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有女
之前他们在裴晚娴那里并没有待很长时间，裴晚娴精神确实不太好的样子，没多久就露出了倦怠之色。不过好在裴夏临似乎早有预料，很快地就把前因后果说完了。
正如裴夏临所说，裴晚娴并没有对他们要借用传送阵去秋心城的事情发表什么看法，或者说她全程都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一直都只是听着，没有说什么。
如果说裴晚娴一直都是这样的画风，那也难怪裴家会变成全权由裴夏临做主。
但，在乌夜啼的叙述中，裴晚娴不仅不该是这样温和到没有主见的人，反而应该是完全相反的性子。
一个人要经历过什么，才会性格变化这么大呢？.
乌夜啼对于姜沅芷的到来似乎也没有感到惊讶，甚至有几分专门等着她前来的意思。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一时都没有开口。
乌夜啼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似乎并不好奇姜沅芷的来意。
最终还是姜沅芷开的口：“关于裴晚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乌夜啼手一摊，笑得有几分无赖：“后来登天风水两战之间的事情，你应该早就听说过了吧？至于之前那些事嘛……”
姜沅芷沉默地盯着她看。
“很多年前，裴家姐妹刚出生的时候，她们的父亲曾上八方长知塔为她们求过一个预言。当初对方并没有说出真正的天命，只是用街头神棍的把戏糊弄了过去。真正的预言，我曾经见过，”乌夜啼清了清嗓子，说，“自断一身矜傲骨，将千古骂名身负；千刀万剐不为苦，四十九载尸骨曝。”
“千刀万剐……尸骨曝……？”姜沅芷似乎意识到什么。
乌夜啼若无其事地说下去：“风水之战中，裴晚娴二次投降时很多人都并不想接受，而是想直接杀了她，理由都是现成的，两度倒戈投降，背叛成性，人品存疑，实在让人不放心，谁知她会不会再背后给人一刀。虽然她在当时临阵倒戈杀了明序华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忙，但因此不齿她的人反而更多。有的是真的对她的行为不满，更多的还是因为利益之争。不管怎么说，当时裴晚娴的名声都已经到了谷底，就算是不想为难她的人都不打算为了帮她说话牵扯到自己。她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一门心思地追着明家的残余势力杀。最后居然是天谕当时的圣女——也就是如今的教主闻夕站出来帮她说话，才保下她一条性命。战后她便避入裴家，很少抛头露面，再后来又是一心带孩子，等到她侄孙女裴夏临培养出来了，更是将大部分的事务都交了出去，如今也只做个吉祥物而已。要知道裴晚娴今年才八十多岁，要是在普通人中自然能算长寿，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可还年轻着呢。”
“天谕教……为什么会忽然帮她？”主要是由于上一辈和天谕教那些恩怨情仇，姜沅芷现在对于天谕所有的行事都很敏感，“而且照你这么说，天谕教其实是对裴家有恩的，那么又为什么裴家对天谕的感官不好？”
乌夜啼眨了眨眼：“当然是因为天谕按头裴家与明家和解。”
姜沅芷没反应过来。
“当初到了风水之战后期，明序华身死，还是个小孩子的明北辰上位，明家真正的主事者其实是明愿，但是明愿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如今看来其实也有可能是明愿故意卖队友——战局倾斜，明家那一方根本是节节败退。”乌夜啼慢慢解释，“就原本的情况来看，宣无洄也好，裴家也好，都是抱着要明家满门性命的态度动的手。大难临头了，裴晚娴甚至都没有给自己辩解或者拉拢同盟，反而是一直在追杀明家人。结果天谕保下了裴晚娴，又找上裴家的门，没有人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总之最后裴晚娴放弃了棒打落水狗，明家才得以苟延残喘下来。”
“反正不管怎么说，明家现在都完了，”姜沅芷说，“可就算裴晚娴碍于救命之恩选择了收手，按你的说法，不是还有一个宣无洄吗？”
乌夜啼摇了摇头：“宣无洄也被天谕劝服，起码在他生前再没有对明家赶尽杀绝。至于天谕到底用的什么理由，那就更不会有人知道了。”
