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选择

  “城门确实戒严了,看样子我们目前是出不去了。”
  明湖半夜登门的后果就是一群人聚在落脚的客栈中等,到天亮后顾汐澜终于等不住了,自告奋勇去打探消息,回来就甩下这么一句话。
  到了这个时候明湖也不再带着那种吊儿郎当的伪装了,他的神色并不好看,眼睛里都带着血丝,像是好几天都没睡好:“到底为什么会提前?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不是思考为什么的时候吧,更重要的是现在要怎么办,”姜沅芷说,“明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明家除了戒严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反应?”
  明湖倒了一杯茶,给自己灌了下去。茶水放了一夜早就已经凉了,他却像是毫无察觉,手指在微微颤抖:“明愿年纪毕竟不算轻了,她身边几乎一直都有人伺候着。除去那些下人外,还有一个人,是我的远房堂姐,叫明水栀。明水栀本身已经算是明家的边缘人物了,他们家就一心盼着能讨明愿欢心,想换点好处。昨天她半夜听见动静,询问明愿没见回复,闯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据说是脸色发黑,像是毒发的症状。”
  容晏问:“据说?”
  “现在尸体已经完全不能看了,”明湖说,“明水栀几乎被吓疯了,说话颠三倒四,我们根据最后尸体的样子和她的叙述勉强猜出来的。明水栀当时愣在旁边好一会儿,终于记起来要过去看时,忽然就有无数藤蔓从尸体每一寸皮肤下长出来,瞬间血肉模糊。那些藤蔓爬满了她身上,最后在她心口处开出一朵无色的花。然而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朵花就此凋谢,整株植物都化成了灰。只剩下一具没有一寸完好皮肤的尸体。”
  姜沅芷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有点反胃。
  明湖接着说:“明愿喜欢清静,她的住处与别人都不近,加上她死亡前动静不大,所以也没有惊动旁人。直到尸体都没法看了,明水栀缓过气来,慌慌张张跑出去才把人叫进来。”
  容晏又问:“从明愿正式死亡到明水栀赶到现场大概有多长时间?到其余人聚集起来又有多少时间?”
  “前者不清楚,尸体都变成那副鬼样子了,具体死亡时间无法考证。至于后者……保守估计半个多时辰。”
  裴秋辞皱了皱眉:“那个明水栀,就发了半个时辰的呆?”
  “她自己的说法是当时被吓傻了,动都没敢动。但是明北辰显然是想追究她的责任,与此同时,我另外一个堂哥明河还想把锅扣到明北辰身上。理由是按照明水栀的说法,明愿在和明北辰一起用完晚膳之后没有吃别的东西。如今明愿惨死,明北辰却毫发无损,实在可疑。明北辰的回复是先不说是不是晚膳的问题,起码明水栀有意拖延时间,她的证词没有可信度。”明湖神色嘲讽,“现在明家本家那群人正在互相推卸责任,并且试图让别人把锅背好。与其说是想帮明愿讨个公道,倒不如说根本就是想趁机把对方拉下水。我都有点同情明愿了,身前再怎么风光,死后也没人替她上心,只有想利用她的死亡的人。”
  顾汐澜忽然插嘴:“那你觉得要是你死了会有人替你上心吗?”
  明湖怔了怔,坦然回答:“没有,所以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啊。”
  容晏又把话题拉回来:“那么现在城门封锁的意义是?”
  “面子上的事情总是要做的,城门戒严,城内严查,同时消息也放出去了,不在明川的明家人也会全部尽快赶回来。不管怎么说,明愿都是明家现任家主的母亲,凡是明家人,都不能无故缺席她的葬礼。”
  姜沅芷问:“那你跑出来做什么?”
  “那个势力可不是只要明愿死,他们是要明家所有人的命!”明湖咬牙,“明愿一死,明家人全部聚集到明川来,事情还不够明显吗?!我怎么敢继续呆在明家?”
