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看到他,她还会迁怒
容静秋一手拿着幕篱,一手轻轻地抚过上面那层柔纱,似漫不经心地道,“她最近表现得如何?”
“还算听话,但奴婢觉得她这人不老实。”林兰儿皱眉道,“教什么她都很认真学,不过话却很少,这样的人反而更危险。”
容静秋笑了笑,这就是还没有心死嘛,挺顽强的生命力,“好了,若是眼里只有一潭死水,那样反而不能用。”
林兰儿只是皱了皱眉,也不去辩驳这样的话。
“让她先行到胭脂铺外面候着,等我进去之后,再让她进去,我们到时候从铺子的后门离开。”容静秋悄然地吩咐道。
林兰儿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那家胭脂铺子是姑娘名下的嫁妆之一,也不怕被人拆穿什么,倒是个交换的好地方。
容静秋这才打发了林兰儿去办这事,但为了安全起见,她给红裳和绿袖另外安排了活计,不让这俩人有机会坏她的事情。虽然这两人表现得相当好,在皇子府里也是她一大助力,但她们毕竟是赵裕所赐,所以从根子里她是不会全然相信这二人的。
马车轻悠悠地驶出了九皇子府,这辆马车上有九皇子府的标记,她是正大光明的出行。
一旁的梅儿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自家姑娘,姑娘如今这做法她总觉得不妥当,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有什么就说什么,憋在心里不难受吗?”容静秋睁开假寐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梅儿。
梅儿这才心一横地道,“姑娘,这样做对九殿下似乎不太好,毕竟薄公子曾经……是您的未婚夫……”她想说得委婉点,她不希望自家姑娘被人误会去,尤其是九皇子,更怕有一天纸会不包不住火。
九皇子是如何对待自家姑娘的,她旁观者清,为何姑娘就非要一意孤行呢?
容静秋轻笑一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如果赵裕他日知道这个以为她是私坐情郎,那合该他俩没缘份,而他对她所谓的爱与纵容也就只是一个笑话。
毕竟上辈子赵裕的身边美人环绕,宫里赏赐的,外臣巴结的,兄弟之间互赠的,总之来历各不相同,但这样的美人都是过眼云烟,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赵裕对她身体的忠诚,尽管他俩的感情也就那样。
真以为她就那么不挑嘴吗?带着别的女人身上的香味还能再爬上她的床?那是想都不要想,她也会恶心的好吧?
更何况赵裕自己本身也不是那种来者不拒的人,有些人赠送了美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收下往府里的角落里一搁便完事了,就费点粮食与一两个下人罢了。
不过这事她还是不想让他知道,无非就是不想让他起疑心,这于他的计划不利,不管如何,这条路她总要走一遭,实在是一想到上辈子自己以及身边人的死,那种无边的痛苦会将人逼疯,所以总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这条小命也就保住了。
胭脂铺里的掌柜早早就在门口等候了,这是九皇子妃第一次过来巡视,他自然想要搏一个好印象。
容静秋下了马车,就走进了这嫁妆铺子里,这个铺子的位置很好,所以生意一向颇为兴隆。
掌柜的引着容静秋参观并且一一介绍铺子里的情况,一边说还一边小心地瞄着幕篱下容静秋的表情,哪怕他看不真切,但也还是在努力揣测着主子的心思,毕竟这不是一般的主子,是圣人的儿媳妇。
容静秋轻轻地点了点头,看了眼铺子里兴隆的生意,她就不往前面去了,省得影响了铺子里的生意,由着掌柜引她到后面去查看。
喝了一轮茶,她正看着账薄的时候,就有伙计来找掌柜,说是前面出了点状况,那掌柜赶紧起身在一旁正要请示,就听到这女主子道,“你先去忙吧,外面的生意重要,我这边若是看到哪里不妥会让人唤你来回话的。”
掌柜的这才行礼退出去处理突发状况。
看到掌柜的出去了,容静秋把手上的账册一合,直接起身,吩咐梅儿出去把人带进来。
没多时,梅儿从后门处带进了穿着与容静秋一样的春华。
春华看了眼穿着打扮与她一样的容静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是要用她当替身,她该想到的,容静秋养着她在偏僻的院子里学她的动作形态,她的作用就只有这一条。
似乎被收拾得怕了,她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给容静秋行礼。
对于对方识时务的举动,容静秋表示挺满意的,在唤她起身之际,她上前拍了下她的肩膀,“起来吧,本皇子妃喜欢听话的人,你知道该如何办?”
