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你可真损

  冯得保看到自家主子带着容静秋步履匆匆的走来,眼里明显看到一抹诧异,但等两人走到近前时,他已经很好的收起了那抹惊诧,脸上扬着笑容给两人请安。
  赵裕轻轻地点了下头,示意冯得保打开书房。
  冯得保眼角余光瞄了瞄神色平静的容静秋,他不知道这两人要干什么,但主子的命令却是不得不遵从,遂赶紧打开书房的门,躬着身子让两人进去,然后自己正想进去侍候,就听到主子的命令声,“不用进来侍候。”
  他迈进去的那只脚不得不往回缩,悄然地探头瞄了一眼,结果看到容静秋笑眯眯转过头来看他,顿时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缩回头,掩上书房的门,遣走守门的小太监,自己亲自守着。
  容静秋早就知道冯得保是十分在意她进这书房的,前院也就这里是禁区,这老阉人是怕她夺权,哼,这老东西最不是东西。
  这间书房并没有多少花里胡哨的东西,两边厚重的架子上都摆满了书,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在书桌的旁边有个放着画轴的青花瓷大缸,她没去打开这些个画卷,毕竟据她所知,赵裕对丹青并不感兴趣,那这些画卷估计就是摆个样子罢了。
  墙上挂了一两幅名家字画,她没有这方面的嗜好与鉴赏能力,瞄了两眼就收回目光,实在看不出这些名家之作有何特别之处。
  其实这里她并不是第一次来,上辈子偶尔来过一两次,那时候正演着贤妻的她来此给赵裕送过几次夜宵,当时赵裕很高兴,但窦嬷嬷却私下里跟她说,女人的本份是在后院,跑去前面的书房就是不安份,万一有外男冲撞了那就就不好了,到时候让殿下的脸往哪里摆?
  简言之,这里是赵裕召见幕僚的地方,她时常出现在这里十分不妥当,会妨碍了赵裕的大事,那就是她之过了。
  现在想来这些话都是纯扯淡,她是赵裕的正妃,其实她的适时出现给予幕僚一定的关怀对于赵裕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夫妻一体,她代表的就是赵裕的态度。
  四王妃吴氏就是这么做的,四王爷府里的幕僚,她哪个没有关怀到?这也造就了她的好口碑,四王爷曾经就说过这么一句话,吾妻实乃贤内助也,十分肯定妻子的功劳。
  如今回想,窦嬷嬷是不想她得人心,不希望别人赞颂她的美名,而她那时候太年轻,轻易就让她拿住了。
  正怅然间,就听到赵裕的声音响起。
  “你跟他置什么气?”赵裕笑着看她。
  容静秋回神,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我看他不顺眼,不行吗?”随后想到他为自己驱逐了窦嬷嬷,而且现在后院管事的人都是她的人,遂语气又和软了一些,道:“我跟他互不对付。”
  “他是我身边的老人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这人是有私心,但忠心毋庸置疑,”顿了顿,他语气一转,森冷道,“如果他敢对你作出不敬的事情,我绝不会轻饶他……”
  “只要他不犯我,我也没想把他怎么着。”容静秋笑了笑,赵裕这些情感,她是真懂,毕竟自己身边也有陪伴多年的奶娘林安氏,如果赵裕让她驱逐林安氏,她肯定会反脸的。
  以己度人,她并不想赵裕为难,更何况他之前赶走他的奶娘窦嬷嬷,是为了她能掌控后宅,不让窦嬷嬷处处碍她的眼。
  夫妻俩这些对话,外面的冯得保不用伸长耳朵也能听得见,他初时微微诧异,后面却是再度惊出一身冷汗,心里无比清楚,这些话是主子刻意说给他听的,这既是在敲打他,也是给他划清底线。
  这么一想,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比起窦嬷嬷,显然主子对他更宽容,至今窦嬷嬷母女还颇有怨言,其实他知道主子赶走窦嬷嬷还有另一层原因,就是窦琪,看出她心思的主子不想将此人收房,所以顺水推舟把她赶走,这也算全了与窦嬷嬷母子的情份,要不然这窦琪哪还能活着?
  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容静秋的那句话“只要他不犯我,我也没想把他怎么着”,这会不会是她放出出和解的信号?不过他得罪她颇深,真得能退一步两相言和?
  他还是持怀疑态度,容静秋这样的皇子妃其实并不在他的设想之内,他以为主子会娶个好糊弄的贵女进门,然后由他把持一切,这样不用担心她会坏事,岂不是更安全?
  本来喜不喜欢这样的问题从来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皇家的人哪个城府不深,没有人会把喜欢这样深层次的问题展现出来的,就算刻意表现,是真还是假同样有待商榷。
  这也是他一直以下犯上挑衅容静秋底气所在,一方面觉得主子太过看重容静秋,另一方面又觉得主子或许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顺水推舟地让人以为他真的在意喜欢这位正妻,营造一抹深情的假象,这样的例子他又不是没有见过。
  皇帝与柔妃不就是这样的吗?爱重时深情款款,不爱时转身就能离去,甚至连她留下的惟一子嗣也视而不见,这是哪门子的喜欢?
  哪怕他是个阉人,他也知道真喜欢一个人,无论她是什么样子,那份喜欢也不会消失。
  书房里的两人不再讨论冯得保这个丧气的话题,在赵裕给她展示的蓝图面前,她早已冯得保这个不讨喜的老太监抛到九霄云外,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画得有些花的规划图。
  她的脸上有惊叹,又有无数的想法飞快闪过,于是她一边看这规划图,一边急着问赵裕,“这是京郊附近的地形图?”
