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新房里的冲突

  容静秋只是淡淡地抬眼看了看哭泣的容金氏,对于她的不舍,她没有多少触动,很快就撇开了目光。
  容傅氏没好气地看向容金氏,低声道,“哭什么哭?今儿个是你闺女的好日子,你这样哭是想让人看笑话?诚心让她出阁也不安宁是不是?”
  容金氏这才拿帕子抹去眼里的泪水,可泪水却是越抹越多。
  容傅氏暗地里骂了声,“扫把星。”
  容澄看向主座的母亲,低声不悦道:“娘,您这是做甚?秋丫头出阁,她娘舍不得她在情理当中。”
  容傅氏对于二儿子的偏心眼,心里怒极,但到底还给儿子几分颜面,没再说什么针对容金氏的话来。对于二儿子与容金氏的夫妻关系改善一事,她是极为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这把年纪再给二儿子一个房中人也无济于事,毕竟二儿子不是愣头青了,这种招数不会再凑效。
  容金氏感激地看了眼丈夫,这才稍稍止了止泪水。
  赵裕对于容家那几个长辈的恩怨并不感兴趣,前来迎亲的他看到容静秋盛装打扮的样子,不禁感到一阵惊艳,目光有些痴痴地落在她身上。
  容静秋本来微垂着头,结果感觉到赵裕火辣的目光,与他的激动相比,她更想打爆这王八蛋的狗头逃婚去,这婚她结得心不甘情不愿。
  一想到因为这婚事带来的麻烦与悲惨的命运,本来没有眼泪的她,眼睛却是忍不住红了,她能不能不嫁了?
  可惜她这副样子落在周围人的目光里却误以为是新娘子舍不得离开娘家,哭嫁的传统例来已久,故而都看得颇有滋味。
  冯得保看到自家殿下的目光都落在容静秋的身上,暗地里提醒一声,“殿下,莫要误了吉时。”
  赵裕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立即看向一旁的喜婆,眼神示意她赶紧进行仪式。
  喜婆肥胖的身躯震了震,这下子不敢再耽搁,立即扶着容静秋过去拜别父母。
  赵裕身为皇子,对岳父母以及容傅氏都没有下跪,而是鞠了三个躬。
  喜婆欢欢喜喜地说了些吉祥话,然后这才给容静秋盖上红盖头,此时的容静秋哭得有些难看,似乎要把上辈子因这桩婚事带来的痛苦都哭出来。
  “三妹妹别哭了,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容鸿安慰着背上的容静秋,“如果……他欺负你,你就回来说,拼着命我这当哥哥的也会为你讨回公道。”
  容静秋闻言,微微错愕地看着容鸿,这会儿都顾不上伤心难过了,上辈子也是容鸿背她上花轿的,但上辈子这个与她关系疏离的兄长什么也没说,更别提是为她撑腰的话。
  容鸿看不到背上的容静秋的表情,但没再听到她的哭声,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低声道,“总之你别委屈了自己便是,娘家兄嫂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打开……”
  这话却是让牵着红绸另一端的赵裕听了不高兴了,他刻意慢下步子,然后低声与容鸿冷笑道,“大舅兄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本皇子的妻子自有本皇子疼,轮不到其他人越俎代疱。”
  在他大喜的日子里说这些像话吗?搞得好像他要休妻一般,真是逆耳得很。
  这段时间辛苦跑上跑下地去学水利灌溉工程的容鸿看着黑了些,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比以往要好,那种浮于表面的公子哥儿的作派在慢慢地减少,他开始变得务实起来。
  因为容静秋的婚事,他提前好几天回到侯府,跟着忙上忙下地打点,与赵裕也接触过几回,但比起以前,他没再试图去挑衅赵裕,整个人显得恭敬了许多。
  这让赵裕还暗地里对他改观不少,看来吃点苦头没有坏处,毕竟成长太过于一帆风顺只会养出败家子来。
  哪曾想是他想得太好了,这个大舅兄是狗改不了吃屎,在他的大喜日子里胡说八道挑拨离间,简直是可恶至极。
