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魂玉
顾行还在悠然品茶，似乎——或者说确实是——完全不在意明家内部发生了什么。而他对面的顾言却有几分坐立难安的样子，频频回头看向门口。
顾行笑吟吟看着他，也不说话。
直到后半夜，门口终于有动静了。
顾辞镜一马当先走进来，双胞胎跟在她身后如同跟班。
双胞胎一个叫顾时雅，一个叫顾时幼，取的是伯仲叔季显惠雅幼的排序，但显然这字不太好，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整个名字都像个姑娘，宁愿别人管他们俩叫顾七顾八——因为兄弟两人长得像性格也像，实在让人难以分辨，反正他们也很少分开来行动，别人就直接当他们两个人共用一个名字，名字叫做顾七顾八。
有时候别人打趣他们俩，在点人数时把他俩算作一个，名字就写顾七八。他们倒也不恼，后来接任务也好汇报消息也好，干脆也把两人当一人，一起用着顾七八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以至于最初一起从万古城出来并以万古为名建立势力的人明明是十一个，荒原中大部分人却都以为他们只有十个人。
而顾辞镜身材高挑腰细腿长，缓行时自然带了袅娜娉婷之态，但此刻她走得疾，是雷厉风行的气势。面上是半张图案诡谲的银质的面具，遮住了狰狞的烧伤，也让原本温婉的容貌带上了肃杀之气。
——整个万古宗高层十一人，总共也就那么三个女子，然而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一个笑里藏刀面善心恶，后勤一把手，刑罚奖赏一把抓，热爱记仇和翻旧账，使点绊子能把人算计到死；另一个长了张乖巧甜美的脸，司的是情报暗杀的职，平常看着和软，下手绝不留情，真信了她好欺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反手一刀；最后一个也就是如今站在这里的顾辞镜，为人凶残行事狠绝，高冷傲气到除了宗主谁都不放在眼里，伪装潜伏暗杀正面打什么都能做，堪称宗主用得最顺手的一把刀。
当年被顾辞镜拖出去暴打到爬不起来的记忆太惨烈，兄弟俩半点不想重温旧梦，老老实实站在后面该走就走该停就停。
顾行含笑抬头：“已经解决了？”
顾辞镜摇头，神色有些郁郁：“除了明湖之外名单上所有人都已经确定死亡，但是明湖被他们带走了，身边一直有人护着。之前我试着去袭击了一次，被他们联手拦住了。明湖本身的实力就超出了我的预期，何况他那边还有好几个人，个个不好对付。我一个人无法突破，所以想申请他人协助。”
她回头看了保持沉默试图降低存在感争当背景板的孪生兄弟俩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兄弟俩刚想说什么，顾行先开了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于明湖……跑就跑了吧，没什么关系，别想太多了。”
他又转向一边的顾时雅顾时幼：“你们那边呢？”
双胞胎中的不知道哪一个回答：“提示给了，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
另一个补充说明：“这家伙祸害了明北辰的那株雪衣菊。”
“本来我想偷他玉铃兰的，结果没找到，谁知道他送谁了，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
顾行笑起来：“多半在陆成霜那里吧，他对陆成霜可真是处处考虑周全，拿三代人积攒下来的势力和我换逢春种子。还怕我盯上她，故意分了一株给他亲娘，差点就被他骗过去了。到了这地步了，都还打算直接把人送走……这么想想，在这一点上他还真不像我们家的人。总有人说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我们家的人从来就学不会克制。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必定要拿到手不可，拿不到手就给他毁掉，把人放走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见。”
顾七八之一回答：“可我看那位明家少夫人可不怎么领情呢，根本没打算走。”
“对啊，”顾行语气很轻松，“他倒是一心为了对方好，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人家宁愿自己选择另一条路。”
到了这时，顾言终于站起来了。
“怎么了？”顾行看着他，明知故问。
顾言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而固执地盯着自己的兄长。
