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囚徒
大概就是初来乍到连闯人家两个禁地还直接撞到了对方最高领导人吧.
虽然天谕学宫和天谕教顶着同样的名字,但是严格意义上,算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
与后世的各种学院比起来,天谕学宫管理相较而言要松散得多,甚至没有规定学生必须修满几年,反正本来就是无偿教导并提供修炼功法,学生觉得自己已经学够了要走没人会拦。相反的,觉得学无止境愿意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也没有人会赶。而教导学生的老师则大部分是自愿留校的学生,同样是想来欢迎还发工资,想走不拦着祝前途似锦。但几万年的藏书吸引力摆在这里,自三君创天谕开始,天谕学宫还没有过缺老师的时候。
所以说天谕学宫的定位其实相当特殊,对于学生来说完全是倒贴钱的慈善机构,对于老师来说则是好聚好散的雇佣关系。
天谕教则不同,入了天谕教和入了这年头的任意一个势力一样,更贴近于卖身。天谕教内等级森严,教规严苛,令行禁止,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保证了天谕教的超然地位——以法规约束一切,虽然不近人情,却最大程度地避免了上位者对教中的影响。
天谕教内,以衣物上的天河夜光作为身份地位的象征,九为极数,九朵天河夜光就代表了教主身份。
如果问姜沅芷对天谕教主的看法是什么,她大概会回答:惨,真的惨。
与一般势力不同,天谕教内,地位越高,所受约束越多,严格禁止提携自己人等结党营私行为。而天谕教主,作为教中最高领导人,地位崇高、权势极大,但也是被约束得最严厉的一个。
天谕教主,当以天下为先,远近亲疏一视同仁。位高权重者若有私心,必殆害无穷。故身居此位,必断七情、绝六欲,方能少有偏颇。
每代教主继位之后,天谕教都会开始寻找继承人,主要有两个条件,一为天赋出众,二为无亲无友——为了保证天谕教不会被什么别的势力所控制,历代教主无一例外全是孤女出身——在初选之中,选出数十个十岁以下的女孩,集中训练。经过最终试炼后,最为优秀的一个即为当代圣女,成为教主的亲传弟子,于明月楼上闭关三年后开始接手教中事务,并代表天谕教在外活动。及至圣女立下足以服众的功劳,则成为新一代教主,开始寻找下一代继承人。圣女一旦确立,教主必须自此坐镇天谕,至死不得出朝夕城一步。
姜沅芷想想都觉得天谕教主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孤儿出身先不提,被带回去集中训练受的苦也不说,一生兢兢业业为了天下奉献终生,后半辈子画地为牢连出个门都不能。别说结婚生子了,连朋友都不能有一个。一辈子仅有的人际关系,一个是师尊,一个是徒弟。死后虽说极尽哀荣,但又有多少人会真心实意地怀念她本人呢?
佩服自然是佩服的,但这种“断七情绝六欲”怎么看怎么不正常的人,她一点都不想打什么交道。
何况是在这种尴尬的状态下。
按照姜沅芷的想法,能够接受这种不人道的教规而没有掀桌抗议不干了的人,多半是又高又冷不近人情的那种类型,会不会有心理疾病她暂且持保留意见。
但对方并不是冷若冰霜的冷美人型,反倒一直有些好奇地含笑看着她。当然她即使笑着也让人觉出一种距离感,明明态度并不骄矜傲慢,却让人在面对她时自觉低人一头。
沉默蔓延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中,直至姜沅芷听见嘈杂的人声逐渐接近,显然是被明月楼动静吸引来的人开始朝着这边搜寻了。
藏在黑暗中或许能不被发现,但这会儿整个古祭坛都亮堂堂的,外面人看不见才叫奇怪,更不要说面前这位天谕教主随时都能喊一声或者干点别的把人引过来。
天谕教主忽然轻笑了一声,果然开始动了。
她层层叠叠宽大的衣袖拂过,也不知触到了哪里,大殿中的火光集体熄灭。光源忽然消失,姜沅芷一时什么都看不清楚。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衣袖轻飘飘扫在她的手上——那只手实在太过冰凉,姜沅芷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对方拉过她就走,轻盈而迅捷,转过两个弯后开始踩着楼梯向下走。姜沅芷勉强跟上,只觉得黑暗中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走了一会儿姜沅芷才恢复了视力,这才注意到面前是一道蜿蜒的密道,不知道通往何处。
人声似乎离得很远了,姜沅芷忽然觉得荒谬:深更半夜,天谕的人在外面搜捕她,而她跟着天谕一把手奔跑在密道里,还能有比这更神奇的体验吗?.