“所以说，天谕这是想方设法地在保明家？”姜沅芷想了想，忽然产生了一点不好的联想，“容煊的母亲目前看来多半是宣家人，在之前被天谕追杀，后面天谕又花这么大力气要保明家……登天之战不会和天谕教有什么关系吧？”
乌夜啼一笑：“这就没人知道了。要是说没有关系其实也说得通，杀宣家人是因为宣家已经覆灭了，剩下这些人要是闹起复仇来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你看明家前车之鉴不就在眼前吗？保明家是因为明家已经被打压败落，胜负已分，再斗下去徒增伤亡，不如和解。但是要说奇怪的地方也不是没有，比如明家兄弟天赋虽好，但出身实在拖后腿，他们哪来那么大的能力闹出登天之战来？再比如最初那天夜里他们奇袭晓境，最可怕的一点是对各处布防了如指掌，只靠他们自己，真的能弄到那么多消息吗？”
如果天谕当真是登天之战幕后之人，有些事倒是解释得通了，比如天谕为什么会对容煊的母亲下手，比如天谕为什么要捞明家，但是天谕本身就细思恐极了。
“不是说，天谕为世外之地，不插手俗世的吗？”姜沅芷拧眉，“虽然这么说显得很假大空，但天谕之所以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很少管一般的势力更替，更多时候做的都是‘止战’，所以第五洲势力几度交替，几乎没有人会对天谕做什么。如果说登天之战背后有天谕的影子，那……”
那么之前的历史中，又有多少事与天谕有关呢？
这个势力自建立以来，始终有着超然的地位，数万年岿然不动，他们还想做什么？
这么一想，简直毛骨悚然。
“我可不清楚啊，”乌夜啼轻声说，“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呢，哪里会知道发生过什么？”.
姜沅芷一边想着乌夜啼说的话一边慢慢走回去。
那两句预言其实很清楚了，前一句说的是裴晚娴，后一句说的是裴晚妍。而四十九载……登天之战爆发于乾坤十二转420年，49年后是469年，刚好是风水之战结束的时候。
也就是说，在风水之战结束时，就已经有人将裴晚妍尸骨收敛，却并没有对外宣扬，此人的身份与目的依然存疑。
裴晚娴性格变化突兀，按照乌夜啼所说，她莫名其妙的养老退休也很突兀，说实话，传闻中那个裴家二小姐，和如今她所见到的，几乎不像同一个人。
但问题更大的……还是天谕教。
他们用什么条件让宣无洄忍下了灭门之仇？登天之战是否真的有他们的手笔？如果有的话，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钱财权势，天谕几乎已经站在了第五洲顶端，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情？
姜沅芷越想越不安。
远有顾行顾烟和的威胁，近有目的不明的天谕，再加上当初袭击天谕学宫的那个势力……
她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几次，慢慢将思绪沉淀下去。
慌乱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先不要想，最重要的是要冷静下来。
裴家的景色布置得很是雅致，如阆苑琼楼，一花一草，疏密有致。此时正是傍晚，天边的落日洒下余晖，将一切都染上淡淡红色。
这样的美景中，心情似乎也容易平静起来。
姜沅芷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人在看她。
她下意识看过去，见有个女孩站在花丛深处。
那女孩不过八九岁年纪，眉眼精致，目光澄澈，模样有几分熟悉——可能也是因为裴家人大多长得相似。一身绫罗绸缎，火红的晚霞映照在她身上，却夺不去她一身光彩。
她的眉心有赤红色火纹，与夕阳交相辉映，只衬得她皮肤愈加白皙，眉眼愈发乌黑。她的头发却不像是一般的孩子那样，反而是绾起来，戴了步摇。
小孩子做这种大人打扮似乎是显得有些奇怪的，但她一身气势摆在那里，却不显得违和。
姜沅芷微微睁大了眼。
那步摇……
那步摇似乎是玉质的，花式其实并不繁复，然而雕刻着的纹路简单却自有美感。最重要的是，步摇上垂下的、微微颤动的流苏，竟是一串五朵玉铃兰。
明北辰的声音在姜沅芷脑海中响起——
“……看见带着玉铃兰的人就赶紧跑吧。”
这人到底是谁？看她眉心火纹，显然是裴家嫡系，但那一身气质几乎可以与裴夏临相比，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
裴家……在裴夏临之后的那一任家主是……裴清酒？
裴清酒今年多大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