过了好一会儿，顾行叹了口气：“你若非要如此，那便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做，出什么事我顶着，谁让我是你哥呢。”
顾言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就要走。
“等等，”顾行又想起什么，说，“既然你过去了，那就顺便把我借给明北辰的九离火种也带回来吧。”
顾言应承下来，走出了这个小院。脚步看似不快，一转眼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在他走后，顾辞镜皱眉道：“他也太心软了，怕是会出事。”
“没关系，”顾行说，“他的实力足够承担他心软的后果，何况自然有人替他心狠，要知道他还有个把他当儿子养的姐姐呢。我们俩既然兜得住，让他任性一点也没关系。”
“需要我们去探听她的消息吗？”顾辞镜问。
“不需要，我那位表姐可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把人手花在和她内耗上纯属白费力气，”顾行想了想，又笑，“说起来她真不愧是我们家的人，哪怕是醉生梦死都只绊住了她的脚步三年，之前还有个天谕圣女顶着教规都要救她，当真情深义重。”
“黎初晴能利用吗？”顾七八之一插嘴。
“想什么呢，她毕竟是天谕的圣女，”顾行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点恶意的期待，“黎初晴救她是因为教规并不是她的底线，表姐大人要是决定去那位圣女殿下底线上踩一踩了，那自然只有决裂一条路可以走。当然现在决定权还是在表姐手上，看她愿意做到哪一步了。所以说，认识我们家的人，还真是一切不幸的开端啊。”
“并不是，”顾辞镜轻声说，“我不是。”
顾行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了，带上你是因为你天赋好，于我有用。即使没有我，你说不定也能靠自己离开那里。”
“我知道，但是没有这个说不定，最终就是您带我们走出来的。”
于是没有人说话了.
明家高塔之上。
“玉铃兰？”姜沅芷有些疑惑地问。
诚然玉铃兰确实稀少，但是怎么就见到玉铃兰就是宣家人了呢？
“你还不知道玉铃兰的含义吗？”明北辰反问，“你们都这个关系了，他没和你提起过？”
姜沅芷：“哪个关系？”
容煊：“提起什么？”
明北辰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俩一眼：“这都不知道？你们以为玉铃兰是什么？”
“我本来以为只是很稀少的饰品而已，照你这么说，是身份信物？”
明北辰哼笑一声：“对一半。玉铃兰根本就不是人工雕琢出来的，而是宣家人的伴生玉。玉铃兰中封半魂，若是把自己的玉铃兰送出去，死后却不能葬在一起，来世就是魂魄不全的命。所以对于宣家人来说，赠人玉铃兰代表的就是‘我把自己的一切连同魂魄都交给你，此誓至死不休，生生世世千年万载，都要和你纠缠到底。’你说这是个誓言也可以，说是个诅咒也可以。”
“所以这就是个定情信物？你们还挺会玩……”
“这可不是简单的定情信物，”明北辰说，“很多宣家人，即使成亲生子相伴一生，都不会把自己的玉铃兰送出去，若是送出去了，那就是把自己的魂魄、性命连同生生世世的承诺一起送出去。所以我也给你提个醒，可不要别人看着好看你就随手送了。”.
黑暗的佛堂中，陆成霜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串玉铃兰。
明北辰送她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是外头店里看见的，觉得还不错就买了，也值不了多少钱。
到了如今，可能是因为盼望已久的解脱即将到来，她反而轻松起来。
想起对方当时那种漫不经心敷衍了事的态度，她就有些想笑。
若非她身份特殊，可能还真被那人骗过去了。
明北辰就像生怕她会对他有一点感情一样，恨不得往自己身上盖一个“渣男”的戳。对着外面的女人什么都送，还非要大张旗鼓地送，以至于到处都流传着关于他的各种真真假假的风流韵事。反而是送她东西，非得表现出一副不情不愿随便应付少自作多情的态度，骗得过所有人，其实还是骗不过她。
就好像他甩袖就走一副死也不和她死在一起的态度又怎么样？玉铃兰还在她手上，他不承认也没用。
天命也好，别的什么也好。
玉铃兰她收下了，生生世世的承诺便也应下了。
只愿来生，没有什么百年家仇，也没有什么上古种族。就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人，在某一刻意外相遇，在某一刻忽然动心，其后携手度过平淡无波的一生。
那是他们今生求不来的，最简单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