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姐弟
一万年后大家都证伪了的某件事，一万年前的人还得以它为主题写论文。
不管是什么年代，读书生活都是平淡而按部就班的。校园霸凌是轮不上的，打脸撕逼收小弟也是不存在的。
虽然姜沅芷来自万年后、认识不少（未来的）大佬、还捡到一只鬼，但她可以找的乐子还是很少，该面对的事情还是得面对。
此时此刻的姜沅芷正坐在宿舍桌前，面对着自己面前的一堆参考书，深深地叹了口气。
世界毁灭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为了把容煊骗来天谕学宫上学而把自己也搭进去呢？
为什么我都穿越了，却还要写毕业论文呢？
简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她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抽到的主题，又叹了口气。
《论掌握多系属性的可能性》。
她简直想直接写上一句“后世研究实验证明掌握多系属性可能性为零”，但她显然不能把这种话就这么写上去。
这种一看就是错的论题为什么还要论证不可行？你给我论证一下1+1=10的错误性？因为吃一个苹果再吃一个苹果你总共吃了两个苹果……还要写万字论文，写什么啊！
水系灵力就是水系灵力，火系灵力就是火系灵力，本来就是不同的两种东西，你要把水系转换成火系，你怎么不去试试点石成金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
“谁说不可能？”阿草坐在窗沿上，神情带了几分怜悯，“你们万年后的人就得出这么个结论？”
姜沅芷带着震惊地看着她：“你连属性转换都会？”
虽然认识的两年多来，姜沅芷也习惯了阿草表现出的那种可怕的无所不知，但是这种……后世无数大佬经过一辈子的研究折戟沉沙，最后只能沉痛宣告那是不可能的，结果一个古人跑出来说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会不懂，这种情况还是很让人觉得三观崩溃啊。
阿草从窗台上跳下来，轻描淡写地说：“你们走误区了而已。为什么掌握多系属性一定要互相转换呢？我问你，听过神话故事吗？”
姜沅芷：“……这关神话故事什么事？你该不会想说神话都是真的吧。”
“上古神话自然有后人夸张，但是里面依然会包含一定的事实啊。”
“哪一个神话故事？”
“元初纪到众神纪那些，关于二代神的诞生。”.
传说天地刚刚诞生之时，大地是一整片无边无际的平原，没有丘陵山脉，更没有江河大海。在人永不能到达的四方尽头，各有一根通天之柱支撑天地，被称作四方之极。
在漫长的岁月中，还没有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存在的世间，只有最初的神祇分别诞生于天之西和地之东，他们的名字是元和初。
二神背靠四方之极，身后是广袤而荒凉的大地，身前是天地尽头外的黑暗。他们都以为自己是世间唯一的神，并不知道对方在自己背后的远方。
如此，便是一万三千六百个乾坤。
元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孤寂，他毅然撞向了西方之极。于是神明陨落，天柱损毁。初听见声音，回头时恰见西方摇摇欲坠。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自己诞生的东方之极，一路向西而去，奔袭三十一日，横穿整个世界，到达了西方之极。
此时元已死去，而西方之极终于崩塌，天地即将毁灭。
初若有所感，故以身祭天地。
崩塌的西方之极碎片散落在大地各个角落；死去的元身躯变作无数模样狰狞的怪物，而他的神魂消散于天地之间，成为游离的元素；初的身躯化作遂古之树，代替西方之极支撑天地，而神魂散逸，与游离元素结合，诞生二代神明。
在毁灭后新生的西方之极，遂古之树上，最初的生命开始孕育。
而天道初生.