  容鸿平日里可以做到尊卑有序,但在妹妹的事情上不能这样认怂,“九殿下,我今日话也撂在这里,你若是让我妹妹受了委屈,我们容家是如何都不依的。”
  赵裕怒瞪容鸿,容鸿半点也不相让。
  容静秋看到这两人像斗鸡眼似地谁也不让谁,顿时顾不上心里的委屈,含着泪水的眼里竟有几分笑意,看容鸿这个兄长也顺眼了几分,“二哥的话妹妹我记住了。”
  虽然不指望娘家能给她撑腰,但娘家这态度她还是满意的。
  赵裕闻言立即看向容静秋,无奈红盖头挡住,容静秋并不能看到他眼里的不满,遂只好做罢。
  容静秋从容鸿的背上下来,由喜婆扶着坐进花轿。
  “三妹妹,以后要幸福。”容鸿道。
  容静秋点了点头,后来意识到有红盖头挡着,遂轻声道,“多谢二哥的祝福。”
  嘴上是这么说,但容静秋的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幸福谈何容易?如果赵裕不是皇子,她或许会愿意与他在一起,可他偏偏是皇子,还是个不肯安份的皇子,对于这样的皇子而言,谁当他妻子谁都处于危险当中,而她就是这个倒霉蛋。
  对于妹妹的心境,容鸿并不知道,只以为容静秋是开心的,他这才放心地放下花轿的帘子。
  等他退开到一边,喜乐声齐鸣,在队伍最前面的一群执仪仗的宫人率先往前走,内务府官员也往前开拨,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开始往前行进。
  坐在八抬大轿里面的容静秋感觉到轿子被人抬起,她轻掀红盖头,透过轿帘子的缝隙看到渐渐远去的定远侯府,心里顿生一股惆怅,这个家虽然不是她想要的,前后两世她也只是短暂地停留过,但还是在她心底刻下了痕迹。
  耳边似乎还传来容金氏的痛哭声,她微微叹息一声,正想把红盖头拉好,结果就看到人群里的钟义,没想到他会来为她送嫁,这个发现让她的心情好了些许,这段兄妹情虽然一波三折,但切切实实地培养出来了。
  奈何围观的人群颇多,她最终也没能跟钟义打个招呼,只能遗憾地把红盖头拉好,她不再看外面的景象。
  外面越是热闹非凡,就更衬得她未来的凄凉,这个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根深蒂固,时时刻刻都不能忘记。
  拥挤的人群里,钟义看着那八抬大轿从眼前走过,耳边听着周围人羡慕的声音,脑海里却是响起不久前与容静秋会面时的谈话内容。
  他惊讶于容静秋居然会有那样的想法,毕竟在他看来,赵裕这个皇子对容静秋的喜爱是溢于言表的,断然不会婚后让她受委屈,那她又何必非要逃离这一切?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但容静秋却用一句话堵住了他所有的问话,“钟大哥,你若是认我这个妹妹,就请帮我一把好吗?妹妹我感激不尽。”
  说完,她屈膝在自己的面前。
  当时他一把搀住她不让她行礼,尽管内心复杂不已,他还是答应了她,会尽其所能地帮她逃出京城。
  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容静秋消瘦不已的小脸上这才露出了一抹笑容,“我就知道钟大哥一定会帮我的。”
  “算我败给你了,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这样的决定。”
  “我决不后悔。”容静秋很坚定地回答了他,“钟大哥,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受到我的牵连。”
  “说这样的话就是不把我当大哥看。”当时他故意板起脸孔。
  这次谈话是秘密而行,他连义父和母亲都没有透露半句,越少人知道越好。
  与钟义一道来此围观迎亲的还有钟老当家和尤氏,看着这样大的排场,尤氏感慨地道,“比当年容金氏出阁时还要风光。”
  钟老当家以为她羡慕,于是赶紧道,“我们回头也办一个这么盛大的婚礼。”
  尤氏看了眼丈夫,“这样的婚礼是皇家才能有的排场,我凑什么热闹?再说看容三姑娘这婚礼排场就足矣。”
  她没想过攀比,只是看到容静秋高嫁,她心里也为她高兴而已。
  钟老当家瞬间有些焉了,他知道尤氏也是想要个婚礼的,但他提过几次,尤氏都拒绝了,一副都要娶儿媳妇的年纪了还办什么婚礼?
