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完结篇(十)

  酷热的天气里,到处都没有一丝风儿吹过,但开在京郊的一所女子学校的门口摆着招生的桌椅,有几个穿着统一服装的二十来岁的女子坐在那里等着人上门咨询,但是已经开始宣传了好几天,却仍旧门可罗雀,显然周围百姓的热情度不高。
  其中一个似是负责人的女子朝巡视过来的齐傲儿诉苦道,“女史大人,这都开张了好些天了,但只收了零星几个学生,这计划收一百个学生的任务真的完成不了,大家一听到是女子学校招生都摆摆手连听都不愿意听,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为这个都愁得晚上睡不着觉,为此上火嘴角都长了泡。
  齐傲儿也皱紧柳眉,这招生之困难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会如此艰难,不过面对困难就退缩,她的字典里没有这俩个字,于是出言安抚了这学校的负责人,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但她转头就回宫向容静秋禀报这事,这事不解决,对于女子技术学校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样的问题,容静秋早已看完了已开业的所有女子技术学校的汇报,问题可以说是大同小异。
  所以齐傲儿进来说这问题的时候,容静秋就指了指下首的位置,“先从下来歇口气,这事本宫已知晓。”
  “依我看,还是得上面带动下面,我去宗室动员一下,总有些混得不太好的宗室愿意出这个头。”清澜郡主道。
  容静秋本来不想让上层女子来占用这个资源,比起下层的女性,她们拥有的资源已经够多了,不过清澜郡主口中混得不好的宗室那也是大有人在,她当了这个皇后,就听过不少边缘化的宗室女眷抱怨日子艰难,希望宫里拉扯他们家一把。
  所以,如果动员他们送女儿进去就读,或者可以起到宣传的作用。
  沉思一会儿后,她直接道,“她们虽然日子紧巴巴的,但怕是光靠动员她们怕是不行,一来放不下面子,二来真没到要靠自家女儿挣钱的地步,”顿了一会儿,“这样吧,你跟她们说,哪家愿意送女儿进入女子学校,本宫就给她家的女儿记上名号,到待嫁之时,本宫给她们指婚。”
  由当朝皇后指婚,对于一般宗室女眷来说那是荣耀,有这个托底,她们自然是愿意的,这利害关系,清澜郡主一听就想得明白,“好,就这么办,我这就去跟她们说。”
  说做就做,她当即起身风风火火地转身就离开了。
  齐傲儿看得有些咋舌,这清澜郡主还真不客气,她偷看了眼容静秋的表情,没见到不悦,只是一惯从容而淡定的表情,显然并不介意清澜郡主无礼的举动,她微微敛眉,不由得有些羡慕,人人常说高处不胜寒,但容静秋已经站到最高点了,她的身边还有这样没有变的手帕交,反观她,一旦落难,以前的朋友都走光了,可见她连交友都输给了容静秋。
  正胡思乱想间,结果她的手肘被人撞了下,她正要朝那人发火,结果就听到容静秋在唤她,她这才赶紧敛神,“娘娘有何吩咐?”
  “想什么这样入神?”容静秋皱了皱眉,她唤了好几声都没见她有反应,还是她身后的宫女暗地里撞了下她的手肘,她这才回神。
  “在想如何招生。”齐傲儿胡诌一个答案来应付,真正的相法是不会诉之于口,她不想看到别人眼里的同情,反正她从来不需要什么朋友,尤其是现在。
  容静秋也没有再追问,而是道,“你去找一群能言善道的妇人在城里和乡下,都敲锣打鼓地宣传女子技术学校,嗯,就这么说,到女子学校学技术,赚钱嫁人两不误,学校中午还包一餐,皇后娘娘亲自背书……”
  “表姐,用您的名号,这不妥……”金蕊忙道。
  容静秋反问一句,“如今的大安境内有谁比我的名号更好使?”
  金蕊顿时无言以对,皇后是一国之母,就是王朝地位最尊贵的女性,谁敢跟她比?
  齐傲儿没想到容静秋会拿自己的名号这样使,这让她震惊之余,不由得暗暗有些佩服,假如今天是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她绝对不会这样做,毕竟万一这女子技术学校出了什么问题,她也是要受到牵连的。
  可容静秋就这样做了,她甚至亲自背书,这会儿她越发感到自己与她的差距,果然,上苍不给她当这个皇后是有缘由的。
  “奴婢这就去办。”
  她没有耽搁,起身行礼后就急匆匆地退出去。
  金蕊看了眼齐傲儿离开的背影,对这人她始终都有份戒心,深怕这女人会对自家表姐不利,于是趁她走了,赶紧道,“表姐,您真的放心她这样出入宫廷?我总觉得这女人还不死心,留着她怕是将来会遭反噬……”
  容静秋看了眼表妹眼里的疑虑,于是笑道,“我既然用了她,就会信任她,这是用人的基本原则之一,用人不疑。”看到金蕊还要再说什么,她拍了下她的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如果她敢再使绊子,那我还真的会打断她的腿。”
  金蕊看自家表姐的样子不像是说笑的,这才稍稍安心,也对,表姐一向有识人之明,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这么一想,怕容静秋对她有意见,忙又找补道,“表姐,我没有针对齐女史的意思,只是不放心而已……”
  “我知道。”容静秋笑道,不管金蕊的担心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这表妹都没有让她失望。
  齐傲儿很快就把容静秋吩咐的事情安排下去,这些是宜早不宜迟,如今是盛夏,再拖下去就到秋收了,到时候更难招到学生。
  于是,大街小巷和田间地头都有一群妇女这么唱道,这下子宣传的声势浩大起来,很快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这世上不是家家户户都使劲地压榨女儿,总也有疼女儿的人家,有些远见的人家更是知道学门技术傍身的道理,若是女儿也能像儿子那样掌握一门技术,那将来嫁人也更容易嫁到一户好人家。
  于是不少人就拦下这些能言善道的妇人问长问短起来。
  “这什么女子技术学校是什么玩意儿?”
