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家主
说起来，姜沅芷对裴夏临的好感度一向都是比较高的，这份好感在她穿越前就已经奠定了基础。只要裴夏临不忽然彻底崩人设，估计姜沅芷还能维持这份好感到天荒地老。毕竟裴夏临是个美人，是个千古闻名的美人，是个千古闻名还能打能搞事的全能型美人。
这种好感不仅仅是姜沅芷本人对她的，应该说裴夏临这个人的路人好感就很高。各大版本星海美人榜固定前三，榜首常客；后来的仙门第一世家裴家的家主，两次洲原之战的大功臣。一生都没什么黑点，战颜战身份战武力值全都不怂。也就是在星海纪这个人才天才辈出的年代了，要是换个时代，裴夏临估计可以直接碾压同时代所有人。退一步说，即使在星海纪，能与裴夏临争辉的人也寥寥无几。
而一边做弟弟的裴秋辞在姜沅芷前世的历史上可以算是个透明人，所有的印象都是在穿越后——或者说是在天谕学宫求学的那几年相处中建立的。而裴秋辞这个人也不惹人讨厌，虽然他大多数时候都选择沉默并不爱与人打交道，但熟了却能发现这个人没有什么架子。所谓的没有什么架子的意思不仅仅是指和他相处不会感觉被瞧不起被轻视，也是指他很多时候并不固守身份之类的东西，为了达到目的从不介意使用一些会引起争议的手段——俗称不要脸。就好像当初有人当面挑衅裴秋辞后裴秋辞直接动了手，回头又拉了裴夏临过来以势压人，直接破了不知道谁给他设下的绊子。但凡顾忌多一些，他当初要么忍下这口气，要么直接被退学。
某种意义上说，这姐弟俩表面性格南辕北辙，骨子里却有种如出一辙的叛道离经和蔑视规则。这种蔑视并不是无脑的自大，而是对自身的一种自信，自信自己能够无视甚至掌控规则。然而他们又把度掌握得非常好，始终有自己的底线。总觉得对他们来说，进一步成了狂妄，退一步就是迂腐。
总的来说，裴家姐弟很少委屈自己，也不会去委屈别人。这种对度的把控简直就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天赋，起码姜沅芷自己就很欣赏他们。
所以对于姐弟俩都非常尊重的裴晚娴，姜沅芷也就从前世那些微的反感转为了偏正面的态度。
——能教出这样的继承人，总不该是那么糟糕的人物。
也所以，对于跟着主人去见这位家主，姜沅芷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按照裴夏临所说，裴晚娴这些年身体不好，基本都在安静处修身养性，很少再出来管事，大部分的事务都交到了裴夏临手上，只在必要的时候出来镇一镇场子。而裴夏临也不负所托，事情处理得相当漂亮。最麻烦也不过是日常找茬的裴晨睿，但反正说老小孩老小孩，对这个祖父当小孩子哄着也就完事了，没事都不必惊动裴晚娴。
而这一次去打扰这位半退休的家主，一是多少给裴晨睿一点面子，二也是去把明家倒了大霉这个消息告诉她，三是得把裴秋辞带回了万钧的事情也报上去。
等到了地方见了人，姜沅芷颇觉得有几分失望。
或者应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和看着就如烈火般张扬的裴夏临不同，甚至和看似相比姐姐更内敛骨子里却更无法无天的裴秋辞也不同，裴晚娴是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妇人，果然是一眼就看得出身体不好。
她坐在高位之上，气息平稳，也不引人注意。倒不是说她长得不好看，不管怎么说，修真者的颜值都是在线的，裴家人更是如此。但世上美人那么多，姜沅芷一路走来都见过不少各式各样的漂亮姑娘，裴晚娴总有种气势撑不住颜值的外强中干的虚弱感，见了裴家姐弟后再见她，自然会觉得大失所望。
这样一个人，说俗套一点，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多少显得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平庸，并不像传闻中那样能以天赋压下长兄的样子。
——但想到当年登天风水两战中此人的骚操作，又觉得其实也不算奇怪。
或者说是裴家姐弟把人的期望值拉得太高了，面对温和有余气势不足的裴晚娴本人，甚至会在对比之下觉得不过如此。
那边裴秋辞拜见过几年不见的长辈后，裴夏临就开始絮絮讲述明家之前那些事。虽说两家仇深似海，但裴夏临的讲述却算得上中肯，并没有太多的偏向。裴晚娴也依然很平静，没见大仇得报的痛快，在最初的惊讶过后甚至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而且她不仅对于仇家没什么情绪，妹妹似乎也不能引起她多少感情。
