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美人
明愿死后第三天“接三”，逐渐有人开始前来吊唁。裴秋辞冷着一张脸理直气壮地表达了“明裴两家交情久远而深厚”的主题思想，加上明湖暗中推波助澜，最终成功在明家蹭到了一间客房。容晏的傀儡鸟全部出动，在明家各棵树上隐藏起来，可惜仍然一无所获。
明愿死后第四天，顾汐澜和周颂在屋顶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了一天明家人主演的大戏，仍然不见什么动静。
明愿死后第五天，随着预告时间越来越接近，对手却至今没有什么行动。几人干脆放弃了轮休制度，六个人各自躲在不同角落吃瓜看戏，只有裴秋辞一人作为明面上的存在吸引别人的目光，度过了同样无聊的一天。
——裴秋辞是以“两家过去来往频繁，长辈之间交情不浅，明愿之前还曾过问他姑奶奶”的名义，坚持要送这位“世交长辈”最后一程，半是道德绑架半是以势压人地留下来的。当然考虑到明裴两家过去没有恩只有怨的几番你来我往，更多人觉得他的目的类比明海，就是跑过来看笑话的。至于明湖为什么会在这种事情上横插一手那就更好解释了，反正目的都是给明愿母子添堵，又不费什么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明愿死后第六日，半夜就开始哭祭，白日里则是诵经礼忏，到第七日夜里祭祀死者，其后各自回避。姜沅芷以非常单纯的学术目光看完了这次丧葬纪录片，等到天彻底黑下来所有人都逐渐散了，才惊觉这已经是明愿死后第七日夜里了。
也就是明湖声称的、他得到的消息里那个势力打算对明家下手的日子。
明家依然，风平浪静。
灵堂已空，几人自然转移阵地到了明湖屋里，毕竟主要的任务还是明湖的性命，别的都得往后排一排.
“你之前信誓旦旦说对方要动手，这都第七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怎么解释？”
因为裴晚妍相关的事情，裴秋辞最近的心情一直很不好，或者说维持住他冷淡的态度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如今空等几日，自然情绪暴躁。
明湖眉眼间也有些烦躁，毕竟比起困境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头顶上悬而未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下的剑，他深呼吸了几次，回卧房中拿出了一个盒子。
看见那盒子时，裴秋辞神色瞬间就变了。
明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色泽暗淡的灰扑扑的长鞭，像是那种扔在地上都没有人会多看一眼的地摊货，看不出一丝半点曾经的光彩。
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最后反而是乌夜啼幽幽叹息道：“烈火燎原，雷霆万钧，果然是俱成绝响，可惜了。”
裴秋辞这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瞪了乌夜啼一眼，沉声问明湖：“这是怎么回事？”
明湖看了长鞭一眼，说：“你也知道往前数几十年，在我爷爷之前，明家别说是什么大家族了，甚至可以说与修真界没有半点关系，还在为生计发愁的乡野农民而已。鬼器炼魂这种东西，即使是修真界中了解的人都不多。我不知道我爷爷他们是哪里翻出来残卷的，但毕竟是完全靠自己的研究复原，之前也没有什么经验，实行起来确实不熟练。”
裴秋辞冷笑：“怎么？你还指望明序英当年多炼几次把熟练度刷起来？”
“我的意思是说，当初炼魂万钧的时候，只能算是勉勉强强成功了，”明湖说，“裴晚妍大半魂魄逃离，被强行留下来炼进万钧中的只不过是一小部分，仅仅能保证万钧不随主人身死而消散，没有人能发挥万钧原本的威力。若非如此，它也不至于一直被放在仓库里堆灰，如今被我轻轻松松顺出来。但你毕竟和裴晚妍血脉相连，这是不是你们裴家人的本命灵器，总能认得出来的。”
裴秋辞想伸手去拿，却见明湖又把盒子收了起来，他目光一凛，按捺着怒意：“你什么意思。”
“请诸位再等一等，等到天明，”明湖面不改色，“明家在明川毕竟不能一手遮天。天明之后头七已过，城门处的戒严也会撤去。若到时候依然不见动静，也算是这次交易完成。我亲自送诸位离开明川，万钧也会送到你们手上，如何？”
容晏笑了一声：“那你答应我们的别的东西就这么没有了？”
“明家若是不出事，以我的本事，也没能力帮你们去洗劫明家宝库，”明湖颇为光棍地一摊手，“你们若是自己能抢，我不告发就是。”
容晏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他这时候倒是有些盼望这夜安安稳稳地过去，不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毕竟比起冒着危险博那么点利益，他还是更希望安全一点。反正裴秋辞想要的万钧能拿到手，他也不是贪图那点财物，反而还能少花点力气。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远远传来一声尖叫。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凄厉而尖锐，惨烈到不似人声，划破了寂静夜空。
所有人瞬间警戒起来。
姜沅芷愣了一愣：“明水栀？！”
“不对……”她又想了想，问，“我记得，明愿死后她的院子就被封起来了，如今包括明水栀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住在这一片地方的？”
“对，怎么了吗？”明湖反问。
姜沅芷拧眉：“声音传来的位置不对，太远了。方向也不对，那个方向……是灵堂！”
“你怎么听出来的？”明湖问。
若是一般人确实无法从一声尖叫中听出这点，但青渡一族毕竟是以乐音作为攻击方式之一，对于声音的敏感度要超过普通人类，自然分辨得出。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来关心我们的能力？”容煊没好气，“要我们帮忙就信我们，听她的！”.
