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破局
她甚至不能第一时间去看发生了什么，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分心根本是找死。于是等她摆脱掉眼前的困境转过头去时，只看见了最后一幕。
——金色的箭支穿心而过，逐渐碎裂，化作一片璀璨光芒，美得使人目眩神迷。
姜沅芷眼神好，远远看出那并不是真正的箭支，而是金色的剑。只不过由于速度太快一闪而过，才被人当做了普通的箭。
那是……
她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去，正见到裴秋辞站在一处城垛后，手中足有一人高的金色长弓缓缓消散。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出于裴秋辞之手的武器。
裴秋辞的本命灵器固然是长剑秋叶，但他的灵力属性是金系的，最简单的应用就是能用灵力凭空造出无数金属兵器。
当年还在天谕学宫时，姜沅芷曾有幸见过一次。漫天的刀枪剑戟，一片金灿灿中暗藏杀机。十八般兵器齐齐冲来时，气势简直是惊天动地。
不过之后裴秋辞随着实力的稳步增长也不再使用这个“华而不实徒惹人注目”的技能，转而走向返璞归真的道路。等到他毕业离开天谕学宫，已经能够化有形之剑于无形，领域开时再不见刀光剑影，只有金戈之声与凌厉剑意。
当然这也不是最终的形态，按照裴秋辞自己的说法，他这条路子走到最后，杀机应当是隐于一片寂静与无形中的，金戈声和剑意泄露，仍算是他修为不到家，收敛不好气势。
但研究无形的武器不代表裴秋辞就把之前的基础技能完全扔掉了，以他的本事，临时以灵力凝出弓箭不过是小菜一碟，之所以那“箭”依然是剑形，怕只不过是因为他自己的本命灵器就是剑形，修的也是剑意，更好操控一点而已。反正以那样的速度正中要害，不管武器是什么形状的，估计都没得救了。
裴秋辞三剑齐出，竟靠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将敌军中地位最高的三人都杀了。
裴晨睿共有四子，被裴晚娴抱走的一个早逝，剩下三个中又有一个早年病故的，活着的两位这次都跟着裴晨睿一起举起了反旗。在这场战争中，他们三人也是敌军的主心骨，差不多是以裴晨睿为首，两个儿子为辅的搭配。但如今裴秋辞直接一次解决了三人，顿时敌方群龙无首乱了章法，匆匆退去了。
裴秋辞神色漠然地看着那些人退走，仿佛内心毫无波动。
那三个被他一剑所伤，估计已经丢了命的人，正是他的祖父、父亲与叔父.
当时战场上形势太乱，注意到敌军之首被一箭重伤的人不少，能顺势找到动手的人的却不多。若非姜沅芷和裴秋辞还算熟悉，曾经见过他动手，认出了那剑的来历，也不见得就能立刻发现是他。
但裴秋辞本人也没有偷偷摸摸的想法，他就是光明正大地在战场上动手，在城头上拉开了长弓并射杀了自己的直系长辈，没有一点要掩饰的意思。就算少，估计还是有几个人注意到当时的情况的。
而裴秋辞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战后回到裴家直接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会客大厅擦着剑，等着别人前来兴师问罪。
然而最后找上门来的第一个人，竟不是之前就念叨着孝道之类的话逼得裴家姐弟束手束脚的那些长老，而是作为他亲姐姐的裴夏临.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裴夏临气急败坏。
裴秋辞却很冷静，他反问：“姐姐，到了现在，你还对他们抱有希望吗？你一直不想和他们撕破脸，但他们给我们留余地了吗？”
裴夏临一愣，她想起来她年少时的那些事。
年少时她并不是不想亲近父母祖父的，奈何她从小跟着姑奶奶长大这一事实已经足以让那些血缘亲人把她划进敌对方。何况同为女性继承人，裴晨睿几乎能在她身上看到裴晚娴的影子，而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无可避免地受裴晚娴影响而沾染上对方的性情与行事作风，这一切都使得裴晨睿对她厌弃更深。
那些年里她不是没有尝试过修复关系，却总是被不留情面地驳斥回来。或许是看她脾气好，到后来他们差不多是当面不给她脸。裴晚娴那时候已经避居休养，裴夏临也无意用这些事情去打扰她，最终是尚且年幼的裴秋辞站在她面前一一骂回去。
其实到后来她也觉得无所谓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人能在毫无回应的情况下数十年如一日的保持热情？也正是因为什么都不在意了，所以裴晨睿揭竿而起也好，当年晓境被攻破的真相也罢，她只觉得愤怒，并没有太多其他情绪。
可是……