裴晚娴投降后，是将自己这个孪生妹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的，甚至连尸骨都未收敛，任由其曝于荒野。但若说她对这个妹妹一点感情都没有，裴秋辞当初也不至于为了万钧就那么激动。
本以为多少还有点亲情在其中，谁知裴晚娴面对鬼器炼魂而成的万钧也不见得有多大感慨。
说奇怪倒也不算太奇怪，自从裴晚娴向明家投降称臣后，半辈子对着敌人低头，半辈子唾面自干，估计早就习惯了“隐忍”二字。若还会把情绪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但怎么想都还是觉得有些违和感。
姜沅芷一手托着下巴听着那边三个裴家人的聊天，一手落在桌面上，想着到底违和感在什么地方。
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裴晚娴这个人，与其说她像是某个大家族的家主，不如说像是一个温和的长者。而这种温和与强者的宽容不同，是那种甘于平凡与平庸的温和。就好像面对很多事情都会选择退让，而很少自己做出什么决断。
这种性格放在哪家的二小姐身上并不奇怪，甚至能夸一句宜家宜室。问题是放在裴家继承人乃至裴家主身上就显得有些诡异了，但若是在这种性格的前提下去思考那些两度投降的事情，反而会显得理所当然。
毕竟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没有什么野心，面对忽然变化的局势无力力挽狂澜，一切行为都顺理成章了。
不能说裴晚娴这个人有多恶毒，但确实是太过懦弱。真要说起来，哪怕是姜沅芷都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很合适的继承人。
所以说，裴晨睿的天赋到底是差成什么样，才会让他爹宁愿去把这样一个女儿赶鸭子上架也要放弃他啊？
至于裴夏临的性格……若不是基因变异，那估计就是像极了她那位从未见过面的三姑奶奶。当年裴晚妍守城被俘惨死，死前仍不肯跪拜，至死咒骂不休。她的那些话语被旁观者听见记下，最后写入史书之中，多少年后依然像是冲破时光迷障而来，掷地有声。
——“小人得志，猖狂至斯！纵我今日身便死，尔等又能得意到几时？！”
如今再看，明家果然未能得意多久，也不知是该算作当年的裴晚妍一语成谶，还是她预见了不久的将来。
姜沅芷正在心中感慨那些旧事，抬头时忽然对上了乌夜啼的目光。
乌夜啼眉眼弯弯，笑得别有深意。
她轻飘飘的声音落入耳中，并未惊动他人。
姜沅芷一怔。
乌夜啼这个人的能力与她的行事一样神秘，避开他人耳目传一段话并不是多么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使她惊讶的是乌夜啼所说的内容。
实话说乌夜啼这个人颇有几分诡异，按照常理来讲怎么都该是不得不防的对象。奈何姜沅芷仿佛对她有一种天生的信任，就好像笃定对方不会害她，甚至提不起多少防备之心。
这种仿佛是印刻在骨血中的天生的信任感让姜沅芷有些为难，理智告诉她这人怕是别有目的，心里却莫名地相信了对方的每一句话。
乌夜啼说。
“裴晚娴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当年裴家两姐妹初露锋芒时，曾被并称为‘晓境双姝’。外人都说裴晚娴性烈如火，裴晚妍温和如水。前者以修炼天赋闻名整个修真界，为人张扬肆意，几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准确来说，但凡实力不比她强的人她都懒得多看一眼，而整个晓境，甚至是整个修真界的同龄人，就没有几个能不被她按在地上打的。
“反而是裴晚妍素有好脾气的说法，当然也没人会轻视这个被隐藏在姐姐天才光芒下的三女。毕竟裴晚娴打了人都是裴晚妍给她善后，反正在晓境内部，始终流传着裴晚妍心黑手狠口蜜腹剑，肚子里头十八弯，坑不死人不算完的说法。
“当年裴家主把自己二女儿定为继承人，并要三女儿辅佐她，本身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毕竟修真界实力才是第一位，裴晚娴的实力能碾压同龄人，她的位置就会一直稳固，至于那些与人打交道的鸡零狗碎的事情，自有手腕不凡的裴晚妍帮忙处理。
“只可惜……登天之战后，烈火燎原，雷霆万钧，俱成绝响。
“裴晚妍身死，万钧自此消失；裴晚娴的长鞭燎原也再未有人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