半夜这一声惨叫，被惊动的人也不止他们，外面已经传来了纷乱的声音。
于是几人迅速分配完了任务，裴秋辞跟着明湖一起尽量往人聚集的地方赶，想办法把所有人都引到灵堂去，周颂和顾汐澜暗中跟着他们。而姜沅芷和容煊率先赶往灵堂查看情况，容晏乌夜啼则前往明水栀住处.
裴秋辞和明湖跟着人流匆匆赶到了一片空地，放眼望去有不少人。这个时辰除了一直吊着颗心的明湖之外大家几乎都睡下了，这会儿被惊动起来，好多人都衣衫不整，更有一部分人脸色发白。
眼看着不再有人陆陆续续赶来，明湖迅速扫视了一圈，轻声转告裴秋辞：“下人我记不清楚，算上主人和客人，只有明水栀和陆成霜没有到了……等等！”
他又匆匆数了一遍，神色越发难看起来：“女的是只少了明水栀和陆成霜，男的也有人没到……是明海！明海不在！”
明北辰脸色肃然，问：“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明河冷笑了一声：“四堂哥没到，您那位少夫人也没到。六堂弟真是贵人多忘事，一个血缘最近的堂哥，一个发妻，愣是没发现不在场。”
他衣衫凌乱，脸色苍白，显然被这出变故吓得不轻，口气都冲起来了。
明湖扬声说：“水栀堂姐也没到。”
明北辰几乎毫不犹豫：“先去四堂哥屋里看看。”
——不少人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明北辰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是直接放弃了陆成霜和明水栀了。
明湖松了口气，方向南辕北辙，陆成霜先不说，起码现在容晏两人有足够时间查明水栀那里的线索了.
容晏和乌夜啼按照明湖指的路赶到明水栀住处，就见门半掩着，两人急匆匆闯进了屋内。乌夜啼挑起自己那盏灯，照亮了这间屋子。
这屋子里很干净，没有灰尘，也没有挣扎出来的凌乱迹象和血迹之类的东西。床褥整整齐齐，空气中带着秋天的寒意。
乌夜啼摸了一把床褥：“明水栀今天晚上没有回来过。”
“你知道什么？”容晏忽然问。
乌夜啼一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其实知道我在说什么，也根本就不惊讶，”容晏说，“你一早就知道今天晚上会出事。”
长久的沉默之后，乌夜啼忽然笑了一声.
姜沅芷和容煊直奔灵堂，在层层叠叠的白色帘幕之后，看见棺木上有一个人影。
两人对视一眼，稍微分散了一些，以保证不管对方朝哪个方向逃窜都有人能把人拦截下来，容煊这才高声喝问。
“什么人！”
无人应答，除了烛火噼啪声，一切都安静得像是死了一样。
姜沅芷直接冲了进去，在见到眼前的场景时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棺木之上，卧着一个美人。
那美人手执一把宫扇，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与弯弯的眉，却依然看得出她的美貌。
那是倾城的美貌，无法用语言描述。仅仅小半张脸，都有万种风情。
——那眉眼，竟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这是一尊白玉雕成的美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