“是,奴婢晓得。”春华顺势起身,赶紧回道。
隔着幕篱,容静秋看不清春华的表情,同样,春华也看不清容静秋的神情,但她这个西贝货到了正主儿的面前,似乎总有那么一股子的不自在与心虚,所以她根本不敢抬头与容静秋对视,很快就垂下了脑袋。
把春华交给梅儿留在这里,她直接转身带着林兰儿离开。
在铺子的后门处早有了一辆没有标识的普通马车候在那里,容静秋二话没话就上了马车,在马车里重新换了身衣裳,这身衣裳跟刚才那身相比,显得有些华丽,至少符合她皇子妃的身份。
到了薄景然落脚的客栈,她直接扶着林兰儿的手了马车,径直走进了这家客栈。
掌柜的看到衣着华丽的客人进门,立即扔下手中的事情上前,正要说话,就听到这贵人身边的侍女开口道,“我们是来拜会住在你家客栈的薄公子的,之前给过拜帖了,如果他身边的小厮问起,就说是故人相见。”
那掌柜的一听,立即应声吩咐人去办了,毕竟这位薄公子是他这客栈的大客户。
没等多久,薄景然身边的小厮安平匆忙出来迎接,哪怕隔着幕篱没能看清容静秋的面容,但这身形他是不会认错的,他没想到这位还会再找上门来,顿时满脸的复杂。
“这位姑娘,我们公子有请。”
他猜不透这位登门的意图,但他更知道自家公子的相思之苦,在他看来,自家公子这是自找苦吃,当日走得匆忙连句话都没有交代,这让人家姑娘如何不怨不恼?退婚在情理当中。
容静秋轻移莲步,随着安平缓缓地迈进客栈的后面,这里都是独立的小院落,而薄景然是江南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自然住的是最好的院落。
薄景然站在中庭中,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没人知道他内心的紧张,当日离开时有多狼狈,这会儿依旧就有多狼狈,自诩为君子的他第一次落荒而逃,毕竟无法面对自己当时的怯懦与无用。
如今想来,说不后悔是骗人的,当时不该那样的处理,他没想到她后来背负了那样的流言,一切都是他的错,等他的心情平复下来时,一切都已经不能回转了,她被赐婚给九皇子。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喝了一夜的酒,醉死了就不会再心痛。
再踏进这京城时,他想过还会不会再见到她?虽然内心希冀着,但他却知道自己这想法有多奢望与不切实际,他早已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凭什么还想着能再见到她?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围着他转的,更何况她如今的身份是皇子妃。
但是,人生就是这么出奇不意,她让人给他递了拜帖,他还记得打开看到她的名讳时他内心的激动与窃喜,明知道不该,但他还是悄悄地欺待着。
再看过去时,那道记忆里无法消灭的身影逐渐靠近,他的身体渐渐紧绷,只有他知道,他背着的双手正在冒汗。
容静秋也很久没有见到薄景然了,算算时间应该有大半年了,看到身形依旧颀长的他站在自己的面前,看起来面容似乎依旧,但又有不同,去见见到的薄景然就是个文弱书生,今年见到的他似乎晒黑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抖然一变,多了份刚毅,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内敛,由一汪清泉变成了一潭不知道深浅的寒潭。
她微微皱了皱眉,薄景然这个改变出乎她的意料,这让原本颇有把握的她瞬间变得不确定起来,她的计划估计要有变化。
不但容静秋在打量薄景然,他也在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幕篱下的面容他看得不真切,但也感觉到容静秋身上的威仪渐重,与他记忆里娇俏的小姑娘形象有了出入。
看到容静秋掀开幕篱,他微微一怔,然后才躬身向她行礼。
容静秋没有回礼,而是站在那里受了他的礼,再见这人,她的内心毫无波澜,这记忆中的翩翩公子的形象,在他不顾两人的婚约落荒而逃时就已经消失了。
“薄公子,别来无恙?”
听到这一如记忆中的声音,薄景然内心苦笑,因为这一声里面包含着奚落与讽刺,但有错的是自己,于是他面色赧然道,“容姑娘……不,皇子妃……”
“还是叫我容姑娘吧。”容静秋不太想从他的嘴里听到皇子妃这三个字,这个身份是她避之惟恐不及的,而且当初要不是这人抛下两人的婚约一走了之,她也不会有这个头衔。
所以,看到他,她还会迁怒。
薄景然听出她声音里的不悦,本来还有几分窃喜的心情在看到她冷肃的面容下的怒火时,那丝窃喜瞬间烟消云散,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容静秋对他的怒火,但这怒火里没有幽怨之情。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她对他的情意早已消失,或者从来没有产生过,这让他不由得怅惘起来。
“容姑娘,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他苦笑一下,说出了这句迟来的道歉。
容静秋表情很是平静地看着他,“薄公子,我不需要你这句口头上的对不起,毕竟,这于你不痛不痒,不是吗?”
“不是的……”他急于辩解,最后却又词穷,站在那里竟有几分不知所措。
容静秋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只要他还知道对不起她就行了,她此行的目的就已达到。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薄景然道,“容姑娘,你想要怎样的补偿,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到底是聪明人,只要一会儿就反应了过来。
“薄公子,我们移一步进去说话。”容静秋指了指厅堂的方向。
薄景然点了点头,亲自在前面引路。
分宾主坐下,薄景然打发安平去沏茶,然后他就默不作声了,他在等着容静秋提要求。
容静秋表情很是淡定,等安平上了茶水之后,她轻茗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地放下茶盏,抬头直视那个似乎黑壮了不少的儒雅公子,“薄公子,你家商行在江南颇有名望,我只想让你帮我……的产业在江南立足。”
薄景然正襟危坐,就是要仔细听她说,但这句话怎么听来这么怪,容静秋的停顿很明显,乍听之下是要他帮助她发展江南的产业,但这真需要他帮忙吗?九皇子在江南也有不少产业的,她不知道吗?
他不由得细细地揣摩起来,莫非是婚后,九皇子对她不好?
这么一想,他顿时急切起来,问了句一出口就会后悔的话,“他对你不好吗?”
容静秋愕然,这问话实在过于唐突,“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的离开与赵裕对她是好与否无关,只与生命有关,皇家就是修罗场,随时都会赔上小命,她只想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薄景然又是一脸的赧然与尴尬,真想拍自己一嘴巴,这问的都是什么话,但容静秋这要求还是透着苦怪,“抱歉,容姑娘,是在下说话没有经过大脑。”
“无妨。”容静秋轻轻摆手道,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不管我将来做何决定,都与赵裕对我是好是坏无关,”顿了顿,又惆怅道,“有时候,身不由己罢了。”
与赵裕同生共死,这个难度真的有点大,毕竟上辈子她死了,人家还活得好好的,她只要一想到这点,就会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