  “嗐,你这话可是冒犯了啊,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主持建立的,是为了培养我们女儿家也能像男子那样掌握一门技术的,像绣花啊,织布啊……”
  “嗐,这绣花,织布,家里也能教,哪还需要送到什么技术学校?”立即有人唱反调,而且这反调还搏得不少人的认同。
  不过这样的话很快就被反驳了,“人家那教学的先生都是从江南请来的,还有些是宫里出来的绣娘,这些人做的衣裳都是专门给陛下和娘娘们的,就你家那手艺,只怕绣铺也未必看得上,要不你说说你卖出多少件绣品?”
  这一反问,那人立即就被好事的女人推了一把,揭了老底,“就她那手艺,别说拿到绣铺去卖了,她男人都嫌她手拙……”
  “去去去,哪哪都有你们这些多嘴的人。”那人羞得脸红,忙回喷过去。
  顿时又惹来一阵笑声。
  不过更多的人听明白了,这是要教真本事的地方,须知,虽然家家户户都会教女儿针线活,但是没有哪家能教出个名堂来,能缝件衣裳就是最高境界了,绣个粗糙的图案勉强可以,若是能精致到拿去卖的程度,那十里八乡还真不多见这样手巧的人,哪家娶进这样一个媳妇,可以吹上半辈子,因为可以卖绣品补贴家用,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就能好过起来。
  遂,立即有人急切地扒开人群,冲到前面问道,“真的是江南来的绣娘教本事?”
  “那是当然,不然也不会是皇后娘娘亲自背书,你放心好了,这绝对是好事,而且里面的先生们都是女子,不用担心送进去学手艺的姑娘们的名声受损,对了,我听说还有皇族女子响应皇后娘娘的号召进去学技术呢……”
  “真有皇家女子前去?”
  “我还能骗人不成?你亲自去打听打听……”
  众人当即哗然,不少人都心动起来,于是又问招收的条件。
  “七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女童都可以去学,不过每个学校先期都只招收一百个学生,你们若是要报名,请从速。”
  一听说只招收一百个学生,真想送女儿去技术学校的百姓当即行动起来,打听到地址,赶紧回去拉上女儿就往那最近的学校奔去。
  当然持观望的人更多,反正先看看别人家送去学习的成果如何再说,自家也不争这个先。
  齐傲儿是亲眼见证技术学校从门可罗雀到车马喧嚣,先是边缘化的宗室贪图容静秋的承诺,真把女儿送来了当榜样,然后就是周围涌过来的百姓,有城镇的,也有从乡下来的,报名的热情高涨了不少。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关心是不是真的包吃一餐,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就更无后顾之忧。
  齐傲儿回宫向容静秋禀报这些见闻,不由得感慨地道,“娘娘是真有远见,奴婢自叹不如。”
  容静秋倒是不居功,“这是大家的功劳,不独本宫一人。”顿了顿,“眼看学校是办起来了,可接下来的事情你想过没有?”
  “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齐傲儿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只要学校步入正轨,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她觉得最头疼的部分已经解决了,当然还有一个她很关心的问题,那就是钱,办学校是要花不少钱的。
  容静秋挑了挑眉道,“我们培养那么多的技术人才,如果市场消化不了,那你说这技术学校还会不会有人来上?”
  现下这些送女儿来上学的人家都是抱着功利的目的来的,如果他们发现女儿上学毫无用处,那以后还会不会送女儿去上学?答案可想而知。
  齐傲儿的神色一变,她倒是没有想得那么长远。
  容静秋道,“所以我们得为她们寻找出路,达到最开始的目标,独立的经济。”
  惟有能养活自己,才能有更高的追求,那就是独立之人格。
  “难道我们要大量开始办厂?”齐傲儿只是一开始没往长远想,一旦往深处想,她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可是我们生产这么多的东西往哪里销?”
  大安王朝就这么大,有钱人就这么多,多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人要。
  “这是个好问题。”容静秋笑了笑。
  齐傲儿顿时有不好的感觉,她本以为这学校办起来以后,她就把未来发展的框架搭起来了,可看样子,这才是初初的起步阶段,还有更多需解决的事情在后头。
  容静秋在办这个女子技术学校的时候,就开始思考将来持续发展的问题,三五年内问题不会显现出来,所以给她解决问题的时间是很有限的。
  所以,在她打算跟赵裕提出心中想法的时候,就在赵裕的御案上看到这么一份奏疏,她没有打搅赵裕处理奏折,自己拿起来坐到一边看了起来。
  写这份奏疏的人肯定是一个经商高手,此人提议开海疆,让大安王朝盛产的线绸、瓷器、茶叶等流通于海外,称这样可以从海外获得暴利,这样可以缓解国库空虚的问题。
  赵裕本以为容静秋过来是要说什么事,结果她一声不吭,他久等不到她的声音,这才停下批阅奏折,转头看向她,只见她不知看什么看得十分入神,连他的目光都没有感觉得到。
  “看什么呢?”
  听到丈夫的声音,容静秋这才惊醒,忙起身上前拉着赵裕的手急切地道,“这份奏疏是谁写的?快,把这个人挖出来,此人有大用……”
  赵裕闻言,这才瞄向她手中的奏疏,眉尖蹙了蹙,酸味四溢地道,“此人还需要我引荐给你?你的老熟人了,记不得了?”
  容静秋顾不上他拈酸吃醋的话语,立即看向那奏疏的落款处,大大的薄景然三个字跃然纸上,她当即窘了个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