有马只有车的马车已经安静地放在了那里，仿佛始终存在一般。
好不容易忙完了得以休息的裴夏临被从床上拉了起来。
先是整场战事，再是后续处理，这一个多月裴夏临就没能睡过一个好觉，接下来还要迎接即将到来参加葬礼的各势力，要与人打交道，关系好一点的得维持联系，防止对方因为裴家的动荡而转变立场；关系差一点的要及时敲打，谨防对方趁此机会想浑水摸鱼占便宜……裴夏临想想就觉得很绝望，正打算养精蓄锐再上战场，在这个关头被人拉起来简直堪称暴躁。
而不管裴夏临有多么恼火，其余人又有多么惊讶，那架马车就是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不为外物所动。
在裴夏临到之前，已经有人围着马车转了一遍。这马车不仅材料很好，还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镶嵌着各种金丝银线金银玉石。甚至隐隐约约还闻得到熏香的味道，即使是姜沅芷这种毫无品鉴能力的人，都闻得出那香不是凡品。马车整个画风都非常华美，几乎可以说雕栏玉砌，带着奢华糜烂的感觉。但这华丽又不显得艳俗，只显出富贵气。
总结一个字，就是贵。
姜沅芷觉得即使是财大气粗如裴家，也不一定能随随便便就把这样一架马车送人。
裴夏临大踏步走过来，也绕着马车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
提醒其余人各自警戒后，裴夏临也不顾忌着马车的价值，手上万钧出现，长鞭一甩，远远地掀了马车的车顶。
围观群众中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马车之中，并排摆了两具棺材。
棺材的主体呈暗红色，表面温润光滑，竟显出一点玉的质感来。与马车的画风一脉相承，雕刻精美，花纹华丽，好在总算是省掉了那些闪闪发光的饰物，不至于闪瞎人眼。
姜沅芷不禁思索了一下，觉得以她现在的身家，估计死了都用不起这样贵的棺材，一时心情复杂。
但被送了两具棺材的当事人心情却愈发糟糕，毕竟不管在什么地方，棺材都没有多么好的寓意，送棺上门，这是想挑衅还是想怎么样？
往深一点想，裴家刚刚死了不少人，这时候送上门的棺材，要让人觉得是好意也太过困难了。
裴夏临面上风雨欲来，垂了垂眼，无形领域猛地扩张开来。
她比裴秋辞大了有十岁，天赋又没有什么无法跨越的鸿沟。因此就目前来说，裴夏临的实力还是能稳稳压制住裴秋辞的。
也所以裴夏临的领域张开时并不像裴秋辞那么声势浩大又是金戈之声又是刀光剑影的，甚至看不出她本人雷属性灵力的影子，气势却丝毫不弱，一时场中人都感到如泰山压顶般的压力，有些修为不到家的腿一软便趴下了。
裴夏临豁然回头，向某个方向看去，盯了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放回了那两具棺材上。
——有一瞬间她似乎觉得那里有什么存在，但再感知时又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棺材的盖子并没有钉上，只是搁在那里。
裴夏临一步一步走上前，裴秋辞跟在她身后护卫，直到两人走到棺材前，也不见有什么意外出现。
好像感应到什么，裴夏临没动用武器，而是抬手推开了其中一具棺材的盖子。
沉重的盖子落地，隐约激起尘土。
仿佛有什么砸在了在场人的心上。
那棺材并不是空的，里面躺了一个女子。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年纪，身上是一袭色泽鲜艳的嫁衣，额头中间火纹灼灼，仿佛在无声地燃烧。
那女子阖眸躺着，眉目舒展，似乎只是沉睡，随时都会醒来一般。
姜沅芷曾见过这张脸。
或者说，虽然她未见过此人这副模样，但却在两个不同人身上见到过这张脸。
一是挽容伪装的裴晚娴，二是裴夏临伪装的裴晚妍。
但与“裴晚娴”的平庸、“裴晚妍”的内敛相比，躺在棺材中的这个人，虽然已经长眠，却还是有一种光华敛于己身、将周围都衬得黯然失色的美。
像是那日夕阳下看着她的女孩。
姜沅芷瞬间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而那边，裴夏临神色似悲似喜，一时无言。
这棺木中，竟是在不久前死去的，本以为已经尸骨无存的，真正的裴晚娴。
不知是谁收敛了她的尸体，又将尸体送到了裴家来。
裴秋辞沉默着，推开了另一具棺材的盖子。
这棺材里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长得也很好看。有那么一瞬间，姜沅芷在这个人的眉目间看到一些熟悉的影子。
——是明愿。
严格算起来这两人也算不上很相像，甚至说不出哪里有相似处。明愿的美艳逼人与这人的温文谦和更像是两个极端，但就是眼角眉梢的一点微妙之处，让人瞬间联想到了对方。
在场的大部分人几乎都对这男人表现出了一种疑惑之色，仿佛没有人认出对方身份……不对，有人！
裴夏临脸色一变，与裴秋辞交换了一个眼神，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人把裴晚娴的棺木运去灵堂重新布置。另外又叫了心腹来，小声嘱咐了几句，让他把那陌生男人的棺木带走了。
她最后又朝着刚刚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仿佛与什么人对视一般，最后依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转身离开了.
看着人群散去，不远处，隐蔽在树上的顾时雅顾时幼松了口气。
刚刚他们俩险些被发现——当然了，以他们这许多年的锻炼，想逃走还是不难的，但毕竟能不惊动别人就不惊动最好——若不是不知何时跟上来的顾辞镜在那一瞬间开了领域并把他们两个也拖了进去，怕是他俩就要现场表演一次逃生之路。
逃跑花的力气事小，坏了顶头上司布置的任务事大。此时兄弟俩劫后余生，简直想要抱着顾辞镜大腿哭一场“女神救我狗命”，然而想想以顾辞镜的高冷多半会把他俩一脚踢开就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顾辞镜则沉默地看着裴家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她不动，顾七八也不好动，只能双双站在顾辞镜身后待命，并用眼神互相示意，靠着双胞胎的心电感应交流。
良久，顾辞镜收回目光，冷淡道：“既然他们收到了，那我们就走吧。”
两兄弟又眼神厮杀了一番，最终一方无奈败退，不过说实话反正别人也分不清他们俩，也不知这种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败退那一方开口：“镜姐，宗主到底想干嘛啊？”
“不该问的不要问。”
“不是，送个尸体也就算了，为什么我们还要把棺材和马车一起赔上啊？那很贵啊，真算起来抵我们俩好几个月的收入呢。宗主也是，反正也就走个过场，定个便宜点的不行吗？还非得讲究他那些排场。就算不是我们出钱那也心疼啊，毕竟算是宗里的财产诶，这要怎么和绮南姐交代？难道说那马车装棺材送人了？哎哎镜姐你给出个主意啊……”
声音渐渐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