  尤氏有尤氏的顾虑,她到底出身不光彩,哪怕再希冀一个盛大的婚礼,也不能办,她不想自己的过去再拿出来被人说道,从而令儿子难做人。
  “好了,娘,我们回去吧。”钟义赶紧道,不想义父与母亲当众争执办不办婚礼的事情。
  只是在他转身之际,目光却是与定远侯府门口的容鸿对上,两人其实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昔日容鸿没能一眼认出钟义,但事后知道这事,他是暗地里查过钟义的,并且还暗暗观察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直到确定他没有非份之想,他这才把人扔到脑后。
  钟义对于容鸿继承爵位和家产是没有什么威胁的,法理上阻止私生子的一切权益,除非钟义认祖归宗,或者能分到侯府一小部分财产。
  但就是这样,容鸿也不想给钟义,他不需要这么一个出身不光彩的兄长。
  所以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很快就调开目光看向别处,显然是互看不顺眼。
  十里红妆,是女子出阁时的期待,容静秋的婚礼排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京城酒楼上的钟渠站在窗边看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经过,他一面执壶饮那份名为落寞的酒,一面却是红着双眼嫉妒地看着高头大马上的赵裕满面红光,他曾经幻想过如果他是这场婚礼的新郎那该多好。
  自从容静秋与赵裕的婚期订下之后,他就请调离开了禁卫军,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她另嫁他人,更做不到看着他们夫妻恩爱,这让他的一颗心难受得厉害。
  所以他宁可调入京郊大营辛苦受训,也不愿意在皇城里备受煎熬。
  母亲钟桂氏大哭大闹,不让他放弃天子近臣的位置,可他还是一意孤行地选择离去。
  听着那声声催人的喜乐声,他一口接一口地喝下冰冷的酒水,整个人都颓废地靠在窗棱处。
  看着这场婚礼的除了钟渠这样的落寞人之外,还有齐傲儿,她也在酒楼高处的厢房里看着这眼前的繁华,赵裕的英俊面容让她微微动容,知道他长得好,但是没想到会如此光彩夺目,看得出来他今日极为高兴。
  她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有场比这个还要盛大的婚礼,到那时候,她会是中宫之主,天下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对象。
  半晌,她起身道,“走吧。”
  “姑娘,这迎亲队伍还没有走完呢……”
  “没有什么看头了。”
  齐傲儿头也不回地推开包厢的门离开,她不喜欢容静秋,但却喜欢皇家盛大的排场,会来看这场迎亲,不过是想要日后一比高下而已。
  路过一个包厢的时候,她朝微敞的门缝朝里面看了一眼,当即看到买醉的钟渠,不由得冷哼一声,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在此买醉,不用宣平侯府的下人提醒,她提起裙摆已是开始下楼。
  稍晚点她还要去喝喜酒,思及此,她嘴角讽刺地一笑。
  浩浩荡荡的队伍停在了皇子所赵裕住处的门口,赵裕按流程走完程序,这才牵出了红绸另一端的容静秋。
  容静秋感觉自己像个木头人一般让人摆布,让跨火盆就跨火盆,让拜堂就拜堂,司礼官的“一拜天地——”在她耳里就像是声声催命符。
  她把上辈子一切不幸的源头都归结于这场婚礼,就是从这里开始,她一步步跌入深渊。
  好不容易让一堆人送进了洞房,坐在上辈子坐过的喜床上,感觉到屁股下依旧硌人的得紧,她不悦地一把扫开那些花生红枣等物。
  跟她一块儿进喜房的梅兰竹菊四大丫鬟见状,忙上前把花生红枣等物归纳到一边去,省得自家姑娘坐得不舒服。
  “你们这是干什么?”一把尖利的妇人嗓音响起。
  容静秋的身体却是一颤,这把声音还是如记忆中那般讨厌,如果她讨厌冯得保是一级,那她讨厌这把声音的主人那是特级,
  “这些东西散得太开,我们姑娘坐得不舒服。”梅儿道。
  “今儿个是殿下的大喜日子,你这小丫头莫不是想要触殿下楣头?皇子妃也不管管吗?”
  最后矛头对准了容静秋。
  这老妇人一副要挑事的样子让梅兰菊竹四大丫鬟都皱紧了眉头,她们下意识地看向屋里站着的宫娥,但这些人都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这让她们都有些拿捏不住这老妇人到底是何身份?看着不像是皇家女眷,毕竟这些人现在都在喝喜酒,还没到闹洞房的环节,谁会过来难为新娘子?
  就因为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她们一时间倒是不敢轻举妄动。
  容静秋冷笑一声,隔着红盖头看向那老妇人,“是我让她们扫到一边的,怎么?宫里是这样教导下人的?本皇子妃想要做什么还要向你一个奴才交代不成?”
  上辈子她忍这老太婆很久了,就是不想招惹事端,她对这老太婆的僭越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让她掌了王府的中馈,从而处处暗地里给她使绊子,面上还要恶心地装恭敬,尤其是她这一面只会拿来面对她,对上赵裕时那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皇子妃好大的架子,好大的威风,你可知道我娘是谁?”跟在老妇人身边的年轻姑娘冷声道。
  “本皇子妃无须知道你娘是什么身份,反倒是你们得记住本皇子妃是何身份,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梅儿,上去给我掌她的嘴。”
  一个宫奴生的孩子,也敢到她面前说这些,真是可笑。
  那年轻姑娘看到那叫梅儿的侍女真个上前,吓得躲到老妇人的身后,就连老妇人一双晕浊的眼睛也微微睁大,没想到刚嫁进来连红盖头还没有揭的新娘子会敢这样对她?
  这跟她打听到的关于容三姑娘的性情不符啊,虽然京城人说她什么的都有,但都没说过她是这样彪悍的性子。
  场面顿时僵住了。
  容静秋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她倒要看看这老太婆还敢做什么?