“我在意的是这个吗？我在意的是你！”裴夏临又急又气，“弑父是什么名声你知道吗？外人不会管裴家的恩怨，他们只知道你裴秋辞连自己的生父都杀！你还要不要名声了？就算他们该死，也不该是你动手！”
裴秋辞垂下眼，却固执道：“总是有人要动手的，你也说了，他们是我们的长辈，族中有能力动手的本来就不多了，他们还不一定敢下这个决心。他们不敢，那就我来。”
裴夏临都要被他气笑了：“你倒是敢！你果然什么都敢！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名声毁了要怎么办？！”
“那又如何，”裴秋辞却说，“我要名声做什么？”
“你……”
“我只是裴家的二少爷而已，我甚至都不能代表裴家，我做下的决定，影响不到家族的。”
“我和你说家族的事情了吗？我在乎的是那点家族名誉吗？”裴夏临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跳个不停，“你自己的名声怎么办？顶着弑父的罪名你将来怎么办？你考虑过你的未来吗？你，你……”
她喘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你要和姑奶奶一样，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吗？”
“姑奶奶当年投降时，不知道自己会背上什么样的名声吗？她又何曾畏惧过？”裴秋辞认真地说，“姐姐，你是家主，要权衡利弊，要正大光明，不能有一丝污点。但我不一样，我只是个闲人而已，我可以任性，可以冲动，可以声名狼藉，甚至可以被舍弃牺牲。若当真无法挽回，大不了就是族谱除名逐出家族，也算是给别人交代了，剩下的责任都我自己来背。”
“谁他妈要你牺牲？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死，轮得到你来牺牲？！我没死，你还想怎么自己背锅？！”
裴夏临暴跳如雷，见裴秋辞还是一副“我没错我不改”的神情，喝道：“滚去关禁闭！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裴秋辞被暴怒的裴夏临关了禁闭，但好在叛军也已经不成气候——之前的僵持与其说是双方实力不相上下，不如说是裴晨睿一方仗着身份在和裴夏临一方对抗。如今身份最麻烦的几人都死了，裴夏临瞬间就转变了画风，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清理干净了敌人。
这么一想，裴秋辞那一招釜底抽薪，倒确实算是往胜利天平上扔下了千斤重的筹码。若是不考虑名声之类的东西，没人能否认他这个选择的正确性。
而敌方最后一次挣扎是把裴晨睿三人的棺材摆在了战场上，裴夏临也未留情，装作没注意到，一个手误就把棺材和尸身一起毁了。
当“发现”自己“无意中”毁掉了长辈的遗体后，裴夏临“情绪崩溃”当场昏迷，四长老临危受命出来指挥，好在最后还是稳定了局势。
事后一身孝服脸色苍白神情哀戚的裴夏临解释了之前的情况，恳切地表达了对于父亲祖父与叔父死亡的痛心，声称自己原本并不想与长辈为敌而希望能够达成和解，谁知对方在战场上被波及，虽然知道刀剑无眼，但这种情况大家都不想的，更别说最后连尸体都没保住她也很绝望。她弟弟已经因为听说对方的死讯哀思过重倒下了，若不是还要她出面收拾残局她也差不多撑不下去了。至于到底杀人的是谁？当时局势太混乱了她没注意到，对对对毕竟当时打得热火朝天嘛大家都关注自己身周没人有闲心盯着别人……不不不这么沉重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想回忆不要强迫她回忆了要心绞痛了要死了……
隐约知道真相的人估计都被封了口，不明真相的外人则被“你忍心逼迫一个刚刚死了姑奶奶祖父叔父和父亲的年轻女性吗你好狠的心”打了回去。裴夏临成功度过这次公关危机，把自己弟弟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
并用“我们裴家自己已经罚过他了你看他因此如今都爬不起来了就放过这个刚刚死了一大半亲戚的小可怜吧”这种理由回复了徐家，该强硬强硬该卖惨卖惨，又一次干脆利落地收拾完了烂摊子。
姜沅芷看得简直是目瞪口呆，觉得世界欠裴夏临一个影后，可不是只能仰望大佬。
但她想起历史上裴秋辞神秘的死因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正史从未提及裴秋辞之死，野史则说他被逐出家族后死得不明不白，卒年不详。可如今看来这么大的麻烦裴夏临都帮她弟弟扛下来了，将来到底要发生什么，才会使裴夏临都不得不放弃这个弟弟？
……总不能是裴秋辞跟着顾烟和搞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