“就是这个，你知道所谓的游离元素是什么吗？是指自然界中不同属性的灵力，人能够根据自己的属性吸收不同的灵力，也就是所谓的修炼。那你知道，为什么每个人能够吸收灵力的属性不同吗？”阿草自问自答，“因为亲和度。你是水系，代表你与水之灵亲和度最高，同样的吸收，你吸收的水之灵是最多的。而随着修为的提高，水之灵在你体内聚集，其他灵力会被排斥，越到后来，吸收其余属性灵力的能力越弱，所以当你等级或者说实力高到一定程度时，你就不用指望使用别的属性了。
“你想要使用多种属性，最基础的一点，你的灵力只能从散逸在空气中的灵力里借，而不能留在自己体内，你留下来多少，使用别的属性就有多难。这和一般的修炼方法是完全两条路，一般是吸收灵力、锻体、储存，而这条路关键字就是‘借’，借灵力锻体，借灵力战斗。相较而言，这条路比一般的修炼方法要难走许多。因为空气中灵力与人体内灵力还是不同，简单来说就是质量低还杂。加上你自己的灵力可以使用得如臂使指，借来的可没有那么好控制。
“我估摸着，就是因为你们那个时代修炼太成体系了，研究这个问题的人自然不会想到全部推翻重来。而我们中有许多人一开始完全是靠自己摸索，什么路都要走一走，所以我们想得出这种方法而你们想不到。”
阿草总结陈词，完成了这一次小课堂。
——天谕教主亲自授课，也算是一个奇景。
“那为什么没见有人走这条路出名？”
“因为太难，”阿草回答，“先不说野生的低浓度的灵力有多难控制，别人只要学一个属性十个术，你要学五个属性五十个术，你说累不累？何况走这条路一般来说是对各属性灵力亲和度越接近越好，但问题是，这种人分离、吸收单一属性灵力时就必须耗费更大力气更多时间来把其余属性灵力分离出去，俗称，修炼慢，天赋差。除非……”
“除非？”
阿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答：“有一种非常少见的特殊体质，被称为‘混沌体’，不仅对各种灵力属性亲和度都很高，而且最重要的是，能提炼无属性的灵力。无属性的灵力最常见的是在一些丹药中，炼丹时将不需要的属性剔除，以达到所有人都能用的效果。而天生混沌体能在自己体内做到这种‘剔除’效果。无属性的灵力表现出来的情况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沾染到哪个属性就变成哪个属性。但是且不说这种体质有多少见，就算真的有，也大多是专攻一个属性的。毕竟还是那句老话，一个属性十个术，五个属性就五十个术了啊。”.
在天谕教主一对一教学的帮助下，姜沅芷攻克了这个在二进制下1+1=10的问题，脚步飘着去藏书阁还书时还觉得世界真奇妙。
结果回来的路上就发现藏书阁前空地上有不少人聚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带着背后灵晃过去看热闹了。
结果这一看才发现，热闹中心居然还算是个熟人。
——不就是那位裴家二少爷吗？
裴秋辞的家世在天谕学宫都算得上顶级了，但他为人却很低调，堪称深居简出。每天除了上课就是修炼，不惹事也不招摇，简直世家清流。
此时此刻，裴秋辞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却显然气得不轻，最显而易见的一点是，他的右手已经按在腰间剑柄上了。
姜沅芷听说过，这把剑其实是先天灵器，名叫秋叶。兵器谱上……排不上号，毕竟他死得早嘛没什么能把秋叶送上兵器谱的功绩。反而是他姐姐的夏花榜上有名，位列总榜十四，名剑榜第六。
而对面那人姜沅芷表示不认识，估计就是个无名路人甲。站姿流里流气，表情挑衅，空着一双手，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姜沅芷环视了一圈，果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容煊和周颂。
本来由于明月楼事件姜沅芷一心希望与裴秋辞保持“听说过，认识，不熟，没交集”的关系。结果裴秋辞和周颂全是剑院的，不知怎么的居然关系还不错，后来又拉上了容煊，两年多下来难免熟悉。