  “不是。”赵裕在她身后半拥着她用手指着一端到另一端,“这是临近几个地区的地形图,这一带干旱得尤其严重,除了赈灾救济之外无有他法,这一带或许还可以抢救一二……”
  “因为蜿蜒的汇江贯穿这一带。”容静秋一下子就点出了关键所在。
  赵裕心情极好地在她嫩滑的脸庞上亲了一下,“你说得没错,自从去年我们以皇庄为中心给周围村庄修了灌溉水渠,那些个村庄并没有耽误今年的春耕,”转身把案上的卷宗拿过来递给容静秋,“你看看,这里有详细的数据。”
  容静秋没有迟疑,伸手就接了过来,打开很仔细地看了起来,看这样子,从去年周围村庄那引水灌溉工程开始,他就开始收集详细的数据,最新的数据是十日前的,这上面说今年春耕并未受到干旱天气的影响,一切都像往年那样顺利进行,跟她庄子上的情形是一模一样的。
  赵裕耐心地等她看完,并不催促,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那张规划图上。
  容静秋看完这些,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合上卷宗之际,她的目光注视在标注汇江的那一块地形上,很仔细地看着汇江流经之地山川风貌,中间标注最密集的地方就是干旱颇为严重的地带。
  “你什么时候开始让人收集这一带的数据?详尽吗?”她头也没抬地问赵裕。
  赵裕道,“从你开始给你那庄子引汇江之水灌溉就开始收集的,要不然哪会标注得如此详尽,这些都是我的人去做的,不是工部那些懒货做的。”
  容静秋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那个时候赵裕还没有进工部,哪里能调动那个部门的人?不然一顶僭越的帽子就能扣到他的头上。
  简短的对话过后,她不再做声。
  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江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然后就是这江边两岸的地形,再之后就是土层地质,各项数据在一一的标明,又在一一地汇总,形成了一个立体的形象。
  她在脑海里默默地计算着这工程量,这个工程短期内想要完工那是痴心妄想,对于现有灾情,那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工程量不小,估计一两年都不能完工,你可想好了要上折子做这个?”容静秋再抬头看向赵裕的时候,眼里满是清明,“赈灾就不是件小事,再修这样的工程,国库估计不会有那么多银子,户部不会同意的。”
  那位心思阴沉的七皇子就在户部,他肯定会阻扰赵裕这个提议的,毕竟赵裕若是干得好,于他没有好处,这人是个典型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会干的。
  “你就说可行不可行即可,其他的我自有对策。”
  听到这话,容静秋突然顽皮地伸手揽上他的腰,扬着头看他,“什么对策?说给我听听?”
  赵裕轻点了一下她的挺俏的鼻头,单手回拥着她的柳腰,“你说,这个提案最关键的是什么?”
  容静秋不假思索地就道,“钱。”
  只要有钱就好办事,能拿得出银子来,七皇子再如何巧舌如簧也煽动不了户部,毕竟不如户部出钱,他们才不会冒头得罪人,七皇子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再说这引水灌溉工程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只要脑子不傻的人都知道这个一旦做成了会带来多大的好处,若是再反对那不是蠢就是坏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又不是傻子,太子和大千岁虽然不对付,但两人都不会反对这个事情,私心可以有,但不能真的误了国。
  这些她都能想到的问题,相信赵裕早在心里衡量了许久,如今再看他,似乎并不是个只会独善其身的皇子,或者是躲在一旁暗搓搓想要夺权的人,他是真的想做实事。
  容静秋看他的眼神里很少会出现星星,要出现那也是迷恋他这张脸,赵裕对此十分的清醒,但是,如今她看他的眼神似乎在变,变得让他看了也迷醉。
  没有耽搁的,他低头吻上她的红唇。
  一吻过后,她靠在他的怀里,听到他道,“要弄到钱并不难。”
  她猛的抬头看他,“你可不能作奸犯科,要不然我也得跟着遭殃。”
  他俩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蚱蜢,别到时候她还没来得及逃跑,就先被连累丢了性命,那就真冤枉了。
  “你想到哪里去?”赵裕不悦地掐了掐她的鼻子,“净会胡思乱想。”
  容静秋不自在地讪笑了一下,其实这也不怪她,上辈子的阴影太重,她是没办法忘记的,再说上辈子赵裕没做过出格的事情,更不会提这样的工程引人注目,他一直都是低调地谋划一切。
  她不知道为何这辈子的赵裕变了,或者他不是变了,只是境况不同,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那你告诉我,你准备从哪里筹钱?”
  听到她的追问,他也没有隐瞒,而是靠近她的耳朵细语了几句。
  容静秋听完,诧异过后,笑骂他一句,“你可真损。”
  “这话我可不爱听,能弄到钱,哪有什么损不损的?”
  容静秋也不与他分辩,既然他心里有成算,她能做的就是帮他完善这个工程的计量与设计,“做这规划图的人是谁?”
  赵裕摸了摸鼻子不吭声。
  容静秋半晌等不到声音,目光在两边的书案上扫了扫,瞬间明白,这段时间赵裕一定了这方面大量的书籍,这是他做的。
  怪不得,有好几处地方思量得并不妥当,并没有把一些关键数据计算进去,而且这样的图纸只能是雏形,在出完整的工程图还有得磨呢。
  不过,她还是笑眯眯地掂脚拍了下他的肩膀,“以后继续努力。”
  赵裕看了她一眼,心想要不要振一下夫纲呢?哪知还没想明白,就看到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规划图上,然后直接开始计算,重新布署。
  他自认在这方面不如她,所以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两人深夜不睡在讨论这些深奥枯燥的话题,外面守门的冯得保早就听得整个人都木了,他是有听没有懂的,不知道这样的话题有何吸引人之处,让这对新婚夫妻宁可不睡也磨在里面。
  他不知不觉地靠在门上睡着了,再醒来时,正是主子推开书房门的时候,他一个不察,直接跌了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