  容煊若有所思:“所以说,这是以明愿之死为理由,把人都叫齐好一网打尽吗?这么说来,其实他们并没有提前行动啊。”
  明湖一愣:“可不是说要七天之后……”
  “你吓傻了吧,”姜沅芷不客气地说,“七天之后,明愿头七,所有明家人齐聚,刚好一起送下长离海。可不就是七天之后行动。”
  容煊顺势说下去:“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在七天之内,还会不会有其余的动作。”
  容晏摇了摇头:“我觉得还是明愿怎么死的这个问题比较重要吧?我们答应的是要保这小子的命,又不是查出来起因经过结果。万一他也忽然原地开花,那我们就算把那个势力抓出来都是白费功夫了。”
  “明愿怎么死的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植物是怎么回事。”经常像是个隐形人的乌夜啼忽然幽幽开口,她抬手示意明湖走过来,然后强硬地按下他的头,在他后颈处检查了一遍,然后回答,“行了,不用担心他原地开花了。”
  “那到底是什么?”姜沅芷好奇地问。
  乌夜啼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逢春。”
  “逢春?”裴秋辞语气错愕,“那不是上古传说中能解百毒治百病的神药吗?”
  乌夜啼没好气地环视了一周:“这种话你们也信?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容晏问:“那逢春到底是什么?”
  “逢春是遂古之树的种子,”乌夜啼回答,“在很久很久以前,最早的神祇初身化遂古之树,而生命自遂古之树上产生,最初的生物都从树上长成。远古的人们将遂古之树视做信仰,当做图腾的原型。并用各种方式祭祀、回报遂古之树。
  “后世流传下来的、最主要的祭祀方法,就是逢春之祭。将逢春种入人祭体内,植株以血□□肤为土长成。在月圆之夜破土而出,开出逢春之花。那朵花凝聚了一个人全部的生命之力,这才是生死人肉白骨之说的由来。所谓的逢春之花开在生命本源之处,不过暗指那花扎根在人的心脏中而已。
  “逢春从种下到成熟大概需要两年,成熟之后会在第一个月圆之夜开花,十息内凋零。植株生长开花时有多疼自不必说,大部分的人祭根本熬不到花开之日。而即使熬到了,也得看人祭有没有足够花开的生命力。若是花开之时人祭未死,花也未在十息之内被采下,那么在逢春之花凋谢的那一刻,生命力反哺,那就可以恭喜这位人祭,他又多得了一个月性命。
  “到下个月,逢春之花需要的生命力会比之前更多,直到某一个月人祭被彻底吸干为止。人祭坚持的时间越长,逢春之花中蕴含的生命力就越强。所以远古之时人们选择让人祭互相吞噬,用无数朵较为弱小的逢春之花供应一个人祭,要得到一朵完美的、足以供奉遂古的逢春之花,甚至需要数万人性命填补。
  “后来随着时代变迁,遂古之树被封印,不再将逢春作为祭品,人祭之法就此失传。直到后来有一个邪医不知从何处寻到逢春之种,干脆就用最简单的方式种出花来,反正成功率再低,一百个人里总有那么几朵能开花。这才有了逢春神药之名。但这事情毕竟太恶毒了,天谕下了追杀令,这个邪医最终死于围剿。逢春之种就此不知所踪,只在传说中存在了。想不到,明川居然会出现这种东西。”
  明湖想了想,问:“也就是说,明愿其实在两三年前就被种下了种子,成为了人祭?只是为了杀人的话,有必要那么大费周章吗?如果是为了逢春之花……那么明水栀就是在撒谎,其实是把花采走了?”
  乌夜啼却摇头:“不是,明愿的情况,根本供不出一朵有用的逢春之花。这花要能用,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只能种在五岁以下孩子的体内,二是必须在人活着时开花。对于年纪比较大的人,开出的花就只有一个样子,没有任何效果了。死人更不必说,死人没法提供任何生命力。”
  “那他们是为了……”
  “只怕就是为了毁尸灭迹吧。”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听,”明湖斟酌着问,“这是不是有点杀鸡用牛刀?逢春再怎么伤天和,珍贵程度自然不必说。明明一把火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用上逢春?”
  “那可能只能问当事人,我们怎么会知道,”容晏想了想,笑道,“小少爷,我们还是来考虑一下现在该怎么办吧。我给你三个办法,第一个是你在这里躲着,我们找到机会就把你送出去。之后你就尽量逃开追杀,能活几年活几年。第二个是你先回明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找个机会诈死,不然就当做心理压力太大自杀也行,然后隐姓埋名,别被任何人发现你的身份,活完这辈子算完。第三个嘛……还是回明家,我们和你一起回去,顺藤摸瓜把主使者抓出来解决掉,后半辈子你也能睡个好觉。那么明家的小少爷,你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