不管是从裴秋辞的性格来看还是从路人甲的态度来看，挑事的一定是对方。
虽然姜沅芷在心里简单粗暴地偏袒自己人，但事情真相还是要了解的，她穿过人群到容煊周颂那边去，打算问清楚.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路人甲同学不畏强权，当众嘲讽辱骂裴秋辞他姑奶奶，说她“拿妹妹当垫脚石往上爬，送上门去给人睡结果还比不上个下贱的妓子”，刚好听到的裴秋辞就此暴怒，当场下了战帖。
路人甲同学很有骨气，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打架更是不打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天谕学宫有规矩，要打架可以，双方都同意，带上武器去练武场正正经经打。要是有一方不同意便被视为私斗，轻则记过，重则——比如对手无寸铁之人出手——退学。
于是这就僵持住了。
现场吃瓜群众都看热闹看得很开心。说实话路人甲这种当众嘴贱还侮辱人家长辈的行为他们是看不上的，但是裴秋辞他姑奶奶裴晚娴本人……他们也是看不上的。
晓境裴家算是老牌世家，登天之战的爆发从裴家被袭击开始。那天夜里，敌人不知怎么避开了裴家的防御，奇袭晓境。当时的裴家三小姐裴晚妍死战被俘，活剐后曝尸晓境之外的乱葬岗。而作为继承人的裴二小姐裴晚娴避而不战，带人出逃。这也便罢了，偏偏她其后干出了投降称臣、将妹妹族谱除名拒绝收尸、风水之战中再次投降等一系列操作，贪生怕死、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两面三刀，桩桩件件，堪称声名狼藉。
说实话，就是姜沅芷上辈子也不怎么看得上裴家这位家主.
场中的僵持最后是被裴秋辞打破的，他又问了一遍：“你到底道不道歉？”
路人甲同学笑嘻嘻道：“怎么？实话都不让人说了？做了不要脸的事不知道羞愧，反而要别人闭嘴？裴家还真是横行霸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姜沅芷摇了摇头：“这人也太……生怕气不死裴秋辞吗？”
容煊却不怎么着急的样子：“他倒是有点小聪明，就仗着校规护着。裴秋辞要么忍了这口气，要么就是违反校规，他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可惜……”
而另一边跟过来的阿草倒是笑得意味深长：“这人只是个被丢出来的棋子罢了，真惨。”
路人甲说一句，裴秋辞的脸色更差一分，最后简直是满脸的风雨欲来。阿草话音刚落，场中形势突变。裴秋辞不管不顾地拔剑出鞘，一剑惊鸿，迅如雷霆。等他剑都收回去了，路人甲同学才刚反应过来，惨叫出声。
——裴秋辞一剑划过他膝盖，他剧痛之下直接跪下了。
他又惊又怒，这才慌了神，显然没想到裴秋辞真的敢动手：“你怎么敢——！”
裴秋辞收剑，漠然道：“我怎么不敢。要么你就比我强，要么你家比裴家强，不然就闭嘴。我平常不仗着裴家势，你就真以为我不会仗势欺人？”
阿草“啧”了一声：“这个裴秋辞还挺有前途啊。”
容煊这才接上自己的下半句：“——可惜他还是不够了解裴秋辞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姜沅芷：“……”她也是没想到，裴秋辞能这么刚。
裴秋辞收剑回鞘，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阿草摇摇头：“背后之人这下可开心了。”
姜沅芷看了她一眼，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对着空气说话。好在阿草也不吊胃口，开口解释：“你是不是忘了毕业考核快到了？裴秋辞这种实力的人少一个，某些人的排名可就上一位啊。”
姜沅芷立刻反应过来：“歪门邪道。”
阿草语气轻快：“歪门邪道也是道嘛，不过反正这件事裴秋辞占理，以他的身份也不一定在乎是不是被退学，这个闷亏倒不是吃不起。”.