与其说这是条密道,倒不如说是纵横交错的地下城。两人不知跑了多久,天谕教主示意她去推开面前的一扇门,眼前豁然开朗。
仿佛来到一片冰天雪地,寒冰做的墙寒冰做的桌椅,晶莹剔透,莹莹发光,仔细看才会发现其实是寒玉。
——这一整座楼,就是用一整块寒玉雕成的。
明月楼。
姜沅芷沉默地在心里回答了自己刚才的问题:是的没错,有比之前更神奇的体验。就是外面有人在追捕她,而天谕的一把手直接把她带到了天谕的禁地。
而这位违反教规把她一个外人带进连自己都不能进的地方的教主,此刻却似乎心情很好,反过来问她:“你不是想到这里来吗?我把你带进来了,作为报答,你不如说说你想干什么?”
其实现在对方也违反了教规,而且性质比她还要严重,想想对方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姜沅芷也就淡定了,于是她指了指头顶,单刀直入:“楼上有人在唱歌。”.
在天谕教主的默许下,姜沅芷把明月楼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明月楼共有五层高,而那歌声,在三层之上,四层之下。如果这不是她的幻觉,那么就意味着这楼里有密室。
但她又不擅长机关,难不成今晚闹出这么大动静依然要无功而返下次再把容煊带上?可这次是因为有天谕教主带路才避开了警报,下次这位还愿意带路吗?……等等?天谕教主!
见姜沅芷终于想起她来了,一直笑盈盈站在一边看她翻找的天谕教主这才走过来,从第四层的书架上拿走了三本书,又摘下腰间玉牌按在书架上,就听一阵机关声响,面前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
天谕教主率先走了下去,姜沅芷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阶梯之下,是一间密室。与外面白玉做墙不同,这间密室的墙和地看不出什么材质,却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屋顶上洒下一片柔和光晕,再一看发现是镶嵌了几十颗夜明珠。
姜沅芷:……不愧是土豪天谕。
而密室正中跪坐着一个蓝裙女子,扣在手腕脚腕上的锁链一直延伸到房间四个角落固定住。她低着头,长发垂落下来,只露出右半张脸,却仍然看得出是个少见的美人,那种美不带侵略意味,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叫人看了便心生好感。
美人似水。
女子怀中似乎抱着一个孩子,正哼着歌哄孩子睡觉。离得近了听得更清楚,歌词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和第五洲流传的语言完全不同。可即使听不懂,却仿佛能看到细雨中的山与水,雨水从屋檐滑落下来,仿佛一片晶莹的珠帘,美得像是一场缱绻瑰丽的梦。
似乎是听见了闯入者的声音,对方忽然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她们所在的方向,眼中似乎蒙着一层雾,神情恍惚。
姜沅芷抬手捂住嘴,咽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尖叫。
那女子手上什么都没有,只是做出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动作。这倒还不算什么,然而她转过脸来,便露出一张姜沅芷有些熟悉的脸,之前被长发挡住的左半边脸上,血色花纹蔓延,从额角到脸颊都被覆盖,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图腾,明明是那么艳丽张扬的颜色,在她脸上却也显得温柔起来。
除了颜色,与姜沅芷脸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而那张脸,分明与身边的天谕教主足有八成像.
姜沅芷失魂落魄地被天谕教主拉着走,东绕西绕,回过神来竟然绕回了朝夕城外的花海。
而天谕教主托着下巴看着她,见她终于不发呆了才笑着问她:“好奇心满足了?”
姜沅芷:“……呵呵。”吓傻了好吗?
她却似乎没听出姜沅芷的意思:“好奇心满足了就回去睡觉,小孩子半夜乱逛长不高。”
姜沅芷微笑:“闻教主……”
“噫,”对方一歪头,露出一个有点嫌弃的神色,“我不姓闻呀。”
姜沅芷皱了皱眉,天谕在星海纪共有四任教主,第二任在上任前就死于任务,如今妖族秘宝案尚未爆发,第三任教主黎初晴就没有继位,那面前这位……显然是闻夕啊。
“天谕这代教主姓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对方微微一笑:“但是谁告诉你,我是天谕这代教主呢?”
姜沅芷忽然发现,对方的身体在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感觉,而她的身边连影子都没有。
——冰凉的手,没有呼吸和脚步声……
“……已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