本以为此事告一段落，没想到还没过几天，事情又出现了转折。
——裴秋辞他姐，裴家大小姐裴夏临，千里迢迢地赶来了。
姜沅芷当年立下的fg，终于倒了。
裴大小姐表示，这件事情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她弟弟当初打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处理后续也在老地方处理吧。
于是被派来处理这件事的天谕教负责人和裴夏临面对面地站在老地方，裴秋辞沉默地站在姐姐身后，没有说话。
负责人显然没想到这位大小姐这么不按牌理出牌，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然而裴夏临却一脸的气定神闲。
说起来这两姐弟细看五官有七八分相似，然而裴夏临这个人，肤色极白唇色极红眉眼极黑，色彩冲突下整个人就是那种浓墨重彩、带有强烈侵略性的美，和看起来就清淡得像山水画的裴秋辞完全是两个画风。气质问题之下，要不是站在一起，估计还真没几个人能把他们俩联系到一起去。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裴夏临解释她弟弟打人的事情时，她却嫣然一笑，道：“我听说，有人侮辱我裴家？”
“……”负责人明显梗了一下，“现在的问题是，你弟弟伤了别人的腿，对方起码要躺三个月以上……”
裴夏临挑了挑眉：“这事情不是很简单吗？我弟弟伤的我负责，他要钱要药还是要大夫尽管说，我保证二话不说全部送到。这种事情还用不着我专门跑一趟，我来，是因为有人把裴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要是不来处理一下，别人还当我裴家好欺负呢。”
负责人坚持说完自己的话：“你弟弟的行为是不符合天谕规定的。”
“哦，可是如果他听见那种话还当没听见，就枉为裴家人了呀。”裴夏临语气诚恳，“其实我当初在你们这儿上学的时候就觉得你们的规定有点问题，为什么单方面打人不行，单方面口出恶言就可以了呢？”
“但是按照目前的规定就是……”负责人冷汗都冒出来了。
裴夏临笑靥如花：“好的，既然你坚持，那么就完全按照规定来吧。求学者不能私斗对吧？可是我不是求学者呀，这条规定限制不了我，而那个谁侮辱了我家长辈，这个账我总得算一算，是吧？一般来讲，当年那些背后造谣的人被抓住都是要关到裴家地牢里去的。我今天给天谕一个面子，简单点好了。麻烦指个路，我先去断他一条手臂，然后我们再来谈我弟弟需要受的罚。”
“裴大小姐……”负责人咬牙道，“你这未免太不把天谕放在眼里了吧……”
裴夏临抬眼，指尖似乎隐隐有电弧跳跃：“所以说，有人当着裴家人的面，造谣辱骂裴家主，天谕还要包庇那个人？在天谕眼中，裴家原来已经这么好欺负了吗？”
“行了。”
人群外有个冷淡的女声响起，围观者下意识地分开让出一条路，一个白衣女子缓步走来，衣上银线绣出七朵天河夜光，在阳光下微微反光，流光溢彩。
负责人见了她，低下头，恭敬喊道：“圣女殿下。”
姜沅芷下意识看了一眼阿草，没想到当代圣女黎初晴居然在这个时候回了天谕。
这位圣女殿下长了张秀丽却清冷的脸，一身高岭之花气质，像是自雪山之巅走来，所过之处寒气仿佛能具现化。
……看着不像是个会玩囚禁的人啊。
不过再想想阿草的画风，倒觉得天谕教主可能个个都表里不一吧。
裴夏临脸色不变，电弧消失在指尖：“好久不见啊圣女殿下，不如你说说，这事要怎么办呢？”
“不积口德，禁闭一月。虽有前因，但下手太狠，也是禁闭一月。回头让他给裴家道歉，因此事造成的花费天谕报销。如此可行？”
“那便当我给你这个面子了，”裴夏临转向那个负责人，“听见没有？”
那人犹豫地看向黎初晴，黎初晴淡声道：“下去。”
见人走了，裴夏临刚想说点别的什么，黎初晴又说：“此事到此为止，裴大小姐若无其他事情便请回吧。这里毕竟是天谕学宫，外人无事免入。”
“你赶我走？”裴夏临眯起眼，语气不明。
“裴大小姐日理万机，便不耽误你时间了。我送你出去。”
裴夏临笑了一声：“不必送了，告辞。”
她回头对裴秋辞低声说了两句话，甩袖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